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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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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走共城太叔吻颈 为国计考叔谏才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祝聃进殿之后扫视一眼柳如烟,就走到太叔段身边道:“太叔,既然这个女人背叛了你,一刀把她杀了岂不省事。何又放她走耶?”原来祝聃在殿外听到二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后又听到太叔段那虽笑如哭的声音,生怕他有什么意外,就按剑跨入殿门探视。之前他已经大概听出这个让人惊艳的女人并不是和太叔团聚,而是来劝降的,心中不由得杀机陡起。刚祝聃进殿门,却又听到太叔段要放她走,于是上前阻止。

        太叔段摇头苦笑道:“让她走。不仅她走,你也走吧。”祝聃扑通一声跪下了,他磕头流血地道:“太叔如今有难,却让我走到哪里?寤生于我有杀父之仇,我断不肯降他。祈求太叔给我共城所有人马,让我再战一场。天幸斩杀老贼,为太叔和我父报仇。如果不能,末将愿意战死疆场,亦绝不负太叔之恩矣。”太叔段上前扶起祝聃道:“你们父子从洛邑而来,至今已近十年矣。你们不仅事主忠心,且都是将相之才,只可惜我福浅命薄,不能成就大业,以致连累你们父子。你父亲为我捐生,我已经心痛至极,怎忍心让你再蹈旧辙?更何况将军年少英雄!如今并不是你有心背叛,而是我让你走的,所以你也就不必担这个不忠的罪名。”祝聃伏地大哭道:“我可以走,但我宁死不降寤生”。太叔段摆手道:“俗话有云‘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必拘泥于礼数。虽然他杀死了你的父亲,但兵凶战危,岂有不伤人命的?我让你降,自有我的深意。你俯耳过来,我说给你听。”祝聃连忙膝行到太叔段身边,听他俯身耳语道:“我不杀那个贱人,是故意留给寤生糟蹋的。诸候虽都虚伪,却并不是傻子,他们听说寤生杀弟逐母淫媳,必定会对他口诛笔伐。让你投降,也是赐你就中取便之故。一旦郑国有变,你与滑儿里应外合,天幸成功,你即可辅助滑儿成为郑国之主。岂不比此刻妄送性命强些?”祝聃暗暗吃惊,心想太叔也就是不占天时,否则以其城府之深,郑国谁做君主,恐怕还在两难之间。心里想着,口中却小声道:“虽然如此,只怕寤生不能信矣!”太叔段俯耳笑道:“寤生爱才如命,以将军之雄,再加上我这颗项上人头,不由他不信。”祝聃大惊道:“不可,不可,祝聃绝非卖主求荣之辈。请太叔息了此念。”太叔段不容他再说,就起身温言说道:“我今日既然难逃此劫,又何必耽误将军似锦前程,姑娘如花芳龄?就请将军砍下我的首级,然后连同子青一起送到君上那里请降吧。”

        柳如烟听了段这一番话,心里不禁揪做一团。看那祝聃,却踌躇再三,始终下不了手。太叔段出手如电,握剑挥向颈中,两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太叔段的人头早已滚落在地。如烟如何见过这个阵仗?嘤咛一声,立时就昏了过去。

        祝聃于太叔段挥剑之时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擦去眼泪,刚想上前收取段的首级,却骇异地发现太叔段的尸身并未倒下,它径自走到自己的人头面前,弯腰拾起,转身递给祝聃。那人头兀自睁眼说道:“将军勿忘今日之言。”祝聃心慌意乱,连忙答道:“小将知道了。请太叔安息。”说罢接过首级。那人头方闭目不言,尸身也慢慢的倒在地上。

        庄公自打柳如烟进城,心中就忐忑不宁,正在焦急,却见城门大开,只见祝聃左手绰着铁脊长矛,右手提一朩匣,腰挂宝剑,背悬那张让郑军闻之色变的大弓,打着白旗,引一千五百残兵败将,护送一辆轻车而来。众将见了,忽拉一声,把个庄公围的风雨不透。庄公大喜,不先问柳如烟如何,却先排众而出迎向祝聃道:“将军深明大义,如今请降于寡人,何幸如之?”祝聃见了庄公,跳下马来,解下武器装备,伏地请罪道:“罪臣先前糊涂,只道跟随太叔去荥阳监国,不料落入圈套,才越陷越深。请主公治臣叛逆之罪。”庄公不顾公孙阏等人阻拦,亲自上前扶起祝聃道:“将军英雄盖世,不幸误入歧途,今既已知罪,寡人何忍责之?快快请起!”

        祝聃刚出城时,心中还坠坠不安,及至庄公不顾众人反对,亲自迎接自己且恕自己叛逆之罪,心中暗暗想道:太叔之见果然不差。想毕弯腰呈上朩匣道:“太叔畏罪自杀。罪臣已割下他的首级,以为请降之证。”庄公闻听此言,伸手接过朩匣,抱在怀中放声大哭道:“痴儿,痴儿,你为何这么傻?寡人不忍荼毒生灵,不得已征伐于你,并非存心相害,只为让你知错矣!”众人听了,尽皆下泪。

        庄公捶胸顿足,越哭越伤心,竟自收敛不住。时柳如烟已醒,听了庄公之言,虽然不敢痛哭,却也心酸不已。众人虽感其诚,但却怕他哭坏身子。公孙阏首先奏道:“仰赖主公洪福,今反叛已平。只是有许多需要善后之事要待主公主持。主公此时不宜过于伤心,还需保重贵体.”庄公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仰望自己,不好再做态下去,于是略略止住哭声,问祝聃道:“如烟何在?”祝聃拱手回道:“因在城中昏迷,罪臣把她安置于这轻车之中。此刻不知是否已醒.”庄公便命随军来的两个婆子上轻车服侍如烟,随车驾入城。

