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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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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慕忠良奇侠问世 赴险关飞鸽传书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听到那些受了责罚的一干军士污言秽语的乱骂一气,押在他们隔壁的一个犯人却受不了了。只见他蓬松着头发,把一张清秀的脸从阴影里移了出来,听到他们这群粗人咒天怨地的胡乱骂娘,觉得十分好笑,心中这样想着,口中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众人中除了王学兵,平时都骄横惯了,哪把旁人看在眼里?听见隔壁有人笑,刚才被称做张小山的就爬了过来,骂道:“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哭呢,你却在这里笑。你笑什么?啊,你找死呀!”只见那人伸了一个懒腰,惬意地道:“我笑你们这群蠢猪,全然不知道颖将军的苦心,却在这里哭天怨地的,真真都是忘恩负义的贼徒。”张小山一听,回头对虞宝中道:“老虞,这杀才骂我们,要不要我们想法子修理他一顿?”虞宝中却听出了点什么,他向众人一摆手,对隔壁那人说道:“这位兄台,你说清楚些,什么是‘苦心’,我们又怎么‘忘恩负义了?’”那人哼了一声道:“苦心?他把你们救下来,不是苦心?又把你们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当差,不是保护你们?就你们这群蠢货,一旦被太叔段的人发现了,还想活命吗?”众人愣了一下,心说这人说的有理。过了片刻,虞宝中又问道:“那‘忘恩负义’呢,这又怎么说?”那人冷笑道:“真好笑,这句话你就不该问。他救了你们,你们非但不感恩图报,还到处给他找麻烦,这不是忘恩负义?他一再宽容忍让,你们却又步步为难,这不是忘恩负义?你们坏了他的军纪,还叫他以后怎么带兵?更何况你们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不尊大哥将令,你先砍了他。’现在你们不尊将令,你们大哥也没有砍你们,你们却还在这里诅咒他,你们这还不算忘恩负义吗?要我说呀,他当初就不应该救你们,你们都是些无耻之徒,不值得他救。”这些话比刀子还厉害,虞宝中等沉默下来,都不说话了。突然,虞宝中眼中精光暴露,他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你人在牢里,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那人一听,心想糟糕,我今日只图痛快,一下子就说漏了嘴,看来这牢里假犯人的身份保不住了。原来,这人正是经过庄公允许,被当朝上大夫,太子少傅兼京都副巡防使祭足派来暗中帮助颖考叔的,其实说是帮助不假,但其中也有监查的意思。他心知肯定会暴露,于是把心一横,道:“虞宝中,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想告诉你,你们没来行刺之前,太叔段已经派人来伙房下毒。此人被我发觉,我就先把他毒死了。否则此时不要说这一万五千弟兄,就是你们的大哥,也早已经是段的刀下鬼了。伙房那里非同小可,叫你们去,实在是对你们放心。你们只知道打打杀杀,什么时候也学会动动脑子?罢了,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不便在此久留。你们也不必这样,一会儿你们大哥准会来给你们送酒送菜。”说罢,他稍一运气,就象变戏法似的,眨眼之间身体已经缩成偏平状,只见他十分轻松地越过牢门栅栏,几个跳跃,人影儿早已不见。

        除了王学兵之外,虞宝中这伙人都是些武林高手,他们平时罕遇对手,总认为自己的武功虽不至于是天下第一,也绝不比任何一个一流高手差到哪里去,可是被刚才那个年轻的逃犯露了这么一手,让虞宝中及一帮子手下看的目瞪口呆。天哪,就这身缩骨功就够骇人听闻的,更何况那个囚犯在大白天也敢于在千军万马的军营中逃窜,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的年纪只也只有十七八岁而已。这真是太让人费解了!

        整整一个晚上,刚刚被关进军狱的这帮人都不说话。他们都被那个年轻人吓傻了。

        京城南鄙大营的监狱修筑在地下,光照不足,十分黑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众人才又感觉肚子咕咕直叫。正在舔嘴匝舌,却忽然闻到一股酒肉的香气,这帮人从沉默中清醒过来,开始躁动了。张小山爬到虞宝中面前,低声道:“那个小囚犯应该不会骗我们,估计是大哥给我们送饭来了。”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颖考叔的声音从牢门那边传了过来。“你们辛苦了,我要进去看看那帮子混蛋,别饿坏了才好。”众人一听,禁不住热泪盈眶,也都顾不得屁股疼了,一个个都趴在铁栅栏上,眼巴巴地等着颖考叔。等颖考叔走的近了,才看见他领着八个手提竹篮的亲兵,向着他们这边走来。随后,颖考叔让看守打开牢门,眼看着亲兵们把竹篮都放进去了,才低头走了进来。

