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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西游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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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书籍名:《大话西游剧本》    作者:


                                    俞老师就会说,哎呀主要想包点东西的——谁还没有点虚荣心?大家笑什么?什么,都一样吗?

            人人都让周星驰逗得前仰后合,又不是人人都能像周星驰一样逗得人人前仰后合。如果你能面对这个事实,那么就请放弃你那些原有的审美观念,跟我一起来想一想,这个搞笑本身,有艺术存在吗?有美存在吗?有吗?这是一道思考题,大家课后再琢磨琢磨。

            李红唇同学,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欢听人跟你贫嘴吗?或者叫幽默你也许更能接受。对,就是幽默,没什么深刻的意义,但特有意思——你会喜欢吗?

            会的?好。请坐。那么如果一部电影里充满了诸如此类的幽默,但是仅此而已,剩下的情节便是不知所云了,你会喜欢看吗?你会认为它是有价值的吗?这又是一道思考题。课后作业。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周星驰的电影,那样的话周星驰就被低估了。我是在论述大众文化的基石所在。既然是基石,就应该落到最低点,才有说服力。我们只有先正视曾志伟这样不入流艺员的存在意义,才可能充分领略到周星驰等出类拔萃者的难能可贵。正好象谈武侠小说存在的合理性,不能用金庸这样不世出的伟大者来解释,只能拿卧龙生云中岳于东楼辈来说明。

            对于大众文化的蔑视,从本质上来讲,是文化艺术圈里的禁欲主义。

            正如禁欲主义是从人类逐渐进入资本主义社会时开始被人怀疑的一样,文化艺术里的禁欲主义的独霸天下的局面也在这个大众文化消费逐渐成为社会总体的文化消费方式的主流时开始引起思考者的注意和不满。

            冰山的解冻,实际上是从本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意大利,英国,德国的新电影文化批评学派开始把大众艺术当作真正意义上的艺术来研究。这可能是文化艺术史上的一次伟大的转折,它的意义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人们充分的认知。

            非批判非否定非精英非哲学非思辩的,也是艺术吗?逗乐的煽情的,以商业赢利为主要目的的,也是文化吗?第一次有人站出来回答:是的。他冒着被人指为堕落目为媚俗讽为菜鸟的危险,迎着整个文化界精英们怀疑和不屑的目光,说出这番话来,得需要多大勇气?

            从康德到马克思,更多的是从政治从经济层面考量社会发展模式。这种方法有其片面性。葛兰西就曾经说,“市民社会”才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最内在的战壕,而资本主义国家则只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外在的战壕了。

            如果说,我们不再把大众当作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奴隶,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认定最大众化的文化消费里没有“文化”?

            如果说,我们不能把巴赫肖邦梵高毕加索带给我们的美和好处用语言用文字具体地表达出来用实际行动展现出来,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为我们曾被杨过小龙女感动得神魂颠倒曾被周润发小马哥激动得热泪盈眶曾被周星驰逗得捧腹大笑而感到羞耻?

            如果说,我们已经逐步开始认识到所谓“劳逸结合”所谓“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所谓“玩物丧志”都不足以指导我们的人生了,我们已经逐步开始认识到工作事业不该是人生的唯一目的,享受人生本身就应该是我们穷尽一生的追求之一的话,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放弃我们对大众艺术家的崇拜?

            到底是世人愚顽,还是我们故作清高?

            对不起,我又拍桌子了——一说起来就激动。不过也好,赵黄脸同学不是又被我叫醒了吗?赵黄脸同学,真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我所以絮絮叨叨讲了这些似乎无关的题外话,原因是,我们要解剖周星驰,也许应该先把他的遗传基因他的家族病史搞清楚——周星驰不是天外来客,也不是石猴天地孕化——当然了他扮演过孙悟空,他的某些气质也比较象。

            好吧,我看大家都等不及了。我们就边开刀边讲解吧。

            周星驰的电影大家都看过了。自从八九年前后李修贤力捧周星驰一夜窜红,到了今天,已经成了香港搞笑电影的代名词,香港大众文化的几个主要形象之一。我希望我们通过解剖他,能对整个大众文化,或者就是人们说的文化界的几大俗的价值所在做出一个比较客观的判断。

            我们考察周星驰的美学价值,不要用传统的古典的美学标准来衡量。那是南辕北辙——如果我们不是一无所获的话,我们得到的就一定是牵强附会出来的东西,破绽百出难以服人。肌肉的纹理结构不同,就不能用相同的解剖刀。

