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此后几天,龙曜都没有离开船,怀珏也就不用再吃“软筋散”。
她已经弄清楚,她住的舱房是龙曜的卧舱,每夜,他都抱着她入眠。他不再刻意凌辱她,甚至可以说对她呵护备至,温柔体贴。男人,是她从来没研究过的物种,这龙曜,令人难测已极。如果他是足够温柔的,又怎能在初见时对她放肆!她弄不清他的意图,只知道,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他!永不!
虽然如此,情况还是有了些转变。
他变温和了,她寻死的心也就慢慢淡去。而离家渐远渐久,思念父母的心情越来越浓,亏欠与愧疚也越来越深,寻死,更是做不到了……
龙曜敏锐地察觉到怀珏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终于愿意放她走出那间幽禁她许久的舱房。
船往运河下游航行,旅途憋闷得令人难受,只要龙曜不留在舱房,怀珏总喜欢到甲板上看沿岸的风光。
他要到哪里?又会把她带到哪里?
她记得他把自己的妻子驱逐回京城,那么他应该是京城人士,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程?她还有见到爹娘家人的一天吗?她——还有脸去见爹娘吗?
他把她捉了来,以她代替他的妻子,夜夜强她同床共枕……如果爹娘知道她沦落到如此境地,该是怎样痛不欲生或羞耻难以为人!而——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为什么?他偏要招惹她!他绝不缺少女人,有美丽的妻子,一众个个年轻貌美的侍女,他却宁可毁她……
“夜了,河风大,回舱吧。”身后,悄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身子。
怀珏不必惊诧就知道——是他!龙曜!他一早下船,也不知到岸上忙些什么,直到现在天黑才见人。
不管他下令泊船多久,上岸忙些什么,夜里总会回到她身边,终宵相伴。
第一夜,他狂暴如恶魔,此后,却是温和或者说……温柔居多的——仿佛想挽回初次的狂浪,虽然有时会因她不愿作答、不肯回应而怒气陡生似乎想捏碎她,但毕竟没真的捏,其实,她有时真想他一掌拍碎她。
这么浑浑噩噩、不明不白与他厮混在一起,令她羞耻得难以见人,可自尽的勇气,早已尽失……
“珏儿,在想什么?”龙曜背靠软垫,手臂拥着怀珏,见她睁大双眼,忍不住又来问,即使他的问题十有八九得不到回应。
怀珏偏过头来望着龙曜俊美而罪恶的脸。
今夜他对她很是柔情蜜意,轻怜浅爱了一番,仿如她是他的妻子——男人总是这般滥情,弃旧喜新,而她,甚至还不是他的妻子。
“龙曜,你已娶妻,为何偏要染指于我?”她淡淡地问。
“我并非只有一个妻子,只要我愿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妻子。”她今晚的态度令他稍稍满意。
他说——只要他愿意?他就那么笃定她会从他?
可,她也许真的不得不从他……
她的月信已迟,这不是个好迹象,他从未放她独寝,这般的夜夜贪欢,她——焉能躲得过?她与他怕是势必得纠缠下去,可她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更不会让他轻易得到她。
“我从未想过成为别人的妾室。”她冷然地说。
“哦?”龙曜高扬浓眉,“珏儿,你野心不小,可惜我早有正妻,你只能屈居侧室。”
他的口气充满她不喜欢的嘲弄,令她眉头蹙得更紧。
“我不想做你的侧室,更不会觊觎你正妻的地位。”她口气更冷了。
“珏儿,你喜欢玩以退为进的游戏,到现在也该结束了。”龙曜的眼眸阴沉下来,把她密密地贴近自己的胸膛,一手按在她跳动的心窝,“你已经是我龙曜的女人,势必跟我回去,我会把你留在身边,疼爱你,所以,收起你的刺,把你的心给我!”
他,竟以为她在玩游戏?他,竟还想要她的心?
在他们有了那样的开始之后,他怎能笃信她会爱上他!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自负至此?
“龙曜,你真以为自己能令世间所有女子倾心吗?或许你的妻子们痴心恋慕你,甚至你的侍女们也怀有期盼,但是我——我闵怀珏从不希冀受你眷顾。我心目中真正的好男儿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用情专一、至死不渝的那种,你以前不是,今后也不会是我眷恋的男人。你占了我的身子,也不过是身子罢了,我的肉身毁坏,与你的牵连也就丝毫不复存在,而我的肉身存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龙曜,我对你只有恨!”怀珏冷冷地宣布,不屑地扫视龙曜一眼,不顾他迅速涌上眉间的怒气,背转身打算入睡。
“闵怀珏,这是你的名姓吗?好!很好!你的心痛恨我,而你的身子却不得不与我相连,我龙曜发誓,我要你,不但是身子,还有你的心!我永远占着你的身子,就不怕你哪一天不把心也给我!”他拉她坐起,面对着面,怒气万分地宣誓。
疯子!