        看着大家热泪长流,颖考叔也不禁悚然动容。想起面前这些平时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被自己连哄带吓,软硬兼施,竟揉搓的象个面团一样,心中不由得既高兴又难受。他环视了众人一眼,见大家没听到他的命令,都不敢动手吃饭,于是勉强笑道:“大家这是怎么了?平时都虎狼一般,怎么挨了几十棍子,一个个都变的象个娘们似的!趁热,兄弟们都喝酒吃肉,不要拘束。”张小山哽咽着道:“大哥,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吃。你也吃点吧!”颖考叔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但看着大家那热切的目光,心想自己不带头吃点,他们也吃不痛快,于是他双手把袖子掳起,撕下一个狼腿,又斟了一杯酒,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先带头,大家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天伤势就见好了。”众人这才敢争相吃肉喝酒。几杯酒一下肚,有几个管不住嘴的就都活跃起来。那个被张小山用腿碰疼了的大汉叫刘大川,他首先开腔道:“老大,你不知道,我们隔壁那个小囚犯可真神了,他说你会给我们送酒菜,你就真的给我们送来了。”张小山也接口道:“大哥,你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呀,我们隔壁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功夫可真厉害,他只这么一运气,整个人就瘪的象张纸,喏,”他指了指手臂粗的铁栅栏道“一下子就从这里钻出去了。”颖考叔大吃一惊,“什么,”他说,“青天白日的,难道有人越狱不成?”虞宝中道:“可不是?我们就看着他这么越过铁栅栏逃出去的。”颖考叔怒道:“混帐,你们看着他逃跑,为什么不喊看守?”刘大川委屈地道:“我们看他露这一手,都呆住了。直到你来,才醒过神来呢。”颖考叔扭头向外面喊道:“牢头,你过来!”那牢头听颖考叔叫他,一路小跑到颖考叔跟前,弯腰问道:“颖将军,你叫我?”。“我问你,”颖考叔道,“隔壁关着的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他就在今天晚上逃了你可知道?”那牢头还不相信,张眼往里一望,“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你道他怎么这么害怕?原来他看那锁和铁栅栏等都好好的,又是白天,这人怎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他又是迷惑又是害怕,坐在地上,半晌回不上话来。

        颖考叔看牢头那熊样,气不打一处来,挥手一巴掌打的他翻了两筋斗,喝道:“我问你话呢,你聋了不成?”那牢头忙趴下磕头道:“回将军,那人叫晏珠,是公孙将军从荥阳来时带来的侍卫。因为侍侯不周,被公孙将军关在这牢里。上午下官看他还在,怎么这会就跑了。恕下官失职,我等确实没看见他出去过。”王学兵也道:“牢头说的是实话,那人确实是公孙将军从京都带来的侍卫,他刚才逃跑的时候我也看见了。这人身手不凡却无恶意,不知道他是否与前些日子飞刀送信的人有关。”一句话提醒了颖考叔,他连忙起身唤齐亲兵,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到得中军大帐,颖考叔拔出令箭,吩咐亲兵们赶快叫大营戒严。众将接令不敢怠慢,一面令属下在营中盘查,一面都亲自到各出口询问。折腾了近三个时辰,依然不见颖考叔要捉拿的要犯。颖考叔见众将一个个的回报说没有找到逃犯,下令再查,不久众将又都回报,还是没有那个逃犯的影子。他心中不由得十分郁闷,坐在大帐中左思右想,却始终不得要领。

