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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神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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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牧神的午后》    作者:于捷


                                    

        我扭过头愤恨地瞪他,看到他脸上的汗水,恶意地想,活该,谁让你在这种地方犯禽兽!

        他的手伸到我前面不轻不重的揉搓,我由于过度紧张,很快就泄了。他伏在我的后背上嘲笑我:“真没用!”

        他右臂扣着我的腰开始前后的冲撞,我的身体仍不能放松,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倾听室外的动静。他费力地动了几下,无奈地丢盔卸甲。

        他垂首在我的胸前,我拿着花洒帮他冲洗头发上的泡沫。他突然含住我一侧的乳首,略微用力的拉扯,我痛得弓起身子抽了一口冷气。

        “胆小鬼!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说好不许躲的,你别耍赖!”他不满地嘟哝着。

        第二天的演奏课上,老师无限惋惜地当着全面同学的面数落了齐歌一顿。当老师讲到“对于一个乐手来说,双手比眼睛还重要”时,齐歌无所谓的挑了挑眉毛,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宁愿没手,也不想当瞎子。”

        接下来,老师宣布,由我代替齐歌参赛。这令我很惊讶。老师解释道:“你的演奏技巧基本上已经精确到无可挑剔,致命伤是缺乏感情。虽然这和性格有关,也很难改正,但我希望你能从乐曲的理解开始,学习投入。你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祈祷参赛的指定曲目不要是太煽情的作品。”

        我感到压力很大,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在演奏时溶入感情。在我眼里,所有的乐曲都是音符的不同排列组合,我能做的,就是把它们准确无误地转换成琴声。

        预赛的指定曲目是巴赫的《恰空》,那是一首极看重演奏技巧的曲子,而且我曾经练过三千多遍,能够顺利通过是因为我运气好。复赛的指定曲目却是拉威尔的《茨岗》,长长的58小节无伴奏,需要独奏者用小提琴的低音弦奏出刚烈、苍凉的浓重调子。这首乐曲内涵比较深,是一首需要以情打动听众的作品,正好是齐歌的强项,我的软肋。

        演奏老师辅导我时,还算是客气,但也常常摇头:“弓弓饱满,句句清楚,并不能最完美的演绎这首曲子,你要理解蕴含其中的感情……”

        齐歌陪我练琴时,脾气比演奏老师差远了。他常常对着我大吼:“这算什么?没人要听你的凉开水!”这样的大吼,往往是由谱架被踢翻在地做尾声的。有时是他踢,有时是我踢,学校琴房里和我家里的谱架,都难逃倾倒在地的噩运。

        复赛那天,我正坐在后台发呆,齐歌冲进来拉起我就走,老师跟在我们身后大叫:“于睫,注意时间,很快就要到你了!”

        齐歌把我拖进洗手间,拎着我的衣领摇晃着我的脑袋说:“你拉着一张苦瓜脸给谁看?不就是一个破比赛吗?刷下来了就回家,谁还能吃了你?”

        “齐歌!别摇了,我头疼。”我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齐歌马上松开了手,用没受伤的右手揉着我一侧的太阳穴,紧张地问:“好点吗?”

        “嗯。”我呻吟着说:“肚子又疼了。”

        “靠!真他妈多事!”齐歌咒骂着,慌忙腾出手帮我揉肚子,焦灼地问:“怎么个疼法?是胀痛还是绞着痛?”

        “是……是浑身上下肚子痛!”我笑着退后,撞到墙上的烘手器。“嗡”的一声,一阵热风透过后背把心烘得更暖,更烫。

        “死小子!”齐歌把我从烘手器前拉开,伸手帮我整理颈间的领结。

        他左臂的伤口已经拆线,但尚未完全愈合。看着他缠着纱布的左手臂,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齐歌,我知道我一定会栽在拉威尔的《茨岗》上,这个名额肯定要被我浪费。如果我不和钢琴系的打架,如果你不替我挡那块镜子,如果你没有受伤,你一定能通过复赛,你……”

        齐歌轻咬一口我的嘴唇打断了我:“再说这种丧气话,我揍死你!”