她以眼神传达这个讯号。
“是!我是疯了!从第一天看到你装扮得不男不女的样子就疯了!”龙曜狠狠将怀珏推倒,俯身压上,狠命索求。
他真是疯了!
初次在茶店看到她,他平生头一次为一个绝美少年倾心,虽然男人宠幸娈童不是没有,他却从未动过此等心思,偏偏是她,以一副少年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竟引得他心内大动,当下就想将她据为己有,幸而,她是个女人……而完全恢复女儿身的她,更是美得惊人,令他又是平生头一次兴起死死占有她的狂念,而从来不知拒绝为何物的他以为她也会像天下所有女人一样,对他只有倾心与恋慕,祈求眷顾只怕来不及,才会对她为所欲为!可是……他错了!所有女人竞相向他索取与乞讨的眷恋对她而言只是凌辱!
任何女人对他只有期盼与眷恋,她却说恨他!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
龙曜停止一切动作,忍不住还是轻轻抚摸上怀珏的脸,她禁不起他狂风暴雨般的施恩,疲累得昏昏欲睡。她白瓷一样的肌肤雪白细致柔嫩得惊人,此时从肌肤深层透出的红晕更令她美至极致——他宠幸这个女人,以前所未有的热情与专注,从不觉得厌倦!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承受过他这般深重的恩泽,她却不领情!
毫不领情!
她不要他!可他——想要她!想要她所有的一切,为此情愿付出自己向来以为没有的柔情,也想要她的回报。
什么时候,她才愿意原谅他曾经的孟浪?什么时候,她才肯接受他?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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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程了。
近乡情怯。
当大船回航,一天更比一天靠近京城,两岸的景致渐渐熟悉起来,怀珏的心也喜忧参半。
离家不过月余,她却仿佛走完一生。
爹娘——怎样了?一定因为她的出走急白了头发吧?
回到京城,龙曜会放她走吗?无论如何,她要回去见上爹娘一面,即便只是悄悄看上一眼,她死也心安。她不想随龙曜走,更不想嫁给他——他不但是个唯我独尊、深沉难测、喜怒难以捉摸的男人,家中更已有妻妾,性情如此跋扈,用情如此不专,根本不是她足以托付此生的良人。即便从此青灯孤老,也胜于被他伤透……
怀珏决定在临近京城港的最后一个港口逃走。
她穿上船来的那套男装还在,但穿着它下不了船——或许,她可以弄到一套侍卫的军服。临近京城,侍卫们换上了光鲜的新装,而侍女替他们收拾换下来的旧装。
龙曜的排场极为吓人,不但乘坐的船又大又豪华,前后还有另外几艘大船组成船队随行,船上满是侍卫及仆从,他到底是什么人?
富可敌国的商贾?武林世家?
他气质太过尊贵,不像平民或草莽。
那么——
侯爷?亲王?这应该是比较接近的答案了吧?
所以她更要离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几乎就是潜逃的宫女了,还连带佩玉冒名顶替以及……
回程的最后一夜,船队果然停靠在临近京城港的最后一个港口过夜,但怀珏夜里走不了,龙曜整夜憩息在她身畔,她只能等天亮——黎明前龙曜也许会带他的贴身护卫们下船去岸上晨练。龙曜有三十六个贴身护卫,全都随侍在主船上,贴身护卫们在大船泊岸时总会由龙曜或者统领带领下到岸上操练一番,也就是说龙曜有时会参加操练,但算不上习惯或规律,她只能赌一把。
入夜,龙曜已入睡,怀珏却因心事重重难以入眠。于是,她悄悄坐起,就着舱中不熄的夜明珠光看他。
一个多月亲密至极的相处,她很难说清对他的感觉或感情。基本上,他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太高高在上,容不得有人拂逆,却常常容忍她冷漠的对抗,不掩饰对她的喜爱,不吝啬给她以柔情,试图抹去她所有的坏印象,但太迟了,她不会领情。
如果啊……如果他当初不从伤害她开始,那么会怎样呢?
