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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骨头抚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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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三三

书籍名:《穿过骨头抚摸你》    作者:苏西妖精


                                            我挺没出息的。那天在音像店一圈圈地转悠,跟自己斗争了俩小时,最后终于是决定了把那张碟给买下来,结果,拿回家到现在,一直没敢开封。

        那碟里好像有迷药似的,我怕,怕一打开,就中蛊了,就又迷糊又掉进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爬出来那么一点点,我要坚持,要等待,等我免疫力增强了,强到可以跳出滚滚红尘,笑看过眼云烟了,再去揭开它听也不迟。

        我越来越依赖高飞,形影不离。有时是这样的景象:我躺在床上,左右央求它,它才肯上来趴我身边,我去跟它耳鬓厮磨,它却躲得紧。从前它想着方地跟我亲昵,被它大哥赶走多少次也不收敛,现在机会来了,它反而君子起来,仿佛自己是个卫士,越不得雷池半步。

        它依旧是聪明锐利沉着稳健,可此外也经常一脸忧郁地趴着,虽然不吵不闹,可我看得出来,它是想念高铮。如果把他俩比作狼群里的两只,那他就是头狼,它对他有着绝对的臣服与热爱。高铮把它交给我那天,是先行离开的,高飞当时完全背对着他,直直站在那里,直到摩托远去,它也不回头看一下。我曾以为它冷血,现在突然明白,它那是保持尊严。

        我对它特别用心,让它吃好喝好玩好乐好。它跟着高铮的那段日子一直吃苦,现在我争取都给它补回来,让它壮起来,二度发育。爸妈对它的喜爱不亚于我,主动承担起傍晚带它出去遛弯的任务,开始还用牵绳,后来发现完全多余,除大小便以外,它从不离人左右,无论遛到哪,都可无绳遥控。我爸说它特有德牧的气质,我说啥叫得木啊?爸说就是德国牧羊犬;我妈特别喜欢它那身光泽亮丽的毛发,给它洗澡洗得特别勤快,就连香波都买德国黑人头的;张帆说我溺爱它了,他说陌陌,你不是真爱上它了吧?虽说你一直很尖端,可这也太重口味了吧?人兽啊……OMG!

        我确实在爱它。我曾爱过它哥,爱也遵循能量守恒,不会凭空消逝,只有转移出去,我才有忘掉他的可能。我不是滥情的人,这爱不能随便倾注给任意谁谁,高飞有着许多与高铮同样优秀的品质,它当然是最佳对象:英勇,忠诚,有礼,个性坚强,战斗欲强,从不胆怯,俊朗的外形,敏捷果敢的举止,冷漠自信又从容的气度,漂亮的肌肉,独具一格的优雅背线——无处不透着大将风范。

        我心想,你跟你大哥最大的区别就是出身:他“高贵”,而你和我一样平凡。可随后不久曝露的事实却知会我,就连这点,哥儿俩都一致。

        高飞一向健康,这天却突然精神不振起来,食欲也减退,我左思右想,大约洗完澡没及时吹干的缘故,量体温,真的竟有四十,忙不颠带它去医院。我和高铮在一起那几个月从没带它去看过兽医,算算时间也该打疫苗了,心想正好。

        连医生都一眼就喜欢高飞,优先照顾它。打上点滴,他随口问我,“纯种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迷糊糊地答,“狼狗也有纯不纯的分别么?”

        “哟,那这狗不是你的吧?”

        “是我的啊。”

        “那你会不知道?”他不信,“你瞅它那俩耳朵竖的,那眼神儿,发着烧都比一般的狗精神,”说着他又上去摸了摸高飞的身子,“肌肉和骨骼这么紧凑,这毛亮的,再看这后腿关节、尤其是这背线……你这只德牧,十有八九是个纯种的,你会不知道?!”

        “………”

        “你肯定有血统证书吧。市价这么高,你打算卖多少?”

        .

        我和张帆收到请柬,翟露露与沈东宁终成眷属,请我们去参加婚礼。我俩猜想这请柬就是那么个意思,他们并不希望我俩真的现身,这份尴尬,恐怕这对新人当天承受不起。

        我对张帆说,去,咱还偏就去,带着你老婆去。

        于是在这个有人哭有人笑的炎夏,我们仨一同飞去了上海。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明珠般的城市,跟别人描述的差不多,土洋结合得十分到位,绝对蒙得住没去过国内其他地方的鬼子。沈东宁说,陌陌,你一直不喜欢上海,没想到我最后反而来了这里。

