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然后，他立即耳语告诉了黄远方：“我们被物业公司监视了！”
当时，黄远方的反应非常快速，他叫人保护好那个探头，和赵小海两个人带领大家冲向了物业公司的监控室。果然，在那里，在众多的社区各个出入口和要害地方的监视屏幕中，有一面就是我们刚才开会的那间屋子。而物业管理公司的郭经理，刚才全程聆听和监控了我们开会的全过程。他还没有来得及跑掉，就被我们堵在了监控室里面。结果，物业公司十分丢脸，我们之间的信任感则完全丧失了。
而后来，业主管理委员会也不得不打游击似的到处找地方开会，像当年搞地下活动那样，临时通知，然后找地方开会，从而杜绝物业公司知悉业主委员会的行踪和意图、部署与战略战术，展开了迷魂阵。于是，从此业主委员会和物业公司的矛盾，业主们和开发商以及其代表物业管理公司的冲突就正式地开始了。
重新叙述那些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业主们和物业公司的斗争，是十分困难的。在一篇一万字的小说里，照多年的文学训练，要讲一个很好的故事，要有漂亮的结构和语言，此外，还要有深邃的思想，关键还要有鲜明的人物形象。而我可能会模糊这些所谓的小说规则，只是描绘出来一种时代所具有的氛围，和一些人物的轮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人。
业主委员会和物业公司进行了多次谈判，查账的结果，当然也是令人不满意的。我们房屋的那些养老金缩水了很多，而那些钱，都被物业管理公司拿去填补了他们自己应该承担的亏损。但是，物业公司十分强横，他们根本就不会认真地和你商量。一方面是黄远方们带着大家交涉，另外的一方面，是物业公司的拖延战术。业主们只有几个简单的诉求：更换老旧的已经有安全隐患的班车；降低物业管理费并且公示管理费用的使用情况；把违法使用的物业维修基金补上；给几户要求退房的业主全额退房；全面检修已经不合格的热水管道系统，等等。
而物业公司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开始了加强宣传和提高服务水准。一方面，不断地和黄远方等开会接触，答应了无偿给社区所有的住户粉刷已经黄锈了的阳台栏杆，同时，成立了“共荣工作小组”，专门满足每家每户提出来的具体的要求。于是，业主们提出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共荣工作小组”就解决了不少业主的要求，比如一些房间屋顶多年漏水，厨房厕所防水问题得到了修缮；班车内忽然铺上了鲜红的地毯，又重新粉刷了车身，但是却不更换老旧的发动机；而且，门卫每天要求要笑容可掬，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微笑服务。
于是，一些业主的思想开始麻痹了，认为俗话都说了，阎王不打笑脸人，认为业主委员会应该见好就收了。
正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黄远方召开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因为是在秋分这一天举行的，就叫“秋分会议”。业主委员会的人全体到会了，我这个观察员也到会了。“我们维护权利的旗子，到底能够打多久？我们的诉求，他们只是很小部分地给予了解决，但是，现在，有些人，就是你们，在台下面坐着的一些人，要打退堂鼓了，要被他们的小恩小惠给感动了，尝到一点甜头了，就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痛了。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格外的警惕吗？”
在台下的一些人低下了头。但是，军心动摇的确发生了：“毕竟，他们在整改，他们改进了一些工作……社区保安和保洁还是很好的，加上绿化，社区建成这七年多以来，没有出现一次入室盗窃和抢劫案的发生，唯一的一次，还是邻居偷邻居的文物。”戴眼镜的大学教授成啸鸣说。
“是，他们是改进了工作，可是，他们是在应付我们，而且，他们没有解决最为主要的问题，维修基金问题至今不认账，这是大问题啊！现在，物业公司还使出来了一招十分阴损的招数，就是通过区主管部门，要求解散我们这个业主委员会。他们认为我们没有得到批准，只是筹备委员会，是非法的。你看，明里暗里，这物业公司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搞，根本就没有任何诚意想要解决我们的问题啊。”黄远方说。
“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大家又把头抬起来了。
“你们还是天真了吧，对我们的对手估计不足吧。所以，我们要和他们斗争到底！不能有丝毫的妥协了。”