现在,她仍是恨他,看着他,被伤害、被欺侮的怨恨始终难以消除,而这恨意,又因为他是夺取她清白的男人加入复杂的成分。女人,总会不由自主屈从委身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她被他占了身子,再怎么恨,他也是她的男人了,她心底无奈地承认。
她看着他的脸,虽然没有机会见过更多的男人来比较,但他应当是极俊美的,端正而好看,没有yin luan之徒的邪佞气息,可气质不能决定一个人不做坏事,他对她犯下的错,用一生来也还不够。
四月的河风挟带沁凉透了进来,凉意袭人,怀珏拉上锦被裹紧自己,也顺带替龙曜掖紧被窝,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有些怔怔地住了手,对这个伤了她的男人,她不该给他关心的,不该的!
她心绪复杂地看着锦被下龙曜颀长而强健的身体,他睡得很放松,很香酣,他对她真放心,也不怕她会对他怎么样。他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心并不归属于他,留她在身边竟然能睡得香甜!她再度细细地看他,他应该没到三十岁,正当盛年,像是受造物主特意恩宠,尊贵无比的气度,摆起架式来威仪天生、慑人于无形,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占有她,她也许会对他有另一番观感……可惜,大错已铸成,她不会原谅他!
天没亮,龙曜就已经起来了。
怀珏假装睡熟,却留神龙曜的一举一动。
他起床的时候吻了吻她的额头,害她心一顿以为被发现装睡,然后他开始传唤侍女服侍洗漱更衣,声响不大,她也就继续装睡,后来他传令贴身护卫,她知道,他要下船了。
侍女们又回去眯眼了,她平时没那么早起,她们都知道,现在这个规律帮了她。她迅速起床,换上昨天悄悄偷到的龙曜贴身护卫的军服,把她那套男装藏匿在披风里,然后潜出船舱,跑向船头,装作掉了队的贴身护卫,她身量高挑、纤秀,看起来像贴身护卫里一些较瘦小的少年,何况戴着贴身护卫那几乎遮掩半边脸颊的头盔,没有人怀疑她。
怀珏匆匆走过船板,急急奔上岸,没有人阻拦她!
她——自由了!
趁着天色蒙蒙,怀珏躲在隐秘的地方迅速换掉身上的军服,穿上她旧日的男装,束上头巾,变身为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辨别方向,裹紧披风,匆匆向京城而去。
她应该租一艘小船,或者雇一辆马车,最后她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银两。不过,她马上想到:可以用身上的物品抵押。
她颈上的玉佩从她出生后伴随她长大至今,是闵家的家传之物,拿来抵押是舍不得的,除此之外身上只有一个翡翠扳指了,就戴在她右手大拇指上,是——龙曜给她的,原本戴在他左手小指,在一起时,他见她几次摆弄,于是脱下来给她,她双手十指,惟有大拇指戴得了。此生不再相见,这翡翠扳指便是惟一留存的昭示这段回忆的物品。可……她留着它做什么?
这段回忆——如此不堪!
一辆早起的驿站马车缓缓驶来,怀珏上前拦住了它,赶车的是一对祖孙:一个约六十岁的老丈与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怀珏不由想起了爹娘。
她要回家,没什么可阻拦她的了。
“老人家,我想搭驿车到京城,顺路吗?”
老丈眯着眼看了怀珏一会儿,笑嗬嗬道,“顺路,顺路。”
太好了!
“老人家,我……没有现钱,能不能用物品抵押,如果老人家不喜欢,到了京城我家里,再拿现钱酬谢。”怀珏想要取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权充车资——天!竟然拔不下来。
“少年郎,先上来吧,到了京城再算车钱也不迟。”老丈看怀珏憋得一脸通红也取不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禁嗬嗬笑起,催她坐上车,驾的一声扬鞭策马缓缓前行。
怀珏与小姑娘一起坐在马车车厢前踏板上,犹在用力拔着翡翠扳指。
“哥哥,别拔了,爷爷说到了京城再给车钱也可以。”小姑娘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怀珏,天真地笑:“哥哥,你长得真俊俏。”
怀珏笑笑,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好笑——她扮男装无人识破,偏偏是龙曜,识破她,并强占她……她举高拇指,看着光润无瑕疵的扳指,心蓦地一紧,念过的诗又涌上心头: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离京城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在老丈的悠悠驱车、老马的缓缓步行下,终点似乎遥遥不及,怀珏急也急不来,索性放开思绪,沉浸在心事里。
龙曜发现她不见了之后会怎样?会找她吗?还是就此罢手?
