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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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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这仍然是个谜。有一天中午休息时,他俩凑在一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斜躺在堤埝的阳坡上,白刚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这个问题,才解开了谜底。

            反右运动来得很快,不仅右派们感到十分突然,连省、市机关的不少领导也是完全没有料到的,市文化局一把手主要还是抓工作,而是让史自昭抓运动。向市委汇报以前局长也没有认为机关运动有什么不妥,因为重要问题及每个右派定案都是局党组集体研究的。后来因为市委书记在省里汇报受到了省委严厉的批评,认为右派太少,有严重右倾情绪,市委便决心再次掀起一个反右高潮,批评许多单位赶不上形势,尤其是对文化局的批评更为尖锐。说你们那里知识分子成堆,政治工作薄弱,不少人历史复杂,乌龟王八蛋一定少不了,应该比其他机关右派更多。可是你们打的右派,不仅达不到中央要求的比例而且比其他单位还少得多,这就不是一般右倾情绪问题,要考虑你们对党中央的态度,不立即扭转被动局面,就要考虑你们自己是不是能过反右这一关。

            这已经把一把手推向了生死关头,他还能不急?回来就一再批评史自昭,而且话里话外,把责任完全推到了史自昭身上,以摆脱自己的责任。史自昭虽然内心不服但觉得运动当中,还得顾全大局,不愿和局长闹僵,只得口头上承认错误,说自己没能跟上形势。但行动上却一再拖延,运动没有多大进展,因为他觉得确实没有那么多反党的人,怎能忍心把人家推向火坑呢?但局长有上级的任务压着,怎能容忍他拖延?一个催逼,一个拖延,矛盾便逐渐白热化,一次局长把他逼急了,史自昭便说:“上级怎么逼得那么紧,这也得看实际情况吧!”

            “啥是实际情况?”局长说,“上次汇报会后,许多机关右派都翻了番,咱们没进展,这就是实际情况。”史自昭说:“不管别的单位打多少,我们这里实在没那么多。说实在的,就是以前打的右派,虽有些错误言论,但我看他们也不是从心里反党,再打实在不够条件了。”史自昭总是劝说局长,让他顶住点压力,不必过分强求数字。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4(2)

            但是运动来势凶猛,谁愿顶这种压力?局长急了:“什么够条件不够条件,别的单位都有,就咱们单位没有?咱怎么向市委交待?”史自昭也急了:“总不能为交差就昧良心把不是右派的人打成右派吧?”局长说:“你说谁昧良心?”

            “打右派可是涉及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事,一个人的生死关头。”史自昭说,“不看实际情况硬凑数,就是昧良心。”

            “你说话嘴里干净点。”局长火了,“比例是上级规定的,现在明摆着,咱就是数不够。”

            “你觉得数不够,把我也报上去算了。”史自昭也火了。局长把桌子一拍说:“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史自昭正在气头上,也不示弱:“你报吧!是我说的。”

            史自昭本来说的气话,觉得说完也就完了。谁知道局长正愁着运动扭转不了落后的局面,想找理由摆脱自己的困境呢!史自昭却自己跳了出来,他一想如果把他抛出去,不仅洗刷了落后的名声,而且还会一举成为先进典型,自己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局长很快汇报到市委,市委如获至宝,立即又汇报到省委。省委觉得这还了得,这不是公开对抗运动吗?简直反了,比右派还右派。批示通报全省,报纸、电台曝光。

            这事虽大大超出了史自昭的意料,但是他并不后悔,而更激起了他的反感,他觉得与其当那个昧良心的领导,还不如当个不亏心的右派心里更平静一点。所以不仅不检讨求饶,反而坚持说自己是实事求是的。但他万万也想不到竟然处理得这样重,定为极右,送到这里来了。

            第二天高队长又来了:“你们班还有人有更严重的问题,吕南,你说说。”

            吕南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说:“我是因为历史问题来的。”还没等他说完,高队长便质问起来:“说清楚,什么历史问题。”和对王显能的态度显然不同。吕南说:“我在国民党空军干过。”高队长说:“干过什么反革命活动?”吕南说:“给国民党飞机装过炸弹,轰炸人民解放军。”高队长说:“你知罪吗?”吕南犹犹豫豫地说:“知罪。”

            “你当时担任什么职务?”高队长直奔要害。吕南说:“上士!”高队长不慌不忙地说:“上士?上士几个杠几个花?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告诉你吧!你的时候是一个杠,三个金豆儿,上尉军官,有你的照片为证。还想抵赖吗?”

