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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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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九宫祭》    作者:窝儿


                                    

        此时蒙古军在滦河的另一边,两军隔河相对。

        “将欲夺之,必先固之。”这个道理屈平自然明白,东方颢提出结盟正是最正确的做法。

        只见东方颢翻身下马,没有带任何人,走至桥的中央,对方亦有两人走上了桥,想必就是鄂尔和突殳了。

        严霖和身后的大军也策马越走越近,在距离河边不到一里之地便停了下来,不动声色,静静观望着。

        屈平站在队伍的最后,视线从东方颢身上移至河对岸。

        蒙古军数万大军,黑压压一片在桥对岸严阵以待,而自己这方却只有区区一万多人。

        屈平突然看见一丝空隙,心中不禁一动。

        如果这阵势是威压倒也罢了,可是——

        于是,屈平策马上前,来到严霖的身边低语唤道,『严将军。』

        『大人?』严霖不解地转头看他。

        『你仔细看对岸的军队,最右至最左,后排至前排,看见什么了?』屈平低声说道。

        严霖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这一看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队伍中有一处很奇怪的空隙,方向却是直指定桥。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屈平看着严霖。

        『严霖知道了。』他慎重地点头。

        屈平说完没有退下,反而缓缓驱马走至最前排,下马之后却径自往桥上走去。

        走得近了,便能听见东方颢与鄂尔的对话了。

        『……蒙古民风剽悍,非你鄂尔大汗,无人可弹压得位,但中原并非牧场,立国之道与大草原迥然而异,也非鄂尔兄所能预料,中国帝王劳心费力,以仁义治国,与大汗以武力治国毕竟不同,若鄂尔兄真想以武力征服我中原,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东方颢声音沉稳,低而缓慢,一字一句清楚传来。

        鄂尔听后便也说道,『自我一统蒙古以来,草原各部落皆来臣服,人口日多,仅以游牧为生已不敷日常所用。中原膏腴之地,东方兄又汇天地之财,怎么忍心坐视我部落穷困潦倒呢?』

        他这一番话分明是恺视中原的地大物博,实是无赖之至也是无理之至。

        屈平听了这话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这时他已经离东方颢不远,站在鄂尔身边的突殳也早已看见了他,不过由于屈平的身份他是知道的,所以便什么也没说——因为他觉得屈平的前来是理所当然。只是屈平离开两年的事他却是不得而知的。

        东方颢当然也听见了脚步声,来人显然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可忽然间又有种奇妙的感觉将他整个人包围了,很自然也很熟悉。

        他没有回头,仍然注视着鄂尔,不愠不火款款言道,『四年之前我曾向鄂尔兄借兵,并与你并肩作战,情同手足,蒙古也属我兄弟之邦,我又怎会坐视不管,只要数目合理,我可逐年派人送到蒙古,不劳鄂尔兄长途奔波至此。』

        鄂尔不想东方颢轻易就说出这番话来,因他根本就无意与他结盟,此时不免一怔,随即笑道,『好,若东方兄愿意逐年供我玉帛以助我渡过难关,我便与你缔结盟约,退回大漠,永不再进犯中原。』

        『可汗你一句话说得甚是简单,却让人无法相信。』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屈平。

        他简单一句话,东方颢差点站不稳。

        是他?竟然是他!

        他狠狠的将眼睛闭上,抿紧了薄唇。

        鄂尔却没能注意东方颢乍变的脸色,只是看着他身后的屈平,沉声问道,『左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你父辈图琛大汗不是也曾与我朝立过盟约?为何此次又来进犯?』屈平眉也不抬淡淡答道。

        『原来丞相指的是这件事啊。』鄂尔对此事似乎有些嗤之以鼻,只见他自恃一笑说道,『图琛当年只不过是蒙古一个小部落的首领罢了,与我鄂尔又有何干?如今我收服契丹、横扫回纥,疆域之广,足以与你朝平起平坐,就凭这一点已经足够。』

        『疆域再广也仍是边疆部落,若真要我朝逐年供给贵邦玉帛,还希望可汗出示一点对我朝的诚意。』屈平的话说得有理有据,鄂尔不露声色,只是和突殳对看一眼,却不再开口。

        『丞相说得不错,鄂尔兄不妨考虑一下再作出答复,如何?』东方颢说道。

        屈平这时才把视线转向了他,看着他那略显孤单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很难控制心绪。他的手握得很紧,手心早已被冷湿的汗水所浸透,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道,『皇上,皇甫将军让臣将虎符交还给您。』

        这句话他说得缓慢异常,声音也极低,可他仍觉得说出口时的困难,一点也不亚于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所说的那六个字。

        这一声久违的“皇上”从屈平的口中唤来,让东方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疼的碎裂了,转身之际,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虚幻了起来,直到他再一次用自己的眼睛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见了屈平为止。

        真的是他!

