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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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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书籍名:《九宫祭》    作者:窝儿


                                    

        他怎么会受伤的?他又为什么要逃开?

        此时骑在马上的屈平,心中只觉翻腾不已。

        他这番举动是任性,还是——屈平没有再想下去,因他不确定也不敢想。

        毕竟离开的人是自己,就算一切都已改变,他也无话可说。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想轻易放手。

        ——自己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可爱上了,便早已是无药可救了。

        屈平不由皱眉低笑。

        幕六

        风在耳边不停得撕扯,把东方颢的心也扯得生疼。

        他真的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

        为何此时还是感觉疼痛万分?为何想要逃离?

        明明一直就想着他,明明就想好好看看他……

        刚才站在自己眼前的他,是一身的风尘仆仆,想必是从远方一路马不停蹄奔波而来的,他神情中的疲倦自己不是没有看见,可又为什么……

        是否是由于他无法确定一件事——

        他愿意回来,代表了什么?是他终于会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因为如今的战祸?

        是纯粹因为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家国天下?

        他宁愿相信是前者,可又不免怀疑。

        屈平,屈平,屈平……

        心绪始终起起伏伏,东方颢悲喜交加,无法平静。

        『皇上——』身后传来了渐近的马蹄声,也听见了他呼唤自己的声音。

        东方颢没有回头,他又狠狠地甩下马鞭。

        追逐之间,心跳之间,呼吸之间。风云变幻,奔跑于空旷的天地之间,万物似乎都苏醒过来,等东方颢回过神来的时候,方觉体力已有不支。

        身后马蹄声终于不再,他惊觉回头。

        ——屈平?

        ——他在哪里?

        东方颢停了下来。

        蓝天白云下,只剩他一人。

        『屈平!』他方喊。

        却听不见有人回答他。

        东方颢紧咬牙。

        良久,在地平线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手牵着马背光而立,离得很远,让人看不真切。

        是他……

        东方颢不禁微微扬起唇,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屈平!』他又喊。

        那人站住了,远远地望向他。

        『屈平!』又一声。

        『屈平!』

        『屈平!』

        东方颢策马向前,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人的身影之处。

        渐渐的,他的样子变得清晰起来,东方颢看见了黑发在他身后轻轻飞扬,看见了他唇角的那抹笑意,恍惚间,他也看见了在他眼眶里凝结的泪水。

        他下了马,快步奔向他,将他抱了个满怀。

        『我回来了,皇上。』屈平抱住他,笑中带泪。

        『真的是你……』东方颢的声音近似呢喃,他感觉到屈平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颈侧,有点痒也有点温热,此时方觉不是虚幻。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周遭的空气、时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了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层云万里,如棉如絮,太阳的金光渐渐隐去,泛起了柔和的红光,两人脚下的阴影也黯淡了下来,交叠在一起,随着阳光的倾斜而缓慢移动着。

        终于回过神时,天空只余下一抹残阳。

        屈平忽然意识到之前严霖对他所说的话,于是赶紧松开手,扶着东方颢的肩问道,『严霖说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的?严重么?』

        他边说着边仔细看着东方颢的脸,只见他的脸色与之前相较起来显得更加苍白,可因激动泛起的些许潮红却让他的脸又多了几分生动。

        东方颢也对上屈平的眼,那双黑澈的眼底写满了担忧和紧张,东方颢望着他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又一把抱住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始终不发一言。

        他将屈平拥的死紧,也不管自己身上的盔甲是否坚硬,屈平亦不在乎,即使被尖锐的铁甲碰得生疼,他此时也只觉自责——因东方颢的这番举动而自责。

        他一向是知道的,因他太了解东方颢了。

        他也知道东方颢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脆弱的情感来,可偏偏伤他最深的人就是自己。

        这两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

        屈平闭上眼,他的心纠紧了,因他根本无法想象。

        他本想开口问,可此时已然清晰可见,他亦不用再问了。

        『朕很想你啊……』东方颢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闷,竟是有着些许哽咽的。

        屈平心痛,伸手抱紧了他,仰起脸轻轻低语道,『……我知道……皇上。』

        望着天际那片晕红,他觉得自己心中长久空着的一块就这样突然被填满了,很暖,也很感动。

        『这两年你过得可好?』问出这句话的人当然不是屈平,而是东方颢。

        此时两人牵着马,并肩走在残阳下,风轻拂,带来些许的凉意。

        『我……』屈平知道东方颢会问起的,可他在说了一个字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下去了。

