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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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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太叔府主仆生隙 山神庙兄妹御敌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姜氏从吴琼冒险从宫中偷来的书简中得知,庄公将于三月一日入朝辅政。这个消息真的太好,来的也太及时了!然而姜氏心中虽喜,但她为人老辣,并没有被这个消息蒙昏了头。她数次遣吴琼暗中打听,直到朝中百官每人都知道庄公将要入朝参政,才放下心来。随后她修书一封,令吴琼亲自把书信送往京城太叔处。

        吴琼得了书信,暗中与祭足联络。祭足遣人模仿姜氏书信造书一封,却把原件留了下来。办完这一切,吴琼自去京城送信。临走之时祭足再三叮嘱,一定要索要回书。祭足这边却把姜氏书信送给庄公。庄公得了书信,喜道:“这回看你们母子俩人还有何话可说。”一面暗中遣派公子吕及其家将刘升带领二万人马,夜行晓宿,只在制邑附近潜伏,一面就叫准备法驾,好去洛邑。到了三月一日这天,庄公前有原繁,后有曼伯,中有公孙阏护驾,率领五万铁骑,按期启程。却故意绕道禀延而行,且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十天的路程,竟似准备要走百天似的。

        庄公这边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我们暂且按下不说。却道太叔因三次暗杀颖考叔失败,又兼消息屡屡泄露,气的七窍生烟。直疑身边潜有内鬼,可是让祝盐无据实排查,又一无所获,。为防将来手反叛,他就胡乱杀了几个无辜之人。又在盛怒之下,想要亲自率兵攻打颖考叔。祝盐无却建议派暇叔盈去,因为这样以来朝廷就是怪罪下来,是他们东南两鄙自相火拼,与他太叔段无干。又怕暇叔盈不可靠,即派原来是南鄙的高渠弥监军。却不想这个方案刚刚定下,就接到国姜氏派吴琼送来的密信。太叔段展开书信阅读,认得是母亲亲笔。只见姜氏写道:

        我儿段亲启:喜闻尔兄于三月一日赴周参政,止留子忽与祭足监国。荥阳兵马,不过五千。趁国内空虚,我儿宜速来取。吾自于都东门处插一白旗,派人于中接应。天幸成功,母可瞑目矣。母即日于荥阳切盼。

        太叔看了书信,又再三盘问吴琼,吴琼对答如流,又因吴琼原本就是段安排给姜氏的人,段遂不疑,吩咐家奴好生招待吴琼,就招祝氏父子和高渠弥等来府商议。祝盐无听太叔这样说,心中疑惑,要过书信,仔细查阅,又与姜氏原来笔迹反复对照,却看不出有什么出入。太叔问计于文武,祝聃与高渠弥等一般武将都主战,只有祝盐无感觉事情太过于巧合,还在犹豫不决。太叔段笑谓祝盐无道:“祝伯这叫‘临阵疑兵’,是谋士在是临敌时常有的心态。此乃兵家大忌。不说这信确系我母亲亲笔所写,就说这吴琼,也原是我在他兄妹都快要饿死的时候救下的,绝对忠诚可靠。现在他妹子因常给我母通风报信,已经为寤生所杀。恩仇之间,他岂有不明断之理?现在第一要办的是,我们是即刻起兵,把颖考叔部交给暇叔盈掣肘呢,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先灭了颖考叔然后大军再行。”祝盐无道:“当然是先荡平南鄙之后大军再行。此时万不可留下颖考叔,否则我们前线吃紧,他却又在后方骚扰,一旦侵占京城,我们将进退维谷,那就很不妙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先由暇叔盈和高渠弥解决了颖考叔再说。顺便也可以再等一等公孙贵人,先前快马来报,说卫国已经派兵三万随公孙贵人而来,再有十五天就要到了。”太叔段大喜道:“好!卫军一到,我军即可与寤生势均力敌。他现在国内空虚,我却有精兵猛将,如此,何愁荥阳不一鼓而下?众位,好男儿立不世之功,享无双富贵,就在此一举。”众人听了,都一起跪下,山呼千岁。太叔段兴奋的满面红光,回头急步跨到台上居中坐下,大声喝道:“暇叔盈,高渠弥二将听令!”二将应声而出,弯腰控背,静听太叔段军令。“你二人今日即率领三万人马,即刻征剿颖考叔部。务必杀死颖考叔,荡平南鄙,为孤夺取京城扫清道路。”暇叔盈与高渠弥同时呼道:“小将得令。”太叔段听了,即从堂上掷下来一根令箭,暇叔盈拾了,抱在胸前,与高渠弥两人一揖,气势高昂地出了太叔府。