        一样的黑发,丝丝缕缕垂在耳侧,一样的眼眸,还是那样的清澈明朗,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许是在那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情愁,少了几分寂寥。

        屈平伸出手,将虎符递给了他。

        他似笑非笑,目不转睛,仔仔细细端详着东方颢的脸容。

        发现眼前的他,好似瘦了一些……

        东方颢当然知道此时屈平这么做的用意,他淡淡说道,『丞相一路上辛苦了。』

        『无妨。』屈平微笑着看他。

        东方颢收起虎符,转向鄂尔说道,『鄂尔兄考虑得如何,只要你们愿意退回到多伦—赤峰一线以北的地区,我便逐年供你玉帛,怎样?』

        鄂尔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不语,边上的突殳已经忍不住低声叫道,『大哥。』

        鄂尔瞥了他一眼,再看向对面的东方颢和屈平,只见一人眼神隐藏着精芒神情冷峻,一人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带着淡然的镇定,再看河对岸虽只有区区一万多人却有着非常整齐的队伍,一个个端坐于马上纹丝不动。

        那虎符他又怎会不识,莫不是援军已到?

        念头转了几转,他终于点头说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我便让出多伦—赤峰,希望东方兄亦能遵守承诺。』

        『好,如此你我便在此定桥上结盟。』东方颢爽快说道。

        结盟仪式并不复杂,饮血为盟,立下盟约状。

        屈平一直都站于东方颢的左手边,神情自若的为他拂袖磨墨。

        写毕,东方颢和鄂尔各点燃一柱香,插进香案上的香炉里。

        『东方颢谨对天盟誓,与蒙古永结兄弟之邦。』

        『鄂尔谨对天盟誓,既为兄弟邦,蒙古将永不侵入中原。』

        两人相互击掌,仪式方才结束。

        鄂尔此时神情复杂,又看了屈平一眼这才转身离去,突殳亦紧随其后,两人接过亲兵送来的马匹,翻身上马。

        蒙古军已在远方开拔,鄂尔一声令下,中军起动,马蹄声响彻震天,一盏茶功夫便已远去,只留下一片黄土烟尘。

        东方颢和屈平站在滦河桥头,一直目送他们离去。

        滦河水水波粼粼,一根枯枝顺着水流慢慢腾腾蜿蜒而下,遇上小小的礁石,便绊在了那里,几经水流也无法将之冲走。

        远处的烟尘渐渐散去,没有了刚才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此时只显得空旷。

        天空湛蓝,云朵缥缈,骄阳的光芒透过云层变幻出了千万种色彩,洒在桥头两人的身上。

        东方颢不动,屈平也不动。

        他望着东方颢隐约的侧脸,虽然轮廓清晰可见,可却无法看见东方颢此时的表情。

        时隔两年,刚才一见,那张在自己心里不断刻画的脸容变得更加深刻和成熟,也带着些许的疲倦和苍白。

        ——他,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对自己顽皮的笑?

        屈平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在意,此刻他将所有的东方颢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可他发现自己却是那么的在意这样的细节——因为这在他,是万分珍贵的。

        ——颢儿……

        屈平很清楚自己的心里全都是这个名字,感情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无处可躲。

        他不禁闭上眼,轻吐着呼吸。

        『……皇上。』他开口。

        东方颢没有出声,头微微低垂了一些。

        屈平只听见他一声叹息,低不可闻。

        『皇上。』他又唤道。

        东方颢终于转身,他定定地看了屈平一眼——只一眼,快到让屈平来不及分辨他眼底的情绪。

        亦或是他隐藏得太深。

        那双眼还是一样深邃,却少了一些该有的温度。

        屈平不由心中一紧,刚想说什么,东方颢却一个转身径自走下了桥,顺手牵过自己那匹马,飞身一跃而上。

        屈平不免怔了怔,急忙开口唤道,『皇上——』

        话音未落,东方颢手中的马鞭就已狠狠落下,那匹骏马受痛猛然张开四蹄发足了劲狂奔起来,不一会儿就绝尘而去。

        他的举动实在有些突如其来,屈平三两步便走下桥,也取过自己的马匹。

        『大人?』严霖迎了上去。

        『你派一些人马守在此处,其它人回城,我去把皇上追回来。』屈平翻身上马,对他匆匆吩咐道。

        『是。』严霖答应着,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叫道,『大人!』

        『怎么?』屈平回头。

        『皇上他——前日曾受过一点伤……』严霖不知此时是否该说出来,不过他直觉还是应该告诉屈平。

        ——什么?

        屈平听后又是一惊。

        受伤?难怪刚才他的脸色如此苍白。

        『伤在哪里?』屈平问道,他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一样慌乱过。

        『在背部……』

        屈平还是没能等严霖把话说完,他一抖缰绳就往东方颢消失的方向追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