        眼见到了二更时分,颖考叔见没有结果,于是吩咐众将解除戒严,都去休息。自己也往帐后的卧室走去。原来自从颖考叔得知太叔段要暗杀他那天起,就把这中军帐分成两部分,前面的大部分场地都用来商议军事,后面一小部分却用来日常生活起居。等他走进卧室,却见卧室中央站着一个一袭黑衣的少女!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欲拔剑,却见那女子嫣然一笑道:“颖将军何必紧张?我不过是来和将军商讨军情,并无恶意。”颖考叔心想也是,她既有这本事,以前杀自己易如反掌,此时又何必动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向那女子问道:“怒小将愚昧,你是怎么进来的?和晏珠又是什么关系?”那黑衣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却顽皮地道:“颖将军,你看,我到这卧室中已经快四个时辰了,既没有人端茶倒水,也没有人请我坐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颖考叔忙道:“哦,姑娘请坐,我这就去沏茶。”那女子摆手制止了他:“颖将军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就这么当真!”说罢偷眼看着颖考叔。颖考叔脸色一红道:“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黑衣少女咯咯笑道:“好吧,我这就告诉你事情的始末。我叫晏珠,一年前受主公所托,被祭足大夫指派跟随公孙将军来到这里。为留在这里帮助你,我故意激怒他,然后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颖考叔道:“请怒小将无礼,当此非常时期,我不得不谨慎行事。刚才你说的虽然在理,但有何凭证?”晏珠拿出一个金牌令箭,丢给颖考叔。颖考叔仔细看了,当即跪下行礼。原来这金牌令箭是庄公除了虎符之外的第二个法宝,持此令箭者就是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升降地方官员之权。金牌令箭与虎符一样,见物如见君。但此物与虎符有一处不同,那就是虎符可以调兵,但此物不能。因此颖考叔见了金牌令箭,验明正身,立刻就得下跪行礼。礼毕,颖考叔又问道:“晏姑娘,小将有几件事不明,想向你请示。不知可否相告?”晏珠道:“当然。颖将军请问。”颖考叔说道:“军中盛传制邑守将公孙获已经被太叔段收监,此事可是真的?”晏珠道:“正是。这个消息太叔段封锁的很严,我探得以后,先是告知主公,然后又故意在军中传播的。”颖考叔点头道:“听说段之子公孙滑去卫国借兵,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出发?”晏珠道:“他已经出发四天了,再有五天,就会到得卫国。卫国临近我国边境,如答应他来伐郑,连准备时间计算在内,十五天之内必到京城。”颖考叔听了,心中凉气直冒,沉默半晌才忧郁地道:“太叔段已尽得京城三鄙五万精兵,又拥险关制邑,内通国母,外连卫军,如此大郑万千子民祸不远矣。如今太叔虎视眈眈,卫兵旦夕即至,主公那里却音讯全无。这可如何是好?”晏珠一扬柳叶弯眉,道:“亏你还是一方守将,遇事不明在先,犹豫不决在后,你这带的叫什么兵?”颖考叔擦去额头的冷汗道:“非我遇事不定,实是情势危急,主公又没有示下,我怎么好冒然行动?”晏珠听了,心想我这话说的确实有点重了。于是一笑,从袖中捧出一物道:“颖将军,你看这是什么?”颖考叔一看大喜:“原来是信鸽?赶快把这里的情形写信告诉主公。”晏珠却摇头道:“不可。”颖考叔困惑道:“有何不可?”晏珠叹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训练出两只信鸽。如今能够忠诚敬业的,目前也就这一只了。”颖考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晏珠答道:“原先你们用快马传递书信,我就没有启用它们。后来我见太叔段的爪牙遍布京城,你们书信往来不便了,我才冒险用了一只。却没想道太叔手下也是能人倍出。就在我第二次准备收那只信鸽带来的回信时,信鸽却被太叔手下的祝聃射了下来。幸亏我们的书信都是米汤写的,那祝聃不明就里,看了一眼又扔掉了。从此我再不敢轻易用信鸽了,消息也就再传不出去。”

        颖考叔听了晏珠的一席话,两人都沉默良久。还是晏珠先发话道:“我虽身负绝技,却不敢夸大常去京城太叔府。因此除非关键时刻,我轻易不去那里。但我经常出去探听消息,所以知道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据可靠消息,太叔段已经知道暗杀你的计划失败,他已经准备孤注一掷,用兵力荡平你这里了,因此你眼下的情势十分危急。最卑鄙的是,太叔段听信了祝盐无的建议,逼迫东鄙暇叔盈部和高渠弥一起攻打南鄙。由此可见,暇叔盈虽然答应‘投降’,太叔段对他仍然不放心,所以兵权现在不在他的手中。但只要太叔段一旦南征,他就可以立刻夺回兵权,成为段的后方之患。所以他的这只支队伍目前不便暴露,你也不能指望他能在段攻打南鄙的时候援救你。但太叔也低估了主公的实力。我临走的时候,祭大夫吩咐让我告诉你,一旦太叔段攻打你部,你可以先抵挡一阵,然后假装大败以保存实力。逃走的方向可以是西北两鄙。只要不被消灭,到时主公会派人接应你们。其它的事主公自有安排。至于我,得马上赶到制邑把信鸽送出,另外暗中保护公孙获并协助他在段出关后夺回制邑。据我所知,朝中这几天就会有大动作,我们各自按安排行事吧!”

        颖考叔听了,胸中豁然开朗,他抚掌笑道:“我就说嘛,主公乃是难得一遇的明君,他怎么会坐视郑国江山沦于小人之手?晏姑娘真是位奇侠。不知我颖考叔有没有这个福气交你这个朋友?”晏珠一笑道:“我素知你喜好交友,暇叔盈和原繁都是你的朋友了吧.我虽是女流,却是江湖中人,并不受那些礼制约束。”说罢伸手与颖考叔一握,笑道:“将军保重,后会有期。”颖考叔喜道:“你也是,多多保重。”晏珠说罢,矮下身子,竟不知她怎样施法,快如闪电的几个跳跃窜出,眨眼间便无踪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