        那边暇,高二将一走,这边太叔府就开始安排出兵事宜。忙活了二个多时辰,总算安排停当。众人各各领令,均按计而行。

        等众人散去之后,太叔段还仍然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他在堂上堂下快步来回走了几趟,长吁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吩咐家人唤吴琼到后堂陪他饮酒。随后换了家常衣服,往后堂而来。

        席间太叔段不断劝酒,时常夹菜,殷勤备至,让吴琼十分感动。他心里想道:要是太叔不谋反该多好啊,我们主仆就这样一辈子,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哎,可惜人心不足。太叔段见吴琼面带忧虑,就诧异地问道:“子歌似有不喜,却是何故?”吴琼悚然一惊,心想值此关键时期,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此时稍有疏忽,主公就将前功尽弃矣。于是他强装笑脸,向段说道:“主子马上就要南征了。这一去刀光剑影,生死未卜,奴才心里着实担心。”太叔段心中一寒,却故意哈哈大笑道:“子歌先前杀人如麻,乃人中豪杰,今日何故做儿女之态。罢了,你我共饮此杯,聊尽主仆之意。”说完一仰脖干了,又给吴琼斟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谈兴正浓,太叔段却突然问道:“子歌可知凌子青如何了?吴琼拭泪道:“她为处理寤生奸细刘琳的母亲,被寤生杀了。”他说的这话却是从祭足那里听来的,就连姜氏,也以为凌子青与刘王氏同归于尽了。太叔段听了,立刻脸白如纸,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他英俊的脸颊流了下来。吴琼也黯然神伤,一时两人无话。良久,太叔段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目光迷离地向四周看了看,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吴琼见他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却忽然象老了十岁,不由得十分心疼,于是劝道:“主子不必太过忧伤。当此非常时期,主子宜保重身体,以大事为重。”太叔段缓缓地点了点头,象是对吴琼说话,又象是自言自语地道:“你可知道我冒着杀头灭族的危险,背着犯上做乱的罪名争这个君位,为的是什么?子青,我为的就是你呀,为了让你有一天可以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为了让你可以永享荣华富贵。可如今我万事俱备,马上就可以得手,你,你却走了,永远地走了。青儿,你就安心的去吧。啊,你就等着吧,我一定要杀死寤生,为你报仇。”说完这句话,太叔段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瞪着吴琼,仿佛吴琼就是庄公,此刻就坐在他身边似的。吴琼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正没做理会处,太叔段却好似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愣了一下,随后一拂袍袖,一声不吭地走了。

        过了难熬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吴琼就被唤到太叔段经常议事的前厅。因为时间还早,众人都还没到,大厅之中空荡荡的,只有太叔段,祝盐无和吴琼三人。太叔段背着双手,背对着吴琼,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吴琼看不到他的脸色。太叔段不说话,吴琼也不好插嘴。半晌,太叔段方才缓缓说道:“子歌,从你入我府中以来,你自忖我对你如何?”吴琼跪在地上呜咽道:“主子对奴才之恩,天阔地厚,山高海深。奴才即使万死亦不能报万一。”太叔段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把这封信带上,回去立即呈给太后;此事事关重大,不容耽搁。为保险起见,我再派二十人护贴身护送。你们即刻起程吧。”说罢把信交给太叔府管家祝盐无,祝盐无又交给吴琼。吴琼把信揣到怀里,小心掩好衣襟,磕头向太叔段告辞。太叔段只把手往后摆了一下,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吴琼只道他昨晚伤心过度,今天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戚容,所以不疑有他,只得告辞出来。

        出得大厅,只见院子当中早有二十一匹高头大马,其中有二十匹马上都坐着彪形大汉,他们个个都手按腰刀,面貌凶狠,气势强悍,一看都是江湖好手。吴琼知道这都是护送自己回去的,心说如此安排虽然有点过于谨慎,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也不多疑,跨上为自己准备的那匹马,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一行人呼哨声起,如旋风般绝尘而去。

        一路餐风露宿,打马直行,三天便到得制邑。此时制邑已经为太叔段所有,守将是段新派来的手下安庆。来到制邑关上,安庆接着,一边摆酒洗尘,一边又换了马匹,那马仍然都是善于长途奔跑的西域千里驹。由此可见太叔段的财力之雄厚——这可都是从京城一带的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吃饱喝足,吴琼不敢再有片刻停留,于是招呼众人上马,出了制邑关口,往京都荥阳而来。又奔走了两天,吴琼在马上掐指一算,照此下去,只要再有三天就可回到京都。可是天公偏偏不做美;第三天刚刚启程的时候,天色就十分阴暗,看看临近午时,天上乌云密布,稍后又突然下起豆子大的冰雹。一行人骑马迎风,那冰雹便没头没脑地砸在众人的头上脸上。只要被冰雹砸到的,被砸的地方就会立刻肿起老大的包。吴琼只得招呼众人在路边一个破旧的山神庙里歇下了。

