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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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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住这样的工棚是很受罪的,因为这里重要的是挡风,刮起风来往往遮天蔽日飞沙走石寒冷刺骨。菜园的工棚相比起来算是高级的了。叫工棚实际是泥坯草房,周围是厚厚的泥坯墙。房顶上有檩有椽子,上面是苇席稻草又抹了厚厚的一层草泥,又挡雨又挡风冬暖夏凉。在菜园干活的人有了这间屋子都觉得是享了福了。夏天干活累了可以到屋里凉快一会儿,冬天可以避风雪,而且一年四季锅里老有开水。尤其是遇上这样的天,别的班不干活也得在毫无遮拦的野地里吹着冻着,可是这里比宿舍里还暖和比宿舍里还随便。而且这样的天气队长是不会来的,人们尽可以在这里天南地北地胡吹。

            别看斗争会人们正经八百地批判别人,其实这些人心里明白,谁比谁还能强多少?在外人眼里都是不足挂齿的臭狗屎。人们整天批判贾龙,但闲暇的时候还愿意让他冒几句“毒气儿”,也给大家逗个趣儿,解个闷儿。另外有些人内心里和贾老头还有同病相怜之处,抱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不敢发泄而已,借着老头儿的嘴说说心里话,也释放一点郁结在心中的烦闷。现在大家挤在这间屋子里没事可干,正是拿贾老头儿逗闷子的好机会。

            “老贾头!你说说,刚才为什么大家给你救火,你还说烧死怕什么?”赵义便抱着这种心情开始了话题。人们对他批斗惯了,平常说话也总是带命令的口气,好像人人都有权力让他必须回答似的。贾龙却不在乎人们对他的这种态度,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两手艰难地颤颤抖抖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一支“大烟筒”准备吸。他的笑不是回答别人的问话,而是笑他终于摸到了这支自卷的大烟卷儿。他把“大烟筒”放在手里,慢慢旋转着重新又捻了几圈儿,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卷烟纸的接头处,用唾液把纸粘紧,又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真好!后背着火了,要是前边着火,我这烟就抽不成了。嘿嘿!”

            大家都看着贾龙这艰难颟顸的动作,看他卷完了烟,又颤颤抖抖地划着了火柴,因为颤抖划着火以后却点不到烟上,烧着手了把火柴扔掉,再划再点好几次才终于点上了。人们看着他就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狗熊、猩猩学人的动作一样,全屋里没有一点声音都在静静地观赏。贾龙点着烟以后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吸起烟来。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7(2)

            “老贾头!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赵义还没忘了刚才的话题。“你别急,歇会儿歇会儿。嘿嘿!”别看他动作艰难脑子却不糊涂,他也没有忘记刚才那个话茬儿只是不想回答。“那不行!为给你救火,我的手都烧出泡来了,不信你看,为什么说烧死怕什么?”

            “嘿!嘿!烧死?我贾龙就要变成真龙了!”老贾头连着咳嗽了一阵然后又笑了笑说。  赵义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嗬!你还想当真龙天子啊!野心还不小啊!”

            “不是地上的天子,我就要变成一条龙上天了。”贾龙似笑非笑地说,“上帝会照顾我的,说你在地狱受尽苦了,变条龙上天堂吧!”他又想笑笑却没能笑出来。

            “这老家伙又在这儿放毒了。你说哪里是地狱?”“放毒!嘿!嘿!”贾龙又开始笑了。他对说他反动、放毒、攻击早就不当一回事了。咳嗽喘息了一阵刚缓过气来便说:“我说歇会儿你们不干,非让我说,说了又说我……说我放毒!这不是引逗我放毒吗?”他心里也明白,他们是拿他开心呢!开心就开心。

            “老贾头,你咳嗽这么厉害,不能不抽这烟哪?”白刚坐在那里一直没说话,这时他觉得该换换话题了,不然他再说出更不好听的话来,有人打了小报告不是又惹出许多麻烦吗?贾龙说:“烟,可是我的命啊!你看,我活着除了能吸口烟,还有什么意思?除了这点享受,还有什么活头?”白刚说:“这还是享受?是在要你的命啊!”贾龙笑笑:“嘿嘿!命?我早就不想要了,现在是要烟不要命。”

            第二天,照样是个大风天。贾龙咳嗽得更厉害了,棉大衣也烧坏了,他找白刚说出不了工了想歇一天。贾龙这点好,尽管他一直病病殃殃,有时还病得很厉害,但只要能坚持绝对不请假。今天既然他开口了,白刚很同情和队长说了说,队长也同意了。路上有人和白刚说:“你多余给那老东西请假,什么病厉害了还不是咳嗽,他向来不请假为什么这回请假?前两天他家里给他寄来了包裹,寄了不少好吃的东西。这老东西向来一毛不拔准是自己在家里享受呢!”白刚叹了口气说:“唉!家里不定费了多大的劲弄了点东西,让他享受享受吧!这样的天让他出来干什么?”