        东方颢转头看他,见他暗自皱着眉头,垂眸不语,便淡淡说道,『无妨,就当朕没问。』

        屈平苦笑着对他摇头,随即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那样算好还是不好……其实……除了想你,其它都好。』

        东方颢停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屈平,『你——』

        屈平叹息,他注视着东方颢的双眼,神情专注而认真地说道,『我回来,是为了你,皇上。』

        东方颢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了屈平良久,忽然也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手。

        屈平不禁愕然,这个一向是俯瞰天下、高高在上的人对自己竟是这般的小心在意,他忍不住抬手轻抚上东方颢的脸颊,拂过垂落于他眼前的一缕发丝,将他揽向了自己,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除非皇上不要我,我才会离开。』

        屈平对待任何事物一向都是无愧于自己内心的,所以此刻他这番话说得也是极其自然,没有丝毫的忸怩和做作。

        既然爱了,承认又有何难。

        东方颢蓦地抬起脸,视线紧锁住屈平的脸。

        『你还是不信我?』屈平看着他的神情,不由一阵苦笑。

        东方颢缓缓摇头,轻轻说道,『不是不信……而是……』

        而是什么……东方颢垂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今屈平千里迢迢只为他而来,他如何还会不信?

        只是他一直不敢抱有奢望,因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伤害过屈平,即便是现在,他也还是不能将他留在宫中的——因他始终是天子。

        『你会等我么?』东方颢忽然抬眼问他。

        『什么?』屈平不解。

        『待朕收复了蒙古,便让出皇位,你说可好?』东方颢这句话说得不算轻松,可却也不是玩笑。

        『颢儿你——』屈平吃了一惊,倏地盯着他看,半响他才低低说道,『你知道……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回来,如此而已。』

        只是想能留在他身边,他从没想过让东方颢为了自己放弃皇位。

        『我在乎。』东方颢低沉着声音说道,『我只是想陪着你,况且——你为朕做的已经够多了。』

        屈平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你相信我。』东方颢只简单地说出了四个字,看着眼前的屈平,他终于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为他,自己又怎么会后悔?

        东方颢的任性和执着屈平早就知道,只要他不后悔,他又怎会拒绝他的相伴?

        他淡淡地笑了,与东方颢手指交叉相握,口中低声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暮色逐渐沉下,浮云跟随着他们的影子,追逐在他们的身后,边关的月亮升起,泛着怜人的白光,也在他们身上洒下了一层亮丽月色。

        “……不如怜取眼前人。”

        只这一句,反反复复悠远回荡,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皇上,您可回来了。』回到军营,却见一名随军的御医迎上前来说道,他似乎是早就候在了营前的。

        屈平这时不禁看向东方颢,皱眉问道,『你到底伤在哪里?』

        那御医不认得屈平,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皇上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且直称呼“你”,他不免觉得有些吃惊,抬眼看了看屈平。

        此时天色黯淡,屈平又正好站在了背光处,所以也看不清他的脸容。

        皇上却是丝毫不在意,转向那人说道,『没事,小伤而已,你不用担心。』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皇上,似乎是挑了挑眉,显然并不是那么相信。

        皇上的表情有些无奈,看着那人片刻忽然回头说道,『你说吧,朕的伤势严不严重?』

        见皇上突然问到了自己,那名御医赶忙躬身回禀道,『皇上的伤势……也不是那么严重。』

        明显的停顿。

        东方颢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御医倒是知道自己回答的不是很明确所以也不敢抬头看他,只一味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屈平在一旁不由失笑,看了东方颢一眼说道,『你就别为难他了,我先去找严霖,待你的伤势料理好之后再派人传我,嗯?』

        『好罢。』东方颢点头。

        屈平问过严霖之后才知道,原来东方颢是在冲入敌军阵前的时候被鄂尔所伤,鄂尔的陌刀在他背后划下了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

        『皇上他受伤之后并没有停止追击,那一战也全是因为皇上才能将敌军逼退。后来直到在回营的路上,皇上突然倒在了马背上,我才知道他的伤其实很严重,之后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严霖如实说道。

        屈平听后一直没有再开口,尽管他知道刚才东方颢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会那么说,尽管他也早已料到东方颢的伤势其实并不轻,尽管如今东方颢已安然无恙,可他却还是感到一种异常的不安,一直在心底扩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