他不缺妻室,更不缺女人,走了一个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京城在望,他贸然带着妾身未明的她回去,怕是家里的妻子们也会起纷争的吧……
路未走到半途,她的思绪呀,已是这般繁杂。
“少年郎,你是京城人士,听说皇上最近又悄悄出巡了是吧?”老丈突然出声问怀珏。
停了思绪,怀珏摇摇头,“我刚从外地回来,不清楚京城的事。”那个皇帝,她避之惟恐不及,哪有闲心去打听他的事情与行踪。
“当今皇上虽然年轻,但能勤政、体察百姓疾苦,比起历朝,是个好皇帝啊!”
“老人家见过皇上?”
在怀珏的印象中,皇帝还是儿时见过的那个老皇帝的模样,威严、胡子花白,当今皇上她根本没见过,更遑论有印象。
“几次大典上老汉我有幸见到,不愧为人中龙凤!”
可惜!也不过是色欲之徒——三年五载选一次宫妃,皇帝到底要多少妃嫔才能够满足?可知世间许多贫苦百姓一妻尚且娶不起!
“小姑娘,如果皇上要你入宫,你欢喜不欢喜?”怀珏触动了心事,禁不住问小姑娘。
“我才不要入宫呢!皇帝的老婆那么多,我才不要嫁给有那么多老婆的人!我……我要嫁就嫁给像哥哥这样的,然后一起赶马车,赶到再也赶不动,然后就一起坐在大树底下晒太阳,像隔壁的阿公阿婆那样,老了还手牵手回家。”
听了小姑娘的童言童语,老丈嗬嗬直笑,“孙女儿,你才几岁大呀,就想离开爷爷嫁人去。”
怀珏心内百味杂陈,贫家小女尚且知道一心一意,她离开是对的,不管是皇宫还是龙曜!
日上三竿了。
原本空旷的大道渐渐热闹起来,一匹又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上骑士转头看看马车,有些继续跑在马车前,有些回马驰向来路,怀珏兀自低头想心事,哪有什么情绪注意身外之事,虽然觉得大道上纷纷扰扰,却看都懒得看。
“爷爷,怎么有这么多官兵呀?”小姑娘开始好奇。
“大概在追捕逃犯吧?”老丈猜疑。
“逃犯?逃犯在哪儿呀爷爷?”小姑娘一想到逃犯就不由自主联想到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不禁害怕起来。
“孙女儿,别怕!你瞧不是有这么多官老爷在吗?别怕啊!”老丈安慰孙女。
小姑娘稍稍定了心,又来问怀珏,“哥哥,你怕不怕逃犯?”
“什么逃犯?”怀珏回神问。
“我也不知道哇,可是有这么多官老爷来追,一定是很厉害的逃犯吧?”小姑娘指指前后的官兵要怀珏看。
怀珏才一抬眼,就在前方清楚地看到龙曜的贴身护卫身上那黑红相间的耀眼军服——他追来了?她又急急回身去看,马车后几步之遥,跟着一队人马,同样穿着龙曜的贴身护卫服饰。使她乘坐的马车处在包抄之中,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有贴身护卫出现,预示着龙曜会出现。
怀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时,一骑快马已从马车后头迅速分开的护卫中间疾驰而来,越过马车,倏然勒马拦住去路。
这是一匹高大的黑马,使得马上的骑士更是高高在上。
怀珏只扫了马上骑士一眼,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便已感觉到眩晕,那骑士——是龙曜!
他——追来了!他迅速找到她了!她逃不掉了!难道,她一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龙曜高高端坐在马背上,身穿黑底滚金绣长袍,披一件红底黑面的披风,尊贵、威武、慑人心魄。
“下来!”他盯着马车上的人,低沉而威严地命令。
老丈不知道眼前尊贵的老爷为什么要拦截他的马车,他一向循规蹈矩,没做过稍稍出格的事,官兵没道理拦截他呀?目光不由又惊又惧,瞧都不敢瞧大人,口舌打结,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他们是找我的。”怀珏轻声安慰老丈。
“哥哥,你是逃犯吗?不可能的!”小姑娘惊叫出声,不相信地瞪着她。
她是逃犯?也许真是吧?对龙曜而言!怀珏微抿嘴角,轻拍小姑娘的肩背,跳下马车缓缓走向龙曜。
龙曜低头看着马下的人儿,她又打扮成少年的模样,完全分不清性别的俊美,撩动他心内的火,是怒火,更是无名火——一早晨练回船,她竟逃了!他沿运河两岸前后路程分别派遣人马搜寻,兴师动众,简直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他不信她能逃得脱——她也的确无法逃脱!
