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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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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然后又掀掉了床板,床板不平上边垫了折叠得很厚的报纸,他们把报纸也都展了开来,仔细寻找有没有毛主席像。哪怕有个不大的头像,那也会大祸临头,定你个污辱伟大领袖的罪名,立刻可以宣布你为现行反革命。

            白刚是个细心的人,垫床以前他都仔细检查过不会犯这类禁忌,所以他们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黑丫头无奈,还揪住老问题不放,指着白刚的鼻子,追问到底干什么了?白刚生气地说:“你们都检查了,既没有手枪,也没有电台,两口子在被窝里还能干什么?”啪啪,黑丫头恼羞成怒,上去给了白刚两个嘴巴:“好啊!反了你了,你还顶嘴!”接着又是一个嘴巴:“把他带走,换个地方让他说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人是在集训队直接领导过白刚的任队长,平时和白刚关系不错。他是个工人,没文化,集训队需要写材料,他都是依靠白刚。刚刚破门而入的时候白刚便看见有他,但他很快就转出去了。可能是觉得对白刚太客气了不行,太厉害了又不好意思,为避免一种尴尬局面,借口到外面巡查走开了。他没想到在这里会耽误这么长时间,他转回来又正赶上打白刚的场面还说要带走,所谓换个地方说话就是找个地方刑讯逼供收拾他。那样自己就更难处理了,所以便出来阻止,连问:“怎么回事?”黑丫头气愤地说:“这家伙不老实,把他带走!”

            这一下可给任队长出了个难题。这黑丫头是一号头头儿,又是贾副书记的女儿,不听她的吧,怕伤了她。听她的?他又知道这里不比社会上,社会上各种造反组织都可以随便扣押人,随便找个地方作“牛棚”把人看起来。这里这些人本来就是由公安部队看守,原来那一套组织没有打散,外人还不能把人随便带走。又加上他和白刚比较熟悉,有意要保护他,便说:“放在这屋里,他也跑不了。咱们还有任务,不少家还没搜查,这样吧把他交给我,明天再找他算账!”然后严厉地对白刚说:“今天先写检查,检查对红卫兵的革命行动抱什么态度,写好交给我。”

            “好!你等着,哪里也不许去,明天找你算账!”黑丫头看别人没有跟她一起上手打,没采取“革命行动”,任队长又不同意把人带走,心中老大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这里的人终究还是队长们管着啊!所以便也就坡下了驴。

            这些人走后,吴玉萍还在浑身打战,也不知是冷是气还是惊吓。白刚默默地把门关好,用那个破凳子把那块掉了的门板顶上。门上的玻璃碎了纸也破了,正好屋里还有胶水浆糊纸张便赶紧去糊。吴玉萍被这场风波搅得心烦意乱,便催促他说:“好歹糊上就行了,明天再说。快来睡觉吧!瞧你冻着!”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突然一阵喧哗,一些人在院里吵吵嚷嚷,又是刚才那几个人,听得出来吵得最欢的还是那个黑丫头。白刚赶紧拉灭了灯悄悄往外看。吴玉萍也披衣下来,将刚糊好的报纸撕开一角向外看去。星光下,只见对面屋子的房门大开,在吵嚷声中,从屋子里跳出一个人来,那人背铐着双手,被黑丫头推得踉踉跄跄,仍然是一边走一边骂:“你们这叫干什么?大年三十儿也不让人安生,无法无天,反了你们了!”黑丫头又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喊叫道:“造反有理!我们就是无法无天!这是革命行动就是不能让你们安生。”那人说:“半夜掀女人的被窝,看光屁股,这也叫革命行动?纯粹是流氓,流氓!”

            几个人抡起皮带,朝他头上身上砸去,一边打一边说:“我让你骂!我让你骂!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皮带厉害。”那人一边被打一边吵嚷着,那群人推搡着他,手中的长把电筒挥舞着,发出强烈的白光,在星光下一闪一晃地走远了。

            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年轻女人望着那群人的背影低声哭泣。前排房子中住的是就业职工,有几个好事者出来向这个女人询问情况。白刚愤愤不平也想出去听听,被吴玉萍拦住了:“出去干什么?反正咱也管不了,这年头闲事管不得。”隔着窗户只听那女人说那伙人也和在他们这里时一样,叫开门以后,见女人没有起来,便说被窝里藏着什么,检查检查,上去就掀开被子掷在了地下,几支大手电在女人身上乱照。

