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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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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寻找北京人》    作者:李鸣生 岳南


                                    而您在1977年3月4日给贾兰坡的信中却说,您和裴文中先生曾经一起回忆过,装箱的时间大约是在1941年12月8日日军占领协和医学院之前的18日到21日之间,也就是如同您现在所说,是“珍珠港事件”爆发前的三个星期左右。我们觉得这些说法有点互相矛盾,因为如果按照裴文中的说法,从逻辑上来推理,装箱的时间应该在接到驻重庆的美国大使詹森的电文后,即1941年12月初,这样才与事实比较接近。可你们的回忆又是在11月中旬左右?您能想一想准确的日期到底是哪一天吗?

        胡承志:准确的日期我现在确实记不起来了,别的人也记不清了,因为当时很乱,不可能有意去记住这个日子。但我确实记得在日本占领协和医学院的两三天后,裴文中找到我,我们共同回忆的,是在“珍珠港事件”的前三个星期左右。反正我记得是一个上午,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做模型,息式白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

        笔者:息式白?息式白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胡承志:息式白是魏敦瑞的女秘书,20岁出头,英文名的音叫赫斯博格。她是德国人,后来加入了美国籍。当时,她刚来新生代研究室才几个月的时间。

        笔者:那就是说,具体通知您装箱的人其实不是博文,而是息式白?

        胡承志:对。息式白找到我后,对我说:“博文让我告诉你,马上将‘北京人’化石装箱!送到他的办公室去!”

        笔者:既然形势紧迫,为什么博文不直接通知您,而让息式白来转告您?

        胡承志:可能是因为息式白的办公室有电话,我的房间没电话,博文就先通知息式白了吧。息式白的办公室就在我的斜对面,离得很近。

        笔者:从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杨钟健走后,裴文中是新生代研究室的名誉负责人,从一般道理上来讲,博文应该先通知裴文中才对,而不应该直接通知您。那么为什么胡顿和博文他们要避开裴文中,而让秘书息式白直接通知您呢?

        胡承志: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当时裴文中的办公室不在协和医学院,而在另一个地方,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紧迫,来不及了,就直接让息式白通知我了。

        笔者:既然博文可以用电话通知息式白,同样也可以用电话通知裴文中,至少可以先用电话告诉一下裴文中。因此,时间的问题似乎算不上一个理由?

        胡承志:这我就说不清了。

        笔者:在这个环节上,博文会不会是在有意避开中国人,有搞鬼的意思?

        胡承志:博文搞鬼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他必须要向胡顿院长报告,他是受胡顿领导的。

        笔者:但问题是,胡顿也是美国人。而协和医学院的美国人是受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领导的。再说,周口店的整个发掘工作,是在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的经费资助下开展的。那么,在“北京人”的问题上,从这个时候开始,美国人会不会就有打算占为己有的想法呢?

        胡承志:这我不知道,无可奉告。

        笔者:那么您得到装箱的通知后,有没有告诉裴文中呢?

        胡承志:当然我要告诉裴文中□!息式白走后,我感到此事事关重大,于当天下午就跑到了裴文中的办公室,把息式白通知马上装箱的事告诉了他,问怎么办?

        笔者:裴文中是什么态度?原话是怎么说的?

        胡承志:裴文中说:“你赶紧装吧!”当天,我和另一个人便开始装箱了。

        笔者:装箱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吗?怎么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胡承志:这个人叫吉延卿,是解剖科的一个技术员。是我请他帮的忙。因为我一人无法将大木箱从三楼抬到一楼去。

        笔者:吉延卿这人现在还在吗?

        胡承志:早不在了,大概在1945年前就生病死了。

        笔者:请您详细谈谈装箱的具体情况好吗?