他不解而又生气: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为什么要逃?她就真的这么恨他?经过一个多月的亲密相处,她仍是恨他么?但不管她多恨他,多想逃,他都不会放她走。她是他的!必须待在他身边!
“上来!”龙曜把手伸向站在地上的怀珏,接到她的手后施力一扯,她便飞上马背,坐在他鞍前。
“小姑娘,你说的对,她确实是逃犯。”龙曜对马车上发呆的爷孙道,掉转马头想要策马疾驰。
“等一等!”怀珏连忙制止他,“我还没给老人家车钱……”
“来人!”龙曜随口吩咐,“拿一百两银子给老丈。”话音未落,马已向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护卫们的马也随后纷纷跟上,不久,大路上只剩下一马一车俩祖孙。
老丈双手捧着纹银,像做梦似的,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拉上一程客人就赚下这许多车钱,真是遇到贵人啊!
“爷爷,哥哥怎么会是逃犯呀?逃犯又怎么会和官老爷同骑一匹马呀?”小姑娘万分不解。
“傻孙女,那哪是什么哥哥哟,分明就是个姑娘家。大概是姑娘生气乱跑,姑娘的心上人赶着来追人啊!”
老丈洞察世事地嗬嗬直笑,笑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不对呀不对!这姑娘的情郎怎地好面熟?如此尊贵逼人、威仪天生他不可能忘得了哇!哎呀!是小老儿不长眼珠,不识贵人了……
老丈忽地翻身下跪,朝那些人消失的方向叩了几个头,嘴里一直喃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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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奔驰,没多久怀珏就看到京城郊外约略熟悉的景致,她——终于回来了!可她要怎样跟龙曜开口说回家?她从来不肯与他多说话,自然也不会对他道明自己的家世身份,而且……现在的闵怀珏应该在宫里等着皇上点召不是吗?
一路上,龙曜几乎是沉默的,没问她为什么逃?逃向哪?也许知道问她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行到京城郊外十里长亭,一溜的阵仗几乎吓了怀珏一跳。
眼前,旌旗蔽日、戈戟生辉、铠甲耀目,绵延数里的大道上整齐有序地排列衣甲鲜明的军队以及御林军。
他们撞上了皇上出巡?
龙曜他、他要带她去见皇上吗?如果……怀珏心底涌起惊惧,几乎想摆脱龙曜不顾一切跳下马逃走。可龙曜的一只手紧圈她的腰肢,容不得她动弹半分,不但如此,还驱马迎向仪仗队。
怀珏藏匿在龙曜披风下的手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恐惧感越漫越宽泛,身子不由有些微微发颤,几乎要把脸埋入他胸怀。明明,他是一切祸端的制造者,她却要依靠他。
龙曜驱马缓步行到军队面前,立定马步,傲然环视一眼兵士们,随着他目光所到之处,兵士们突地爆发出山鸣海啸似的啸声,然后面向龙曜齐齐单膝下跪,单手举高手中的武器欢呼:
“恭迎圣驾!恭请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谁是皇上?龙曜吗?皇上是——龙曜?
怀珏一颗心几乎忘记跳动,惊疑地看向龙曜,眼前的他,充满俯瞰众生、威慑天下的天子气势。是的,就他此时的架式而言,很像、很像……心,在瞬间缩成一团,怀珏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时,龙曜右手搂着她的腰,左手手心朝上平伸向众兵士,威严而宏亮地说了一句:“众卿平身!”
“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地的兵士又爆发出一阵欢呼,直立而起,又迅速排列成井然有序的行列。
他真的是皇上!
龙曜——就是皇上!
那个坐拥天下、万民臣服、后宫三千、她一心逃离的皇上——是龙曜!
也只有皇上的身份才符合他的气质和气势。
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怀珏内心一阵发冷,瞬间酷寒渗透足底脚尖。
“你——是皇上?”她犹不肯相信地问他,试图证明自己错觉或者幻觉。
“对!朕是皇上!”龙曜嘴角、眼底闪着笑意,仿佛颇享受看她受惊吓。
龙曜是皇上……为什么会这样?
一阵天旋地转,万物及龙曜都模糊了影像……一早就始终绷得紧紧的神经在此时达到了极限,怀珏再也无法承受这难以置信的事实,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