        “回去吧!快到你了!”他催促我。

        第八章

        他说: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下手那么重。

        我说:如果你下手不够重,我会恨你一辈子。

        如果他没有动手,而是默认了我说出来的原因,我不会原谅他。

        ★★★★★

        三天后,我的丧气话得以应验,我接到了落选通知。同寝室的几个好朋友没有说一句安慰话,一如既往地说笑打闹。他们知道,现在对我最大的安慰,就是不要再提这次比赛。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深深知道,不懂得如何赋予乐曲以感情,就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小提琴手。我热爱小提琴,我不能忍受,有朝一日这份热爱不能成为我的毕生事业,却可怜地沦为我的业余爱好。与其将来被迫地承受这种痛苦,我宁可选择尽早的舍弃。我悄悄爬下床走进浴室,手里握着那把从西藏带回来的藏刀。

        没有开灯,我站在窗前,借着月光伸出了左手。月光下,手掌的颜色是雪白的底子又涂上了一层荧蓝,手指是修长的,因为骨节不是很突出,所以手指是令人羡慕的笔直。完美的手型曾是我的骄傲,左手指尖的薄茧却是多年心血的写照,那是揉弦十几年的见证。现在,我却要破坏这只手,斩断我与小提琴的一切联系。

        我右手紧握着那把已开刃的藏刀,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左手,很认真很冷静地考虑着,到底应该切掉哪根手指,既可以使我坚决地抛下对小提琴的热爱,又不会影响到我将来的择业与生活……

        我还没有做出决定,浴室的门推开了,齐歌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一脚踢掉了我手里的藏刀。我吃惊地看着他眼含着怒火伸腿勾上了房门,一步步走近我……

        “早觉出你不对劲了,没出息的混蛋!长本事了是不是,想死啊?”说着,他飞起一脚向我踢过来。

        我捧着肚子倒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干呕着,断继续续地骂:“你……有病……谁……谁他妈想死了?……老子……老子还没活够呢!……就是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齐歌把右臂横架在我的颈上,凶巴巴地说:“不想死?那你大半夜举着刀在手上乱比划是什么意思?吓唬人玩儿啊?”

        嗅着那熟悉的带有薄荷味道的鼻息,我垂下了头,小声地说:“因为,我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神经病!”他手臂加力,我觉得脖子快要被他压断了。

        他看了看门口,把头附在我耳边,竭力压低嗓音说:“一次小失利你就这样,真有出息啊!我流血换给你的参赛名额,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流血?把参赛名额换给我?”我的脑子有些混乱了,闭上眼睛跟自己说冷静。齐歌放开了压制着我脖颈的手臂,抚着我的胸口帮我顺气。

        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屈辱与愤怒在胸中交织、升腾着。我声音颤抖地说:“齐歌,你是不是觉得上过我,对我有所亏欠,想拿参赛名额做补偿?”

        “啪”的一声,齐歌轮圆了右臂,扇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我感觉不到疼,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轰鸣,被打中的左耳和左颊热辣竦的发麻。我没有捂脸,只是和他仇人似地对视着。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我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看到彼此明亮到发光的眼睛,盛满了愤怒。

        浴室门再次被打开,马潇潇和孙琛还是被我们的动静吵醒了。不知谁开了灯,齐歌随手抓过一件东西摔过去,低吼一声:“关上!”灯亮了一下,马上熄灭,沉甸甸的塑料瓶落地,咕噜噜地滚动着,洗发水的香味缓缓溢出、飘散。

        “你们这是怎么了?白天两个人还好好的,半夜就上演《三岔口》?”孙琛开着玩笑,拉扯着齐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睡觉。”

        齐歌被孙琛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过头,眼神锐利如刀的盯着我说:“于睫,你给我记住,两件事没关系的,没关系!”

        “齐歌!你也给我记住,就算是你欠我的,也已经还了。我们两清了,互不亏欠!”我回瞪着他,话像掷飞刀一样,一把一把抛出来。

        “你休想!”他抛下这三个字,转身而去。

        马潇潇走到我身边,叹了一口气:“你们……算了,快回去睡吧。”

        “潇潇,”我抓住了马潇潇的手臂,哀恳地望着他,“你告诉我,我和钢琴系打架那天,齐歌和演奏老师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吧!”马潇潇抽出被我抓住的手臂,劝着我:“你先去睡觉,明天还有早课。”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我忍住眩晕和耳中的轰鸣,扶住身后的墙壁自嘲地笑:“他一定跟演奏老师说,他要把参赛名额让给我,老师不同意,对不对?”

        马潇潇不肯说话,我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我仰靠着墙壁笑出了声:“我真笨,你早就看出他手臂受伤是故意的,我还一直蒙在鼓里。”

        “齐歌也是好意,他觉得你们是最好的朋友……”马潇潇觉出我的不对劲,走过来拉我。

        “哈!最好的朋友!”我诡异地笑,“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好的好朋友!好到有来有往,有付出有回报……”

        “睡觉去!”马潇潇强行把我拖回寝室。

        躺在床上,我仰望着天花板,耳边有如大海呼啸,胸口沉闷得象压了块巨石。齐歌,你既然知道募捐会伤害马潇潇的自尊,又怎么会不知道,你这样做同样会伤害我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