        胡承志:我让吉延卿帮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两只大木箱抬到办公室后,我们先将房门锁住,然后开始装箱。

        要装的两个木箱均为白木箱,一大一小,小的为120厘米长,70厘米高,30厘米宽;大的为130厘米长,30厘米高,70厘米宽。由于这次装的不是模型,而全是真家伙,所以我们的每一个步骤都比模型更加小心谨慎。我们将“北京人”化石从原来的保险柜中一件件取出后,给每一件化石都包了六层,第一层包的是擦显微镜头用的细棉纸,第二层包的是稍厚的白棉纸,第三层包的是洁白的医用吸水棉花,第四层包的是医用细纱布,第五层包的是白色粉莲纸,第六层再用厚厚的白纸紧紧裹住,就像穿了六层衣服似的。这些化石包好后,我们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装入一些四方形的小木盒,并用吸水棉花将小木盒剩下的空间填满,然后再将这些小木盒一一装进大木箱里,最后再用木丝填实,使化石和小盒、小盒和大木箱形成一个牢固不动的整体。至于那些牙齿化石,由于最零碎,最容易遗失,所以我们就用小纸盒来装。这些小纸盒内填有棉花,上面压有玻璃,玻璃上贴有镶着红边的标志,标明牙齿部位的符号。小纸盒装好后,先放入小木箱,再装进大木箱。“北京人”化石主要装在较大的一个木箱里,另一个较小的木箱内,则主要装的是“山顶洞人”化石。化石全部装完后,在两个木箱的外面分别标有“CASE1”和“CASE2”的字样。

        笔者:对不起,我们英语不行,CASE这几句英文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标记还是一种暗示?

        胡承志:CASE就是箱子的意思。

        笔者:您们装完这两个箱子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胡承志:大约2个多小时。

        笔者:2个多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胡承志:因为在1937年“七·七”事变之前,即1937年的6月间,魏敦瑞怕日本人进城后,“北京人”化石放在协和医学院有危险,就让我先把“北京人”化石用箱子装起来,我就装过一次箱了。当时装箱使用的那两个箱子,就是这次使用的这两个箱子。这两个箱子是当初新生代研究室的木工张寿山做的。装完箱后,又将这两个装有“北京人”化石的箱子送到了美国花旗银行的保险库里。但不久又从美国花旗银行的保险库里取了回来,重新放在了协和医院B楼魏敦瑞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笔者:原来“北京人”化石装过两次箱,并且几年前就曾经转移过一次了?

        胡承志:是的,正因为我装过一次箱,所以第二次装箱对我来说,就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情了。

        笔者:“北京人”装完箱后,您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胡承志:两个箱子装好后,我和吉延卿就找来一辆平板小轮车,然后将两个箱子运到了总务长博文的办公室。

        笔者:您可以肯定,确实是您亲自将这个箱子送到博文办公室的吗?

        胡承志:当然可以肯定。

        笔者:送到博文办公室后,您和博文又是怎么交接的?

        胡承志:两个箱子我并没有亲自交到博文手上。

        笔者:(大惊)没交给博文,那您交给谁了?

        胡承志:博文的秘书。

        笔者:秘书?男的女的?

        胡承志:女的。她说博文交待过,她知道这事。

        笔者:叫什么名字?

        胡承志:记不清了。

        笔者:您交给这个秘书时,办公室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胡承志:还有两个秘书。

        笔者:这两个秘书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胡承志:也不知道。

        笔者:那么您将箱子交给秘书时,有没有签个字什么的呢?

        胡承志:没有。

        笔者:这么重要的事情,您为什么不亲自交到博文手上呢?

        胡承志:我送箱子去博文办公室时,博文不在。再说,当时谁也不知道“北京人”化石后来会丢失,所以也就没想那么多,也没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那么严重,反正让我装箱,我就装箱;让我送去,我送去就行了。不过,装完箱后,我把两个箱子里装的所有化石都记了一份清单,并在清单上写上A和B两个字,然后将这份清单交到了裴文中手上。

        笔者:后来呢?

        胡承志:听说博文就将这两个箱子转移到了协和医学院F楼4号地下室的保险库里。因为当时大家都知道协和医学院的保险库是一个最保险的地方,即使是失火了,也不会受到损伤。协和医学院所有的重要档案历来都存放在里面。

        笔者:箱子从博文办公室转移到保险库时,是您和博文一起干的吗?

        胡承志:不是。博文转移化石时,我根本就不在现场。

        笔者:既然您不在现场,凭什么说两个箱子就一定是转移到了保险库呢?

        胡承志:我是听人说的。

        笔者:听谁说的?

        胡承志:听裴文中说的。就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后的第二天,我见到了裴文中,他告诉我说,他碰到了王锡炽(笔者注:王锡炽为协和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的院长),王锡炽对他说,博文到办公室看见两个箱子后,当天就将那两个箱子亲自押送到了F楼4号地下室的保险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