        我说,我当初也没想到嫁了个又搞外遇又挖内墙的,所以我喜不喜欢跟你来不来早都没关系了,我指指眉飞色舞的露露,你的关系跟那儿呢。

        陌陌,男人最后结婚的那个……未必是深爱的那个。

        我说行了行了啊沈东宁,别跟我来这套。恭喜您再次步入殿堂,祝贵子顺利降落别夭折。

        露露的肚子还没鼓起来,婚纱选得紧腰款,挺漂亮。她神采奕奕的,全身上下散发着幸福味道,尽管我们的到来出乎了她的小意料,可并没有影响她的大情绪。她和我们只浅浅打了个招呼,那态度让我十分不爽。沈父沈母倒似乎对露露挺满意的,一直眉开眼笑;也很关心我,询问我的近况,问我怎么又瘦了。我隐约其辞过去,这一番风波,解释并不容易。

        婚礼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下进行,很顺利,该砸场的人没砸场。

        回程的机舱里,帆老婆说,张帆你眼光真是越来越进步了。

        张帆附和得紧,那是当然。

        我说,那你俩也赶紧的吧。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我,明年五一。

        原来都已提上日程。我提早恭喜。

        几天不见,心里十分挂念高飞。自从知道了它血统的纯正与高贵之后,它就象它大哥一样,突然让我觉得不该属于我了,该放手。

        高铮并没给过我高飞的所谓什么证书,这说明他希望我要么不卖,要卖只卖给他指定的那人,我别无选择。

        我一直在作势纠结:把它送回高家去?那它得不到关爱,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不是,人家有新的了,那小崽子可以在高保障的经济条件下成长,不像高飞,在长身体的时候跟着它离家出走的大哥过苦日子长大;不送回去,卖给高铮指定的买家?也不成,我既没权力拿这钱,也没权力作主将它白白送给卖家。

        何况我怎么可能真的舍得把它再送走,纠结归纠结,从答应要它那天起我就有了谱,睹物思人,有它在,我就别想轻易好过,我认了。

        .

        真是不让我轻易好过。

        八月,如此明灿的季节,我却收到暗黑噩耗。

        这天下午我在阳台上画图,高飞在晒太阳,手机突然响,号码陌生,我接起来,是高母的秘书。我当时倚着栏杆,我家住六楼,要不是高飞机警,起身按着我,恐怕我真会直接晕倒一个翻身摔楼下去。

        秘书向我确认是否记好了时间地点,我却只能愕然在那里,大脑短路了似的,喉咙也被扼掐住,怎么都说不出话。

        我被请去参加高铮的葬礼。

        .

        他被安葬在自家门口。身处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时,我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高铮,他那么年轻,那么康健,他怎么会突然死掉?!

        可墓碑上的他的黑白照片,高父高母以及我没见过的高家其它长辈身着白服一脸悲恸,吊唁签到簿和成排花圈上的各级领导名字,还有我见过的那女孩泪如泉涌痛哭流涕到几乎晕过去的样子都真真在告诉我,高铮他去了。

        我好像有那么几个小时的短暂失忆。

        我没晕倒,我只记得自己在葬礼上不得不因眼前所见而相信了事实后,突然有强烈窒息的感觉,拼命想喘那一小口气可怎么也喘不上来,之后没了意识,人浑浑僵僵的,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屋子里的——我此时已身在高铮的卧室,坐在他的躺椅上,手里捧着我买来的靠垫——感官刚刚才恢复,中断的记忆开始续接。

        我茫茫然四处打量、搜寻,像要努力抓住他的灵魂,留住它,或者求它带我走。

        地上有个箱子,开着,像是最近被谁打开检查过,箱口露出我们在五道口的粗棉床品,还有我没织到尽头的还插着棒针的毛衣——除此外屋内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人没了。

        人没了,可为什么我脸上干干的,我不是应该椎心泣血五内如焚哀痛欲绝么?

        “小桑……”有人叫我,高母的声音。

        我转头看,她换下了丧服,憔颜悴色,伫在门边,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我竟然都没发觉。

        她迈步进来,声音很是沙哑,“你也还不肯相信,还接受不了,是不是?”

        我试着点头,却发现原来身体是极虚弱的,虚弱到连这个力气都没有。

        “谁都不敢相信……”高母走过来,坐到我身边,贴得很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得玩出事儿…劝过他多少次,不听,怎么都不听,美其名曰自我挑战,到底是把命搭上了……”

        自我挑战……一群不要命的冲下山的情景闪过我脑海,“玩……玩自行车?”

        她点点头,“下山转弯失控,冲下山崖掉进海里去……”一个哽咽,手抵着额头,已泣不成声,“遇上鲨鱼了……”

        鲨鱼……鲨鱼……鲨鱼……高铮……鲨鱼……撕咬……吞噬……

        心脏突然被绑上炸药,我强撑着倒计时,“……哪儿?”

        “A国……”

        脑里轰然一声巨响。

        炸成碎片的我,含着最后一口气,问,“……B岛?”

        “不……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