            收工回来,因为天冷有几个人就争着抢着往屋里跑,刚进屋又都一惊一乍地跑了出来十分恐惧惊慌。后来的人们连忙说:“怎么了?怎么了?”没有人正面回答只听人们不住地喊叫:“唉呀!妈呀!吓死我了!”“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白班长!白班长!你快来!”白刚听见人们喊叫没当一回事,心里说什么事大惊小怪。他进屋一看也惊呆了,房梁上吊着贾龙。

            他仍然是那样佝偻着身子,头向前低垂着,两只胳臂悠悠荡荡,只是舌头突在了嘴的外边,让人看了十分害怕,有人摸了摸说身上还热乎呢!有人说别动保护现场。

            “什么保护现场!救人要紧。赶紧解下来。”白刚听说身上还热乎急忙说。他看看地上很大的一堆烟灰,屋子里弥漫着烟气,一摸身上确实是热的,便断定他是在人们快回来时才自杀的,便一面让人赶紧解救,一面让人去找医生和报告队部杨树兴。杨树兴、唐玉最近都从禁闭室调到了六队,杨树兴当了队部值班班长。

            医生来了,杨树兴和高队长也来了,胡乱地抢救了一会儿,医生说是刚死不久但已经没希望了。队长让马上把他抬到一个闲屋子里去,同时让杨树兴和白刚把他身上和所有衣物都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作为死亡证据的东西。在贾龙的口袋里找到了他写的两个纸条,一张上写着:

            “我是自杀,与别人无关。我们相处十多年,奉劝各位:我们都是人,人啊!”

            这个人写得很大,看来他想写一个大写的人,但是他的手颤抖,内心也一定波澜起伏已经写不成字了。那两笔都写得很长很长,曲曲折折,就像一个人立不起来了,趴在地上一样。

            “给家属:不要想我,我是个不值得怀念的人。给家庭带来了灾难,我还是走吧!”

            白刚看了两个条子一阵心酸,眼里满是泪花,只是碍于众人在场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这老头受尽了污辱迫害,临死还为别人着想。他不仅谅解并解脱了众人,而且还流露了对人们的真诚关怀。把自己置于死地之后还进行了自责,表示了对家人的歉疚。

            检查他的东西时,更使人们惊呆了:两天前家里给他寄的东西,糖块、烟叶、点心等,都原封放在那里,根本没动。白刚立即意识到是这个包袱害了他,他不愿意活着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从他死前留下的那一大堆烟灰可以看出,他也是不愿意走这一步。他一定想了很多很多。

            望着包袱里的这一堆东西,他想到母女俩是用了多少心血,怎么省吃俭用才弄到了这些点心,这些烟叶?这是饿死人的年头啊!她们饭都吃不饱,还要饿着自己给我弄这些东西,我不能再拖累她们了。我已是个废人,对家庭对社会都是拖累,我该走了。

            白刚想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有几个人也流了眼泪,包括在路上还说他在家里贪图享受的那个人。活着时他们喊他“老顽固”、“老东西”,给了他不少痛苦,这时才觉得这是一个好人,他们对不起他。这时人们才想起昨天身上着火他为什么是那种态度,他心里苦啊!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7(3)

            晚上,等大家睡觉以后,队长又来找白刚让他找班里几个壮劳力,把贾龙埋了,不留坟头不留任何标志。一个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没了,死无声息,去无踪影。死者什么也不知道了,可是亲人们却在盼望他的归来,他的女儿还会千方百计为他筹备抽的吃的用的东西来看望这可怜的爸爸。她们要是知道这一切,该是多么难过呀!白刚想到这里,联想到这里许多人的命运,一阵凄冷悲怆涌上心头。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8(1)

            贾龙死后的第五天他的女儿又来探望了,队长让白刚去接待。白刚到了那间盛破烂工具的小屋前,贾龙的女儿正开着门立在里边焦急地等待着。希望能很快看见爸爸,那位大哥来了,却不见爸爸。她的心情立即紧张了起来,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是爸爸病重?是又犯了什么更严重的“错误”不允许接见?“我爸爸他……”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说了半句话等待着回答。

            “你爸爸他……”白刚没有把实情说出来,也只说了半句话。进屋以后白刚慢慢地把行李放下,慢慢地打开了行李,然后又取出了家中寄来的包裹和放在包裹里的两张条子。白刚所以慢慢腾腾是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也想让姑娘平静一下。然后才慢慢地说:“姑娘!你可要坚强些,你爸爸,他不在了……”说完自己先眼圈儿红了,然后递上了死者写的两张条子:“这是你爸爸临死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