        吴琼此时十分焦急。这一路行来,他几次想趁机偷看太叔段给姜氏的信,可是有这二十个“护卫”寸步不离,始终没能看成。此刻在山神庙中歇宿,大家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等着冰雹下完再走。吴琼心想不能再错过了,否则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他啃完干粮,又喝了半壶水,就对旁边的那二十个人说道:“我去上个茅房。”说完就要朝殿后走去。听他这样说,立刻也有四个人说:“我们也想小解,就和吴将军一块去吧。”吴琼苦笑道:“也好,那就一起走吧。”嘴里说着,脑中却在飞快地打着主意:我该怎样摆脱这四个‘护卫’呢。最好是杀了,可是如果等会那十六个人看见跟着自己的人没有回来,又会做什么反应呢?自己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这十六个人的。怎么办?饶是吴琼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然而直到五个人事毕,他仍然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他这厢只顾想着,不防旁边四人看他在原地发呆,也怕发生什么意外,就催着要他进庙。

        正没奈何处,却见四人当中有个身材修长的自己好象有点熟悉,然而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忽然吴琼浑身打了个机灵,心道:我们刚出门的时候好象没有这个人。那么此人又是什么时候跟来的?刚刚进庙的时候明明还是二十个人,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如果这个人不是那二十个人当中的,那么原来的那个人又到了哪里?他正在沉思,却见那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吴将军,还不快走?”吴琼心中一颤,啊,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动作,他突然知道是谁来了,虽然这个人着装粗豪,嘴上还粘着胡子,他还是把她认出来了,他心中十分兴奋,几乎张口就喊出来。那人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可以走了。”吴琼会意,就在那人快如闪电的攻向另外两人的时候,他也顺势一扭身子,轻飘飘地一掌拍向身边的一个“护卫”。这一下变起伧促,那三个人万没想到他们自己人里面也会有人向他们下手,来不及还手,三人都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吴琼检查了一遍,确定这三个人都死了,才转过头来欣喜地向刚才那人说道:“晏珠师妹,你怎么也下山了?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晏珠却急急地道:“师傅他老人家身体还好,不过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了。至于我怎么下山的,此时亦一言难尽。你快在外面放风,我看看这封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吴琼只好站在茅房外面,装做等另外四人的样子守着门口。

        少时,晏珠从里面出来,面色发白,她把已经从封口抽出来的信塞给吴琼道:“你进里面看看吧,马上就出来。我在外面给你放风。”吴琼迟疑不决地看着晏珠,晏珠一把把吴琼推进茅房,自己就在外面守着。时间紧迫,不由得他不看。然而等他把信展开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太叔段交给他的信里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子歌禀性已变,即使未叛,久留亦必生害。望母速除之!

        不肖儿:段

        吃惊之余,吴琼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惹了太叔段的疑心。此时他不暇细想,急忙把晏珠也叫进来,张口就问:“这封不是回信,是我的绝命信,那么你可知道真的回信在哪儿?”吴琼和晏珠原是他们的师傅郁离子仅有的两个徒弟。那郁离子原是世外高人,精通武艺兵法。按照郁离子原先的打算,本来吴琼要再等三年才能艺成下山,但那年他的家乡歧丰为西戎侵占,而被师傅提早放他去寻找父母和妹妹了,这晏珠虽然后于吴琼拜师,但是修炼的时间却比吴琼长得多。吴琼对师傅他老人家的本领一向崇拜不已,早觉得师妹会比自己的本领更大。此时他认为师妹既然能够跟着这些人出来,凭她的能耐,自然有可能截获真的书信。不过这回他的胡乱猜测倒真是歪打正着了。晏珠正是于前一天截获了太叔段派出的信使。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太叔段为防机密信件泄露,不仅选派的那人不会武功,也没有派人护送,甚至竟然连制邑的守将也没有告诉实情,只说是普通商人,而且随身带着太叔段的关防文书。但不巧的是,此人一到制邑,就被晏珠跟踪了。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普通的商人肯定怀揣什么秘密,当此朝局纷乱之时,她得格外小心。最终的结果也证明,她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人正是太叔段的密使,他正是于三天前来到制邑,奉命给当朝国母传送绝密信件。此刻晏珠不忘当年的顽皮,从怀中掏出那封信件朝吴琼一扬,得意地道:“在我这里呐。不过,我们得设法把外面那十六个人解决掉。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我们两人连手,恐怕也只能战成平手。我看你就假装被袭受伤,我假装去报信,你前我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记住,一出手就要杀着,免得纠缠久了又生变故。”吴琼不禁十分佩服这个小师妹的聪明和胆识,连忙点头道:“事不宜迟,你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