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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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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2 好雨知时节(五)

书籍名:《细雨湿流光》    作者:余思


                                            我突然间觉得,我们对谁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在这座陌生的异国城市,季雨在寒冷的北京,闻佳不知道在哪里漂流,天牧远离家乡,何铮也是,我们所有人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青春的孤岛上做彼此的陌生人,偶尔给对方一个短暂的拥抱。曾经我们太适应悲伤,是的,生命里来来去去的爱,因为爱而开始的种种要求,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有人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这样的关系也许直到老死我也无法想明白。每一秒钟我们都要爱着彼此,证明爱的意义,我想我懂。在离开北京之后,我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么多我想不明白的爱情,就像是为什么季雨和何铮一定要结婚一样,当我们在某些情感上有缺失的时候,就会想着要逃避,要找到另一种情感去填补我们的空缺。

        而何铮,我常常在想,或许他就像是荡秋千的男孩,把飞翔的力量当作了永恒,而永恒就意味着承诺。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模范夫妻,在学校里同时处于婚姻状态和同学状态,即使现在暂时不如最初那么美好,但是我坚信这一切一定会过去,因为那是何铮,不是别人。我亲爱的季雨,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少一些与何铮不必要的争吵。

        而天牧你知道吗,我现在就站在涅瓦河的河堤上,恼人的冬天就要来了,我正一个人看着你的城市,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沐浴在这条河的气味中,看着河里悠然自得的野鸭。

        北京是没有河的,一座没有河的城市有灵魂吗?

        看着你的涅瓦河,我发觉我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吗?

        天牧

        我告诉海跃我似乎爱上了那个女孩,可自那以后整整三个月,我没有再见过那个含苞待放的女孩一面。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渐渐了解了北京,一座活火山一样的城市。在这里,现代的建筑与古老的胡同四合院可以并存,东边灯光通亮的时候西边的大学城已经一片漆黑,西直门的立交桥永远让人看不明白,北京的路比世界的哪一座城市的路都更难理解,堵车是这座城市每天都要上演的压轴戏。

        潘笑天胆识小、抠门,这是我和老李达成的共识。我们的业务还不算很大,比起我在圣彼得堡动辄上万吨的邮轮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刚起步。我很忙碌,但是原谅我的愚钝,对于中文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学习,北京话让我觉得很有趣,最近学会了一个新词——吊腰子——指的是一种态度。不过大多数时间走在街上,对着五花八门的方言,我只能像是呆鹅一样傻站着。不工作的时候我只能和老李泡在一起,有些孤独和寂寥,我告诉老李我想找一个中国妻子,老李摇了摇头提醒我:"这很难。"

        "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老李的画家妻子是个地道的北京人,时代新女性,她风风火火地端来茶水的同时,抛过来一句话,"天牧你都不知道哪,现在很多中国年轻女孩都只认外国人,好像只要是外国人就愿意跟,真搞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背井离乡到异国去生活,朋友不要了吗,家人不要了吗?"

        "现在中国男女比例失调得很,女孩子的眼睛都长在头上。"老李补充了一句,"见得多了,天牧你这么优秀,可不要看花了眼。"

        "就是就是,我帮你留意,你们年轻人看人不准。"画家妻子语重心长地说,接着一脸甜蜜地靠在老李宽厚的肩膀上。

        "对了,明天东晟请吃饭,上次那个业务已经完成了,你别忘了。"老李提醒我。

        我对应接不暇的饭局有点崩溃。做海港贸易,我们要和公司、商人、海关、税收,还有媒体打交道,似乎所有事情都要在饭局上解决,我简直都觉得自己胖了!但老李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想起潘笑天那张铜臭的脸,刚想说不去了,不想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但我又突然很想再见到那个女孩,那个到现在连名字我还不知道的女孩,她的生活会很艰辛吗?她是出来打工的吗?她看起来没有沾染任何社会的庸俗之气,这种气质让我迷恋,我希望快点找到那个女孩,让她变成我保护伞下的一个宝贝。

        我问了老李一句:"嗯,东晟公司的那个女翻译你认识吗?"

        老李正在喝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那个女孩好像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是他们在翻译公司聘的。"

        "哦,能查到是哪一家翻译公司吗?"