“但是，最近市里很多小区，都发生了业主和物业管理公司之间的纠纷，像柏林水晶社区，物业公司雇人把业主委员会的几个人都给打残废了；像巴黎风采社区，物业管理公司的人，晚上把业主委员会的人的汽车玻璃全部砸了；像纽约印象社区，物业公司雇人把业主委员会主任的孩子给绑架了，不慎把孩子给弄死了，惊动了总书记亲自批示。而现在，我们的物业公司，毕竟不干这种黑社会才干的事情，所以，我看，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地谈判比较好，为什么总要鱼死网破呢？我们不要激烈的行动，不要革命，要谈判，要改良，我们是业主委员会，不是野猪委员会！”
说这话的人，是成啸鸣教授，他在符号学和文化研究方面很有名气，经常看见他为一些地产商摇旗呐喊。我对这个人早就有些怀疑了，而且觉得，他就是一个犹大。但是，还没有证据，我无法说出来什么，我看见，一些人觉得成啸鸣说的有道理，都在点头。
黄远方咳嗽着：“大家，大家还是民主表决吧，看看我们是不是要继续进行斗争，还是放弃斗争？”
那天的会，最后没有出来结果，大家表示需要考虑考虑。于是，大家就只好散了，我看见，瘦弱的黄远方一边咳嗽，一边十分失望地望着大家远去的背影。
就是在那段时间，物业管理公司阳奉阴违，根本就不听业主委员会的要求。他们首先悄悄地采取了收买措施，个别地和业主委员会的委员们进行了接触，并且私下里答应满足他们个人提出来的一些要求，包括个人退赔等。于是，大学教授成啸鸣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了犹大的特性，他要求物业公司退赔给他十万元，他就和他们合作。而成啸鸣也就成了业主委员会里面的叛徒和犹大，只要是我们开会研究问题，他就立即将我们会议的内容，告诉物业管理公司。内奸产生了，但是当时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物业公司在草草地做了那些面子上的工作之后，又故态复萌了。一个月之后，物业管理公司继续开始最后一期社区的项目建设，要把社区里那片大家都喜欢的树林，全部铲平了，然后建成两排别墅！
这个消息传开来之后，业主委员会的所有人十分震惊，大家紧急磋商，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且，他们发现了成啸鸣这个犹大，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和物业公司私自达成了肮脏的协议，于是，成啸鸣被业主委员会经过投票，宣布了开除出业主委员会。几个动摇分子也被劝退，又重新从业主中间，选出来愿意进行维护业主利益的人作为新的代表。一时间，业主委员会在社区里掀起了一阵浪潮。举报成啸鸣的人，竟然是物业公司的一个会计，物业公司的人也没有想到。这个会计后来良心发现，她自己也在这个社区里买了房子，在选择物业公司还是站在业主委员会这边，她进行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她终于起义了，选择了业主委员会。
我们决定立即进行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我们的会议，是在北海上的一个亭子里开的，已经是秋天了，我们决定了要采取更加重大的行动，和物业管理公司进行对抗。
黄远方决定分两步，齐头并进。一是走法律的道路，就是三十七家业主联合起来，通过法律的途径来进行诉讼，起诉房地产公司有欺诈销售的行为。因为，在当年地产公司的销售宣传册上，已经十分清楚地写明了这些基本的设施，现在这些设施不仅消失了，而且地产商还要变本加厉地修改计划。同时，社区业主委员会的人出面，利用行政诉讼法的有关条例，对市规划委员会进行起诉，起诉他们行政不作为。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人大递交请愿书。黄远方说：“必须要把事情弄出声响，他们才重视和给予解决。上次在海淀区那边，有个社区也是和物业公司闹纠纷，在社区里示威，刚好被驱车经过的总理看见了，总理就停车下来询问，问题就顺利地解决了。还有，就是位于三元桥附近的一个社区，业主们抗议规划绿地被两幢楼占领，一百位业主开着车沿着大街行进，一路上警察在疏导交通，结果，事情被市委书记知道了，也顺利解决了。因此，我们要把自己的声音完全地发出来，进行一次冬至行动！”除了法律的渠道，业主委员会还争取社区居民的民意支持。
黄远方首先派人在社区门口，利用双休日的时间，展开了一面白色的横幅，要社区的业主自动地签名。于是，就在社区门口，业主们出出进进，大家就踊跃地在白布上面签名，一共签了五百多个。
我们在黄远方的部署下，兵分两路，开始了我们的冬至行动：一路由黄远方带领，来到了市人大的门口；一路由赵小海带领，抵达位于朝阳区开发商总部进行维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