            比如说,我们可以看到对周星驰电影的一些评论。有人说,他无处不在的对一切神圣的嘲弄和调侃——举一个小例子比方《大话西游》里那个有趣的称谓“观音姐姐”——正是哲学家们所关心的“上帝已死”;又有人说,他对生活弱者的反英雄式的描画——举一个小例子比方《喜剧之王》中那个四处碰壁而且在非常时刻仍然严重偏离观众期望怯懦如故的死跑龙套的——正是当代美学中最流行的解构毁灭否定等等非理性主题;又有人说,他的对自我毫不留情的残酷幽默——举一个小例子比方说《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宣言“谁敢跟我比惨”以及对爬虫的亲切呼唤“小强”——正可以同赵州和尚和侍者文远从“我是驴”到“我是粪中虫”的禅门机锋里关于道之所在的精髓相观照。

            何必如此做作呢?这样的评论,爱之愈深,毁之愈甚。

            我设想尼采海德格尔德里达听到这番评论,只会当作耳边风。赵州和尚听了,也许“咄”地一声杆棒就要打过来。周星驰听了呢,应该是用他一贯的无厘头表示欢迎:哇塞,好厉害,不知这位大哥何门何派竟然对小弟如此敬仰如滔滔江水,哈哈——哈,镜头里忽然只剩下他一双皮鞋——人早在地上摆“大”字了。

            费力不讨好。这样一相情愿的归类法,没有人领情的。如同村上春树对他的作品的流行表示不解一样,周星驰们对他们作品的内涵啊意义啊也从来不在乎。在我看来,将严肃艺术家们和大众艺术家们当作两个职业来看也许是更符合实际操作的。一个是试图在感性上触摸哲学,另一个则试图拥抱最大的受众群体;一个的伟大者必须忍受孤独,另一个的成功人士则一定处处享受欢呼和掌声;一个的欣赏者是懂艺术的人,另一个的欣赏者则是不懂艺术的人和正在上厕所的懂艺术的人;一个为灵魂拭灰,另一个则在脚心挠痒。请大家一定要明白,这两个职业的这些区别,本身没有高下可言。

            当然,两个职业的顶尖者在人生的旅途中偶然相遇,也许会莫逆一笑握一握手,同时感到相通的快乐——这是题外话,今天我们不谈。

            阿尔多诺曾经说,大众文学是相反的精神分析学。

            大众艺术本来是不以升华为目的的。它的唯一目的和出发点就是对最大数量受众的直接满足。在大众艺术里,形式成为核心和第一主角,而内容则在实质上已经退居其次,只有在形式彻底征服受众以后,它才产生一点点可怜的相得益彰的功能——即使是这点功能,也常常被忽略了。只有从这个基本论点出发,我才可以为大家证明周星驰之成为大众艺术大师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我才可以为大家证明,周星驰为什么要比金凯瑞高明。不要跟我提曾志伟麦嘉许冠文什么的,他们从来不知道大众艺术是怎么回事。

            所以把周星驰称为大师的理由是:在他之前,有喜剧电影,有闹剧电影,但是并没有搞笑电影,没有无厘头。无论如何,我们也该承认,开创一个新的艺术创作门派,总是不容易的。

            从本质上来说,搞笑电影其实正是对传统喜剧的一次反动——为了笑而搞笑,内容为形式服务,为票房服务,仅这个提法,就有它过人的地方。如果说我们过去所理解的艺术是糖衣裹着的炮弹,那么周星驰从一开始就供认不讳:在他的电影里,恰恰是反其道而行的——炮弹炸开,流出来的却都是糖稀。与此相对的是另一些大众文化消费产品的炮制者,即使是当他们为了票房绞尽脑汁时,他们也还要把自己的故事包装成传统的堂皇叙事,演绎成有道德判断有价值取向的因果哲学——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低劣作品,我们难道不是已经领教够了吗?比如说,曾志伟王晶流的闹剧,一般而言,都会有一个煞有其事涂脂抹粉试图自圆其说的结尾。这是很可笑的,中国人说,既想当什么,还想立什么,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我们不可否认,同样作为大众文化的生产者,曾志伟王晶和周星驰其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了推崇周而天真地设想他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周星驰的电影中,也还有《千王之王》《龙过鸡年》《行运一条龙》这样的垃圾糟粕——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毕竟有着一线区别。周星驰在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文化圈子里摸爬滚打,一步踏出来,就成了一大俗家。俗到家了,就难能可贵了。

            一个人俗并不难,难的是他俗得痛快,俗而不知耻不知羞愧——不,我不是讽刺。人们在消费大众文化时,既然都还羞羞答答的不肯承认自己的“低级趣味”,那么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大众艺术家们没有得到美学理论的承认和支持,就只好也从俗,玩高雅,往糖里裹药片了。这很讨厌。因为大家都想吃的其实本来是糖。

            其实很多时候人们都是吃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