            “你们要干什么?”那男人上去阻拦说。一个青年人说:“干什么?检查检查。”上去就把那女人拽下来,几个人前身后身地乱照。男人急了和他们推搡起来。

            “好啊!不老实把他铐起来。”黑丫头命令说。就这样连推带打地铐走了。

            “强盗、强盗。”白刚听了以后气愤地说:“这是怎么了,是什么力量一下子造就了黑丫头这样的一批人,让他们在全国兴风作浪?是什么使我们国家一步步地走到了这种地步啊!”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62(3)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发痴呆,别说这些了想想我们自己吧!明天他们还要来,可怎么办哪?”吴玉萍十分担心明天这一关。白刚说:“管他呢!明天再说明天的。现在没处讲理去想有什么用?”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害怕明天未知的劫难,又受到了天明前这种烦人的煎熬。两个人偎依着,但都没了刚才那种激动和热情,而是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明天会有什么遭遇,令人恐惧;未来局势向哪里发展,更令人担忧。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局势中,会把我们带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我们还有希望走出困境吗?会不会是越来越坏?好久,吴玉萍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天啊!就让时间凝固吧!我愿意就这样一直留在黑夜,永远也不要天明。”

            白刚本来想说:“不,我受不了这黑夜的煎熬,不管明天是雨是风,是地裂还是山崩,要来的事情就让它快来吧!”但他想了想,不愿再伤她的心,还是默默地搂紧了她,紧紧地紧紧地在黑暗中温存。

            但是天不遂人愿,天还是亮了,他们只好起来迎接这凶多吉少的新年。

            第二部  荒  村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1)

            这就是家乡吗?他不由得想起鲁迅对于故乡的描写:“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遍尝了人间的酸甜苦辣,白刚终于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家。

            家,是多么温馨令人留恋令人神往的地方啊!尤其是多年离家在外又饱受磨难而没有一个归宿的时候,回到家里,该有多么幸福!而他却不,他是怀着困惑、羞愧、惴惴不安的心情,被逼迫、被押送才回到这个家的。

            二十多年没回家了,家乡是不是变得不认识了?进村一看,各家的房屋依旧,只是更加破烂。以前还有几家不坏的砖房,因年久失修,外墙砖被盐碱侵蚀,底层都已经粉了。外出檐的房子,房檐高低不平,成了波浪形,不是椽子朽了,就是房架变了形。有些土坯房,墙上、房顶上还长满了荒草。没想到解放二十多年了,竟没有一所像样的新房。人们还是这么穷。

            这就是家乡吗?他不由得想起鲁迅对于故乡的描写:“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1958年白刚因为打成“极右”又不认账,被从严处理送到劳动教养所劳改,每天除了没完没了的繁重劳动,回到所里便囚禁在铁丝网的院子里,没有任何自由。自由?他已不再奢求。十四五岁的时候,“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对裴多菲的诗句就背得滚瓜烂熟。后冒死参加了革命,为的就是自由,现在却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有的只是政治运动被批斗,劳改营里度时光,自由对他来说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而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由又有多少实际意义呢?

            这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每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和邻居发生冲突。而这个邻居又是你没法选择的,他也许是个肺病、肝癌患者,也许是个不断寻隙闹事的捣蛋鬼,也许是个专吃窝边草的小偷。也许……你如果不甘于作亡命徒,不管遇见什么人,遇事你就得让他几分,尽可能和他搞好关系,不然就会永不安宁,只有随时准备打架了。

            打架吵嘴是这里的家常便饭。除了去地里劳动之外,回到宿舍里,就是在自己这四十公分宽的“国境”里生活,稍有不慎就会越界。关系好的邻居这种越界当然不算问题,关系不好越过边界便可能引起“战争”。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该有多压抑啊!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精神的孤独。不仅成年累月见不到妻子儿女,见不到亲戚朋友,而且整天没有一个可以谈谈知心话的人。他们是人,是在苦难中的人,有多少痛楚、苦恼要对人说一说啊!

            在这里人成了吃饭排泄的机器,成了干活的工具。而且连干活的机器也不如,机器只要干活就行了,就没事了,就完成任务了,他们却还有额外的负担,那就是应付和适应动辄得咎的生存环境,防范和搞好容易引发纠纷的人际关系。这种环境的熬煎,已使他们没有了名利、升迁、荣誉等等愿望,只求得有一份清静有一块静土。可以容纳他那疲劳无奈的身躯,可以“自由”地躺在那里舒展地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