        "这得问东晟那边的人,我估计也是刚毕业不久,现在干翻译可不轻松啊。"

        "像她这样翻译一场能赚多少钱?"我突然很想关心那个女孩的生活。

        "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应该不多,因为不是东晟的正式员工,而且翻译公司算是一个中介,估计也会抽一部分钱。翻译的工作量肯定也很大,我听说给他们翻译还要兼职当文案,真是剥削劳动力。"

        "看得出来那个潘总抠门,跟我们做生意竟然聘一个这么年轻的翻译,看起来像个没毕业的学生。"我说。

        "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老李打趣。

        "现在的女孩可不行,跟我们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可不一样,特别是这些外语系的,整天在生意场上穿梭,很多都已经变坏了。"画家妻子插进来说。

        老李添了一句:"可那女孩看起来挺老实的。"

        "嘿……可不是越老实的就越不可靠吗,不能再以貌取人了。"画家妻子又说。

        "瞎说什么呢,尽会扯。"老李打断她,说,"怎么这么不爱护妇女的形象,看把天牧吓的。"

        我的确是有些被她说慌了,含苞待放的女孩难道真像她说的那样吗?看起来那么可爱纯洁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带着这个问题去了饭局,和潘笑天一同迎接我们的翻译变成了一个男的,看着就是老手,老道且精明。没有见到她让我失望不已,但这却彻底打消了我对她道德品质的怀疑。整个饭局上我对觥筹交错都是草草敷衍,老李屡次瞪我,可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临走的时候,我憋不住问了王助理一句:"那个女翻译呢,她也算出力了,怎么没来?"

        "那个女孩是翻译公司的。"王助理说,言语之间似乎察觉到了我对那女孩的欣赏,"她不翻译饭局的。要是马先生需要翻译,我们可以帮您联系她。"

        我突然间意识到在这个人面前流露个人感情是不必要的,我礼貌地回绝道:"哦,不用不用,我只是随便问问。"

        不翻译饭局?

        我心花怒放,对这个女孩又多了一份敬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标致、清纯、自爱。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所有微小的优点都会被放大。

        时间到了2003年的元旦,我独自一个人在六环外看燃放的烟花,手机里塞满了祝我新年快乐的短信。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北京的街道上,累了就打车回家,在与北京近距离的相处中,我觉得找到了自己的根,甚至根已经稍微地触碰到了北京的泥土,就算仅仅是一点点。

        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我对老李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老李一拍我的肩膀说:"好小子,都会说成语了。"我说:"可不是吗,我跟她就这样擦肩而过了。"老李回答我:"中国的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啊!"

        我在深夜的MSN上向小白问起这句话的意思。小白告诉我这源自于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个男孩为了见到自己爱的人,请求佛祖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等待了五百年后被凿成了一座石桥,心爱的人从他身上走过;男孩又请求佛祖让他能够触碰到心爱的女孩,佛祖又把他变成了一棵古树,又过了五百年,路过他的女孩在他的树荫下靠着他睡了一觉。

        这个故事让我在深夜里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的呆,小白说得对,千年的等待只换来了片刻的相遇。我决定珍惜这片刻的相遇,我相信在人山人海的北京我会再见她一面。

        不工作的时候我就研究各式各样的古玩,从前在海上漂流时,我就喜欢在靠岸的时候前往各个国家收集古董,总觉得带着过去印记的东西显得那么的可贵。我喜欢在阳光下举起那些古旧的东西,透过上面的痕迹去猜想它们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

        在北京的古董市场里,我的大名很快就传开了,小摊小贩们都知道有一个俄罗斯青年傻里傻气,知道自己常常被骗却仍然乐在其中。我只享受着发现的快乐。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常常有火辣的女孩接近我,生意场上更是不断有人投怀送抱。见多了,看多了,周围的人司空见惯的事情,让对中国的印象仍然停留在电影里描绘的那个阶段的我感到诧异,我逐渐开始怀疑是否有我所期待的中国女子,更怀疑我被看过的书和电影欺骗了。当这样的事情出现得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老李的画家妻子的话,于是就更加怀念那个初次见到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