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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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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回去就把值后半夜班的另一个人叫了起来。杨树兴刚刚脱衣服躺下,就听见一种怪叫:“吼!吼!吼!”说喊是喊,说闹不是闹。什么声音?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不好,准是出事了。”

            杨树兴赶紧又穿上衣服跑出去,顺着“吼吼”的声音,跑到了一个屋子里,只见齐锡九正在用剃头刀割一个人的脖子,一边割一边狠狠地说:“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我看你还打不打!”“齐锡九!住手!”杨树兴高声喊道。这时屋里也有人惊醒了:“杀人了!杀人了。”

            “我也不活了!”齐锡九见事已败露便一刀下去,割断了自己脖子旁的大动脉,血一下子蹿出了一米高,他身子一栽瘫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墙,溅了杨树兴一身。他在血泊中挣扎着,还想再继续割,杨树兴一把夺过了他的刀子。

            这时周围是一幅凄惨景象,一个人的头从铺头上仰面耷拉了下去,他的血直蹿到房顶上。一个人还挣扎着跪了起来,浑身是血,他正在吼吼地叫着,这就是王显能。刚才人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从残破的喉咙里吼出来的,要不是他吼叫出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丧命。花班长也被割伤了,伤情很重不知死活。还有一个人平平稳稳地躺在那里浑身是血,大概他是第一个被杀的,被杀时还没容得挣扎反抗就死了。

            这时从血泊中突然站立起一个人来,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满是血了,已成了一个血人。别人惊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还能立起来?他也惊魂未定地看自己,才知道并没有伤,只是浑身溅满了别人的血,这人就是唐玉。他睡在这几个人的当中,但是杀人的人把他隔过去了,使他捡了一条命。

            杨树兴一见这情景,赶紧去找万队长。万队长醒来一听出了五条人命一下吓傻了,愣在那里光喊:“这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五条人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几乎哭了起来。所以吓得这样,是这里造反派和社会上的有所不同,这里造反派没有群众,只有一个初中班其中不少学生还是就业职工子女,不允许他们造反,干部中青年又很少,再加这几个造反派头头很不得人心,他们的行为最近人们也很有怨言。他们地位并不稳固,他本想搞个阶级斗争样板显示自己,现在却出了这么大事,五条人命啊!这在劳改单位可是天大的新闻,人们会怎么谴责他?上级会怎么看,他本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名利地位将受到巨大的损害,便吓得不知怎么好了。

            “万队长!快打电话吧!人有的还有气,要赶快抢救啊!”杨树兴急了。万队长懵懵懂懂早吓糊涂了:“啊!打电话?给哪里打?”杨树兴说:“报告场部吧!让他们派一辆汽车或拖拉机来!快告诉医院,让他们快叫人准备抢救。”

            万队长平时很厉害,这时那个厉害劲也不知哪里去了。拨着电话手都哆嗦几次把号拨错。打完电话他还是在那里愣着,哭丧个脸不知如何是好。杨树兴又提醒他说:“万队长!你到现场看看去吧!一会儿车来了好组织抢救啊!”万队长这才跟着杨树兴慌慌张张向现场走去。

            全队的人都起来了,许多人到杀人现场去看,有人吓得哆哆嗦嗦,有人连看也不敢看,只是站得远远地问别人:“怎么回事?啊!谁杀谁了。”也有人胆子大,围在那里不走,看着这死了的伤了的想着各人的心事。医院里开来了一辆小卡车,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活着的、死了的、杀人的、被杀的一起装上车拉走了。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这样一个问题:他哪里来的刀子呢?这里不允许存刀子,尤其是他这批斗重点人,已经搜查过几次了怎么会有刀子?原来是班里一个大胡子私藏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刮脸刀。他胡子很多人们看见他常常使用,觉得也属必要就没当一回事。齐锡九也是个大胡子平时两人感情不错,有时也借他的刀子刮脸。批斗以后他才不借了,只是用指甲剪剪胡子,七长八短的像狗啃的似的十分难看。这天晚上他又偷偷找那个大胡子借刀,大胡子看他怪可怜的便偷偷借给了他,结果酿成了大祸。队长拿着那把杀人刀问是不是他的刀子时,大胡子吓得浑身哆嗦,只是“这这……”地哆嗦个没完,一直没说出话来,队长这时心乱如麻,倒是也没难为他,就把那刀拿走又赶快去场部了。

            第二天全队召开大会,万队长又恢复了元气精神头来了,声色俱厉地说:“这就是当前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们看见了,现在阶级敌人要起来杀人了。我们有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不怕敌人造反。齐锡九罪大恶极杀人的要偿命……”他虽然气势汹汹但是从此以后,晚上再也不布置开批斗会了。人们一问晚上干什么,他总是回答学习报纸。

