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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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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书籍名:《天舞·青梅》    作者:杜若


                                    

            “小人是赵将军的亲兵。”

            子晟听他喉咙嘶哑,一指桌上的茶,向黎顺说:“拿这个给他喝。”

            那亲兵方才等候的时候,已经喝过水,但一路奔驰,喉咙像火烧一样,所以谢过之后,端过来一饮而尽。子晟才又问:“东土现在情形如何?”

            “文义调了两支四万人的大军进端州,看样子就要动手了。”

            “他们定哪天举事,有没有打探出来?”

            “没有。但是小人临来之前,赵将军曾说,估计就在这半月之内。小人路上走了五天,现下算来,最多只有十天了。”

            子晟微微动容。端州距帝都,近三千里的路程,居然在五天里走完,可见事态紧急了!子晟拿过信来,又看了一遍,赵延熙的意思很明白,以天军在端州的实力,地利、人数都不占优,不足以对抗东军,所以希望能够得到专阃之权,必要时可以自行决断。然而,“我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子晟懊恼地说:“赵延熙一向明白事理,怎么这事情做得这样糊涂?这么紧急的事情,他为什么不明折上奏?就算要写信,也该写给栗王才对!”

            “这不能怪赵延熙。”胡山在一旁接口。但他并没有说下去。理由是明摆着的,朝中现在风雨飘摇的情形,连帝都朝臣都摸不着头脑,就不要说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延熙,遇到如此大事,自然难以适从。

            子晟定一定神,挥手屏退了余人,只留胡山商议。

            “赵延熙的意思,是要放弃端州,撤到商州,甚至鹿州,与援军会合,再做打算。”子晟说,“主意是不错,但是弃端州责任实在太大……”

            胡山接口:“所以他把信写到王爷这里。就是知道写给栗王只怕也是白写。栗王,不敢担这个责任。”

            “写给我岂非更白写?我现在的处境,唉!”子晟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往下说。

            “那,”胡山想了想:“王爷之前给他的信——”

        王爷病重(2)

            “那不见得管用。”子晟摇摇头:“毕竟是私相往来的信,倘若帝都一纸诏书命他死守端州,只怕他也没有办法。何况,他现在真正能调度的,只有谯明一地的天军,孤掌难鸣。所以,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说了一遍:“这件事情……”仍然没有说下去,皱着眉,显出十分为难的神情。胡山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为难,因为也正是他自己心里想的

        。但,这也可以说是惟一的办法。所以,胡山已经在心里盘算,必要的时候说几句重话来激一激他。

            幸而犹豫良久,子晟还是自己咬咬牙,下了决心:“好吧,我去同栗王说。”

            子晟与栗王济简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由子晟去说,实在是无奈已极的下策。胡山心里先是一松,继而也觉得对子晟抱歉,随即苦笑着说:“王爷多受委屈吧。”

            栗王自从掌朝,颇为张扬,尤其对白帝一系的人,总是诸多刁难。这些情形,子晟偶尔也听来拜访的官员说起过,然而既然闭门不出,也就一笑置之。此时子晟自己送上门去,看不到好脸色,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所以胡山有这句话。

            子晟也苦笑:“先生放心。大局为重,这个道理我还明白。”

            然而道理归道理,一到栗王府,栗王面还没有见着,就先碰一个软钉子。招待他的侍从说:“我们王爷正跟几位大人议事,请西王爷稍候。”子晟心里就不大痛快了。他虽然被停玺闲废,但说起来“西天帝”的身份还在,和栗王有君臣的分际,不叫他开中门迎候已经算是受了简慢,居然还要自己坐等,登时一口气就冒了上来。

            但脸上不动声色:“你没说我有很紧急的事情么?”

            “小人说了。我们王爷说,他在议的也是极要紧的事情,只好请西王爷容谅,稍坐片刻。”

            子晟看了一会那个侍从,知道发作他也没有用,于是点一点头,淡淡地说:“那我就在这里等。”

            一等小半个时辰,才看见栗王匆匆进来,一见面就连连说:“这真是过意不去!叫你久等了。”一面又吩咐:“沏‘瑶池碧’的茶来。”

            “八叔何必客气。”子晟站起来,一躬身,含笑回答。

            这完全是执家礼,栗王亦坦然受之。一面招呼:“来,坐、坐。”一面自己先坐下,子晟方才坐下。

            栗王便问:“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子晟也不客套,照直说:“有点事来跟八叔商议。”

            “哦?”栗王微微扬眉,有意慢条斯理地问:“有什么事?”

