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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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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书籍名:《从囚徒到省委书记》    作者:白石


                                    

            正是因为在这种透不过气来的环境中生活,所以家这个温馨的字眼儿,就常常悄悄地闯入脑海,在那里闪闪发光。好赖是个家啊!农村苦累不怕,那里有亲人。苦,这里不是更苦吗?再苦再累,那里终究有亲人可以谈谈话,可以和人随便聊聊天,不至于翻个身也会引起一顿拳脚吧!

            在劳改队每次出工,看见邻近村农民去地里干活,男男女女,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虽然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连大姑娘也衣不蔽体,但是他们喜气洋洋,身上充满了朝气。他看了以后十分羡慕,每当这时,他就想起了家。晚上收工回来,望见村里家家土房顶升起的袅袅炊烟,他就仿佛是跨进了自家的房门,再苦再穷,也是守着自己的锅台,想吃点什么就可以做点什么,不会像这里,长年累月早早晚晚都是一成不变的老咸菜。那时他就想将来只要解除了教养,就是领导所说的从牛鬼蛇神的队伍里回到了人间,我就马上回家。

            白刚万万想不到在这个鬼地方竟然一呆就是十几年。

            起初许多人都有白刚这种想法,只要一解除教养马上回家。看到一批批解教以后,人们才知道,你认为回到了人民队伍?摘帽了你还是摘帽右派呀!还是不能和右派脱离关系,你必须留场就业不许回家,继续改造。

            后来回家问题虽然有些松动,不少人倒不想回家了。因为听说在公社生产队干活,一天只能收入两三毛钱,不少生产队一个壮劳力一天分红还是“一大一小”(指硬币一角一分),劳改回去的农活干不好还分不了一毛钱。收入这么少还要自己忙活三顿饭,想到这些,思想又矛盾起来了。

            白刚没有想到,自己解决不了的矛盾,迅猛发展的客观形势为他解决了。1969年4月,中国共产党举行第九次代表大会,把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始终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作为党的“基本路线”,而且夸大了帝国主义发动世界大战的危险性,强调要准备打仗,提出用打仗落实一切。

            林彪发出了“一号令”,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按说要准备打仗,主要是大中城市的人要疏散,已经处于穷乡僻壤,而且又在劳改单位严厉看管之下的右派们,“一号令”和他们不会有多大关系吧?不!早已被遗忘受到最严厉惩处的右派和社会渣滓们,又忽然被最高层领导重视起来。林彪指示,怎么能让这些坏人吃商品粮,给国家造成很大负担,把他们遣送到农村去,交群众专政,就地改造。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2)

            十年劳改对这些右派倒成了过分的仁慈,让这些人在劳改队吃商品粮竟突然变成了一种奢侈。从古代历史上这里就是流放罪犯的海边荒滩,被人们视为畏途的不毛之地,也突然变成了宝地。一个大城市要在这里建大专院校的“五七干校”,而且立等进驻。所以劳教所便迅速处理已解除劳教的就业职工,只要是原籍在农村的不管你老家还有没有亲人,一律遣送回原籍。

            原来一些人把这里看做地狱,现在又突然变成了天堂。因为不少人老家已没有一个亲人,没有房子没有任何生活生产用具,也强制他们回原籍,回去怎么维持生活?所以不少人赖着不走,但是绝对不允许。

            农村生产队也不愿意收留,因为去了也是个累赘。农村本来就那么一点地,僧多粥少,添一个人又得从很少的粥里再分出一份去,没家的还得给他找房子安家,干部、群众都是不情愿的。所以劳教所便想出办法,说这些人是“清理阶级队伍”中“清理”出的阶级敌人,押送回村交你贫下中农对他们专政,在阶级斗争高于一切的年代,让你专政你总不能拒绝吧?就这样很多人便迅速遣送回农村了。

            人还没有处理完,便来了一批眼镜队,几乎人人一架高度近视镜,那些大学教授、老师们便来接这些右派、反革命、坏分子的班,在这里参加劳动,改造思想。就是在这个时候,白刚被队长看押着回了农村老家。

            白刚那时虽然也不愿意回农村,但是当通知他回老家时,他没有向领导要求留下。因为那次除夕之夜,一群造反派破门而入,一个女造反派把他从被窝里赤条条地抻出来当众凌辱,还说第二天还要找他算账。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这里决不是久留之地。既然领导决心让走,又何必强求?