            别看是盐碱荒滩上农场的小医院,这里可有出名的外科医生、教授。经过这些“右派”、“反革命”大夫的奋力抢救,两个有气儿的都抢救活了,一个是被杀的花班长,一个是杀人的齐锡九。王显能被割断了大动脉,失血过多,没能抢救过来。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9(4)

            听完后几个人都觉得惊心动魄。杨树兴和唐玉好像还心有余悸,别人心情也很沉重,几个人都没说话只是一片沉默。倒是何仁山有话憋不住首先开了口:“白班长!你说发生这么大事儿怨谁?”没等白刚回答,口快的唐玉说:“你说怨谁?”何仁山说:“我说怨那些打人的,为讨好队长为自己取乐,整天琢磨着打人,这些人就该挨宰。”

            “你说那个不对。”唐玉说,“打人的固然可恨,可是队长不让他们打他们就敢天天打人?”何仁山气愤地说:“我说那样的队长也欠杀……”唐玉觉得这话太出格儿了连忙警告说:“小何!可不能瞎说呀,这话可了不得!再怎么着也不能杀人,当然怨那杀人的。”

            唐玉虽说怨那杀人的,但心中也充满了矛盾,觉得有的人被整得也真是没活路了。见白刚这半天不说话,便说:“白班长!你说这事该怎么看?”白刚叹了一口气,仍不想说什么:“这会儿的事情难说呀!”唐玉看着他像个闷葫芦似的着急便将了他一军:“我知道你有看法,还信不过我们几个呀!这里没有打小报告的人。”

            “不是信不过你们,是这会儿的事情真不好说清啊!”白刚说,“每个人都有做人的尊严。即便像我们这不是囚犯的囚犯也是一个人,就应该当作一个人。可是现在随便打人、捆人、侮辱人,根本不拿人当人,这就必然激化矛盾。怨杀人的?有人不堪忍受,难免铤而走险。怨挨杀的?固然他们有责任,但有人纵容受人指使都怨他们这也不对吧?”何仁山高兴地接过去说:“你看我说对了,这事怨队长吧!”白刚说:“怨队长也不对,他不是同样受人纵容指使?”何仁山紧追不舍:“那你说怨谁?”

            “要不我说现在的事儿我也说不清呢!”白刚把眼一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愿意再说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连元帅、将军、省部级领导都在挨斗、挨打,除了高层还能怨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的确是说不清啊!对自己的前途,对这个国家,只有忧心忡忡。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60(1)

            杨树兴和唐玉的到来,使这个禁闭室增添了一些生气。这些人在几年的劳动改造当中都养成了一种习性,不管让干什么不管放在哪里,都可以很快适应环境既来之则安之。因为他们吃尽了苦头受够了折磨,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肮脏拥挤吃苦受累挨冻挨饿冤枉委屈,人生的酸甜苦辣他们都尝过了。所以在这肮脏龌龊的禁闭室里,一天吃着六大两,就凉水吃咸菜,受着莫名的委屈,因为有几个知己聚在一起,有时候倒自得其乐,经常找些开心的话题排遣些寂寞。只是有时饿得实在没有气力时,才相对无言闭目养神。

            他们当中只有年龄最小的何仁山还保持着少年的火气,几个人闲聊时他侧耳细听有时还开几句玩笑,当大家都静了下来他却勾起了自己的心事,常常自言自语地念叨:“他们就是不讲理,知道我没问题了,为什么还把我关起来?”一会儿又说:“说我无理取闹,到底是我无理,还是他们无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老这样唠唠叨叨,也是让人心烦。唐玉性急便说:“少说句行不行?你跟我们念叨这个顶个屁?”何仁山的脾气也是很犟的:“我碍着你咧?”唐玉说:“你念叨得人心烦!”何仁山说:“连话也不让人说,你想把人憋死?”唐玉生气了要大声喊叫,杨树兴急忙出来劝解:“算了算了,都别那么大火气。小何心里也够难受的了。但大家都心烦,小何就少说几句吧!”这人总是那么有耐心,充当和事佬儿。

            白刚现在的策略是尽量少说话,减少自己的消耗。一天六两粮食没有副食只能维持生命,哪能多说话?他们吵闹一般他不搭茬儿,让他们吵去算了。见他们真动了火觉得这些人都和自己不错,小何又小自己不能不管,便说:“一天六大两,你们哪来的那么大劲儿?有点力气留着好不好?我们要保住这口气,只有减少一切活动包括说话,以减少热量消耗,安静会儿吧!”

            这些人对他还是尊重的,他一说人们也就安静了。不过他觉得小何一定还憋着一肚子气,只是不得已才安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