            这种腔调又挑得子晟冒火,但随即压了下去,神色郑重地说:“有一封要紧的信,请八叔先看一看。”说着从袖子里抽出赵延熙的信递给栗王。

            栗王接过来看了看落款,脸色便不大好看。子晟当然看在眼里,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好在栗王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轻重的人,抽出信笺来仔细看了一遍,脸上就微微变色,神情凝重地沉思着。

            子晟放下茶盏,说:“八叔,事情紧急,还应早作决断。”

            “唔、唔。”栗王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依旧在考量。

            子晟便建议说:“端州距帝都三千里,往来传讯不便,如今事态瞬息万变,依我看,给赵延熙专阃之权,全领端州天军,是为上策。”

            话是好意,但是说坏了。子晟当朝多年,号令群臣惯了,尽自把语气放得委婉,还是带着一些颐指气使的味道。栗王心里便不舒服,想了一想,干笑一声,说:“这话不错。路太远,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还不清楚,端州六万天军,不是小事,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专阃之权给出去?”

            子晟觉出栗王的话流于意气,忍耐着说:“话虽如此,真等确知事情有变,那就来不及了。”

            栗王并不让步:“如果文义真的要反,那是何等大事?也不能光凭赵延熙一句话。他的意思你还看不明白么?他是要弃守端州!”

            “赵延熙是帅才,这样的大事岂会没有分寸?倘若弃守端州势在必行,那也比全军给压没在里面要好。”

            “当初派他驻守谯明是为了什么?东府只有端州地势险要,还可以一守,一撤到商州、鹿州,都是一马平川的地方,到时候难道他还要再往西撤?那就撤到帝都了!”

            “等撤到商州,从西、北调派的援军也就该到了——八叔,端州虽然易守难攻,然而那里原本也有四万东军驻扎,更何况,文义已经加调了八万大军压境,端州已经守不住了。既然守不住,又何必白白埋没几万精兵在里面!”

            栗王冷哼了一声:“守得住、守不住,就是空口白话说的么?一有变故就撤守,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子晟脸色骤变。栗王的这句话,相当阴损。赵延熙当初就是子晟一力举荐,说起来算是他的人,栗王对此,一直多少有些芥蒂。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要来翻这个旧账。指赵延熙“安的什么心”,其实是指子晟别有用心。子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的火气不由一窜一窜地冒上来,忍了忍终于没有忍住,板着脸说道:“八叔既这样,这话还怎么说?”

            “本来就无话可说。”栗王硬邦邦地顶了回来:“子晟,我要没有记错,父皇可是严命你闭门思过,不得干预政务,这些事情,本来你就不该再过问。”

        王爷病重(3)

            子晟的脸色一阵发白。这话倒是说在了理上,他虽然心里懊恼至极,却是无可奈何。强忍了一会,方说:“八叔,此事非同小可,错走一步,就不知要多牵累多少无辜百姓。八叔就算恼我……”

            “我没有恼你。”栗王昂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事关重大我也知道,至于如何处置,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真的没什么可说了。子晟绷着脸,站起身来告辞,栗王送出厅门。子晟忽然又回转身来说:“八叔,此事不妨与魏融商议一下,问问他的意思。”

            魏融统领中土兵马,此事与他商议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栗王淡淡地说:“这何用你提醒?我自会与他商议。”

            子晟暗叹一声,知道自己这句话又说坏了。就算原本栗王的确打算要找魏融商议,这一来只怕也难说了。退一步即使真的与魏融商议,假如魏融的主张正与自己一致,恐怕栗王多半也不会采纳。

            于是子晟知道,端州战事,败局已定。回到府里,向胡山说了经过,不由满心懊恼:“唉!想不到他真是意气至此,这么一来,将来平定此乱,不知要多费多少力气。”

            胡山微微一笑:“将来平定此乱,多费力气也是栗王自己的,王爷何必操这个心?”

            子晟被堵得一愣。倘使端州战败,栗王才具,绝不足以支持这个乱局,到时他恢复权柄也就理所当然。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事情。然而这岂非正是自己所想要的?再往深处想一想,难道,自己早已隐隐存着这样的念头?这是子晟不敢、也不肯承认的。“这天下毕竟是我姬家的天下。”子晟仿佛辩白似的说着:“如今这个乱局就算最后收拾下来,也已非天下苍生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