            “那照片不是真的。”提起那照片吕南就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着急地说。高队长发起火来:“照片还能是假的吗?你朋友的妻子交出来的,能是别人给你伪造?”吕南心情越激动越慌乱:“不是说照片是假的,是照片上衣服是假的,不,不,”他冷静了一下,然后又更正说,“不是衣服是假的,我是说那衣服不是我的,是我借来的……”

            “你们看看,他心慌意乱了。”高队长说,“正说明他心中有鬼,阶级敌人就是阶级敌人,真是狡猾透顶了,证据确凿还想抵赖。”高队长冲大家说完以后,又对吕南说,“我问你,你借那衣服干什么?”吕南说:“地下党让我送一个紧急情报,那时机场控制很紧,不允许随便出入,机场里地下党领导便叫我穿了他的军官服跟一辆吉普车出去了。送到情报以后,接情报的地下党领导人——我大学的同学,他说这倒挺有意思,你就穿这身衣服咱照个相吧,这就是后来他老婆交出的那张照片。”吕南这时情绪稳定下来,总算把问题说清了。

            “给地下党送情报?谁的地下党?”队长带着讥笑和讽刺轻轻地说。吕南说:“共产党的地下党。”高队长慢悠悠地说:“你编得多好!写小说行了。”然后突然大声说,“你放明白点,现在不是让你编故事,是让你交心,交待你的罪行。你给共产党送情报?错了,你是国民党特务。隐瞒历史钻入了革命队伍。你说你的衣服是借的,证明人呢?以后都没有消息。巧啊!都失掉联系?解放前大学生那么少,一个大学生,到国民党军队里当一名小兵子,谁相信?你骗谁?交待你怎么当了国民党特务,怎么混入了革命队伍。”

            吕南心里痛苦极了。想不到他服从革命需要,打入国民党机场去做首长的勤务员,倒成了今天说不清的问题。可是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承认是特务,一承认就会追个没完,更说不清了。便说:“我不是特务,就是给共产党做地下工作。”花班长看准了这是立功的机会:“够了,他不老实大家说怎么办?”有人喊了起来:“老实交待!”更多的人喊了起来:“老实交待!交待!”

            吕南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些事在这里是说不清的。高队长显然不满意人们坐着喊:“他不说话行不行?”看到有人连喊也没喊,便说:“这也是对你们的考验,看你们对国民党特务是什么态度。”王显能突然站起来,接着有些人也站起来,喊道:“交待!不交待过不去!”有些人左看看右看看,又看看队长目光炯炯地正在瞧着每一个人,便也站了起来,围了上去。白刚最后也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大家紧紧地围住吕南以后,他也没有往前凑,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后面。

            他和其他人相反,不怕别人说自己不积极,也不怕队长说他思想顽固。他倒是不愿意给人一个积极的印象,因为同样的命运很快就会轮到自己。而且他的处境将比吕南更坏,不管内心如何,吕南还口口声声承认知罪。既不想申诉,也不想喊冤,小心翼翼,什么话也不敢说。他呢?申诉的念头虽然暂时打消了,可是他决心不改变自己的初衷,不承认什么罪行。这样他将面临更困难的处境。所以他不能迎合队长,和别人一样去“积极”。那样很快人们就会说他是假积极,比不积极更坏。虽然当时假积极已成为一种风气,一种时尚,但是他不愿意附和那种潮流。他不愿意违背自己做人的尊严,违背自己的理想。许多人为了理想,命都丢了,既然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他肯放弃这一点,本来是可以不到这里来的。但是他还是宁肯到这里来,也不愿泯灭自己的良心。现在他对自己的选择,也并不后悔。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4(3)

            正在白刚走神的这一刹那,人群涌动起来了,前面的人们对吕南推推搡搡,一边推搡着,一边大声喊叫:“说,交待你当特务的经过。交待你为什么隐瞒国民党上尉军官身份?”由于宿舍里通道很窄,没有空地,三十来人几乎是人挤人,也推搡不到哪里去。吕南几次被打倒在地,很快又自己站起来,只是始终没说一句话。队长虽然对斗争火候很不满意,但是也不好让人们公开狠打。而且时间很晚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工,所以队长对斗争劲头批评了几句以后,便对吕南说:“看起来你是不愿意在班里解决问题,那好,以后咱换个地方,我不信扭不过你这个劲来。”

            吕南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给他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到队部去批斗,不少人都是王显能这类打人能手,那一关要难过得多。今天这一场也给白刚留下了难题。怎么闯这一关?能坚持得住吗?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15(1)

            班里大部分人都过了交心关,但白刚还没过,成了他放不下的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