            那天夜里的遭遇,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当时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灾难。多亏第二天场里“文革”形势发生了巨变。

            “文革”初期场党委郝书记,是因为对劳改系统还让造反派胡闹不满,才称病不出。但当时上级明确劳改系统不能乱,劳教、劳改人员仍必须由党委负全责严加看管,不许出任何问题。许多管教干部对除夕夜造反派脱离开各队管理干部,乱打人抓人非法另行关押,非常不满,这样下去,非把劳教所搞乱不可,几千名劳教人员和职工乱了,后果不堪设想。纷纷找郝书记反映。郝书记根本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知道这一切还是他的责任,他也不忍心把个教养所搞成这个样子,所以决心挺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拾局面。造反的贾副书记又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他女儿黑丫头,也从造反派“一号”头头的宝座上跌落下来成了黑帮子女,白刚才逃脱了大年初一还将被凌辱的一劫。

            既然平反无望,这里哪能是安身立命之地?白刚觉得农村收入虽少,但那么多人都能生活,自己一个壮劳力,回家也不至于没法生活吧?所以决心回家。

            他们一起被押送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竟是“小可怜”甄有福,他俩曾在一个班,这几年一直没见过,想不到他还活着。白刚清清楚楚地记得,1960年的大饥荒中,他已饿得奄奄一息了,幸好百里挑一得了营养饭才活了下来。

            另一个白刚不认识。他很奇怪,谁呢?在农场他没见过的人不少,不知姓名,也会面熟,这人却好像从来没见过,但既然成了同伴就想和他聊聊,白刚说:“你在哪个队?咱好像没见过。”对方淡淡地说:“见过。全场我没见过的人很多,可没有人没见过我。”

            “那是怎么回事儿?”白刚更奇怪了。对方看白刚迷惑不解便说:“开过我的大会,我叫陆永安。”

            “啊!我知道。”白刚不知是惊讶还是高兴,兴奋地说。可是说完两人又戛然而止,都不说话了。陆永安觉得你应该知道的,不必多说了。白刚却陷入了更大的迷惑。几年前场里开大会,作为反革命集团头目第一个就逮捕了他呀!怎么还在场里?因为有队长在场,白刚也不好再问了。

            下了火车又坐汽车,赶到县里已经到了快下班的时间,队长带他们赶紧去县公安局。负责接待的冷股长说:“已经下班了,我们没法安排,你们明天再来吧!”队长说:“我送到县公安局就算到了目的地,你们没法安排我不是更没法安排?”正在僵持不下,一个小个子闯了过来:“这有啥难的,不就这仨货吗?先送他们看守所蹲一宿,没人送我去。”队长说:“是啊!这不就行了吗?”

            “什么?送看守所!为什么?”白刚急了。小个子马上声色俱厉地说:“你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公安局,没你说话的地方。”白刚说:“关系我们本身的大事,为什么不能说话?看守所不能去。”小个子往前凑了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白刚:“嗬!反了你了,去不去由得了你?”

            “去不去也由不得你,看守所是关犯人的地方,我们不是犯人,为什么送看守所?”陆永安抢过去说。队长一看两个人吵起来急了:“吵什么吵什么?这不是正在研究吗?”白刚说:“我们是农场职工遣散回家该给路费,场里说路费你们不用管有人送。要送就得把我们送到家,既然一天到不了家,你住旅馆,我们也跟着住旅馆,还研究什么?”

            “你们住旅馆吧,明天再来。”看来冷股长也觉得把这样的人送看守所不合适,他这句话也就一锤定音了。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3)

            到旅馆以后,队长为挽回面子还一板正经地辩解说本来可以送看守所,为照顾你们安排在旅馆。你们要老老实实呆在旅馆里,不许上街。甄有福对住上旅馆很满意,便干笑着连连说:“谢谢队长,谢谢队长。”陆永安听到这话气得鼓鼓的,瞪着甄有福要争吵,白刚马上拉了陆永安一把说赶紧搬行李,他不想节外生枝地争吵,免得让队长训斥。

            三人刚进屋,陆永安把行李往地上一摔,便对甄有福发起火来:“我们不是犯人,也摘了帽,按他们说法是回到了人民的队伍,我们已经出了那个地狱,回到了人间。告诉你甄有福,回到人间了,他凭什么送咱去看守所?你谢什么谢什么!纯粹一副奴才相。”被陆永安这一阵连珠炮似的轰击,甄有福的脸抽搐着,显出了一副畏畏缩缩的可怜相,委屈得都要哭了,但还是哆哆嗦嗦地为自己分辩:“人家是队长,照顾咱们和队长住一样的好房子,咱就没一点表示?说个谢谢又怎么咧?”陆永安说:“什么照顾?他说送看守所是对咱的侮辱,还谢谢他,一身软骨头!”

            白刚对甄有福说谢谢也很不满,不过不同意陆永安那样对待甄有福,觉得甄有福长期被欺凌、被禁锢,在班里时就被人瞧不起,谁说他什么,都得忍气吞声地听着,是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便对陆永安说:“算了,他也够可怜的,还训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