        进入共城以后,庄公叫巧匠把太叔首级和尸身缝合,并准柳如烟守灵三天,然后隆重安葬。搜太叔旧物,姜氏之信尚在。庄公命把祭足从荥阳寄来的太叔回信一起,另外誉写一份,并罗列太叔十大罪状,用廷寄和告示的方式诏示全国。原繁和曼伯奏请把高渠弥明正典刑,以谢天下。庄公于是问颖考叔道:“寡人初登位时,曾细心访求军中名将,亦不曾听说有此人。不想他竟有如此本领,颖将军可知其中缘故?”颖考叔未曾答言,公孙阏却出班奏道:“高渠弥原被原廪延守将提为副将,主公命臣驻守廪延时,因此人犯了奸杀民女之罪,被臣打入大牢。后被叛臣公孙滑设计救走,以致嚣张至今。”庄公点头叹道:“此人可算是一个将才,可惜投主不明。寡人意欲饶他不死,与祝聃一起戴罪立功,诸位以为如何?”公孙阏正恨高渠弥,首先表示反对,原繁与曼伯虽无私心,但为国家之计,亦竭力阻拦。庄公一时左右为难,见颖考叔沉思不语,就问他道:“颖将军是深知底细的,你倒是说说,寡人应该杀了他呢,还是让他将功赎罪?”颖考叔答道:“高渠弥确实是个将才。若论武艺,不在当朝众将军之下,但难得的是此人除武艺高强之外,还极有胆略。当此诸候割据,生灵涂炭之乱世,主公胸怀大志,急需用人之时,微臣觉得可以让他将功补过,以示主公用人之明。”庄公听罢大喜,命左右宣高渠弥上殿,就于殿上恕其之罪,让他与祝聃二人戴罪立功。高渠弥自忖此次必死无疑,不料却被颖考叔保下了,本实属意外之喜,因此便诚心归服。众将都无异议,只有公孙阏暗暗把对高渠弥的怨恨都归于颖考叔。

        处理了祝,高二将,庄公又叫出站在班末的安庆道:“你原先跟随太叔造反,所幸所陷不深,后又主动归降,为寡人平叛立下功劳。寡人不失承诺,现在亦恕你之罪。你现在是无罪之身,是去是留,寡人悉听尊便。”安庆回奏道:“罪臣愿意跟随晏姑娘修道。”庄公准奏,就叫人把祝聃,高渠弥和安庆三人赦罪文书写好了,又从怀中掏出小玺印上,就叫明发。颖考叔又奏请免了祝聃之父祝盐无的罪名,庄公也准了。

        庄公随即又与众将商议京城守备之事。颖考叔首先奏道:“现在卫国之兵已近京城。据探马回报,离京城应该还有五天的路程。微臣敢请主公让臣防守京城,以调回上卿公子吕。”庄公笑道:“此条不准。寡人如今不唯知你之德,亦深知将军之能。将军此去,定能使京城安如泰山。然自将军奉命到南鄙以来,已七年矣。你母亲在京都望眼欲穿,虽有寡人照应,然亲孝之礼不可废。今即叛乱已平,寡人特命你回都省亲。京城防御之事,寡人自有安排。”颖考叔伏地泣道:“主公待臣等之厚,旷世未有。臣敢不从命乎。谢主公大恩。”庄公摆手令颖考叔归班,就分派众将道:公子吕仍驻守京城;其弟公子元升任廪延守将,驻守南鄙;暇叔盈仍然率旧部驻守东鄙,张小山与刘大川均升任正将军,分别驻守西北两鄙。分派已毕,庄公谓众将道:“寡人赖众位将军之力,一举荡平太叔之反。寡人在制邑出征之际,就曾许下诺言,要给众将赐凯旋酒,并各有功之人均加封一级。但因卫国军队旦夕即至,你们也都各有军务在身,所以不能办的周全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赐宴及封赏众臣子就定在今晚吧。不及封赏的,就着人把寡人的恩赐送至各人所在之处。公孙子都,你去准备一下,今天寡人要遍赐群臣,你务必要办的风光一些,不要光想着为寡人省钱。”公孙阏应声准备去了。庄公说一声:“众臣工都散了吧。”于是众人各自散去。庄公独留下颖考叔,君臣在太叔段的旧殿中备叙寒温。

        待众人都走远了,颖考叔又跪下谢恩。庄公扶起他道:“寡人特留下爱卿,主要因为刚才众臣在时,说多了你母亲的事情招人嫉妒。你母亲身体尚属康健,只是牙齿又松动了几个。寡人临亲征时,你母亲私谓寡人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就想早日看着你成家,再生个胖大小子。她老人家求我给你赐一门亲事,寡人已经答应了老太太,无奈我身边有几个好的,都有了主儿了。黄鹂许了子衿,杜鹃许了无忌。寡人现在问你,你可有心上人了?如果有,寡人待返回荥阳之后即刻给你赐婚。如果没有呢,寡人再暗暗替你寻访。”颖考叔感激无地,又要跪下磕头,庄公忙道:“此刻就我们君臣二人,可免的都免了吧。说句话就来这种繁文缛节,寡人还怎么能说下去?”颖考叔方才不跪,红着脸道:“微臣倒有一心仪之人,只怕微臣粗陋,配不上她。”庄公来了兴致,笑问:“你倒说说看,寡人替你做主。”颖考叔道:“祭足大夫身边的晏珠姑娘与臣有一面之缘。我喜欢她的人品才干,但一是不知道她可许了人,二是拿不准她看不看得上微臣。”庄公道:“这个晏珠,寡人也不曾见过。听祭足说,此女乃是他的家将晏海清之妹,与子歌是师兄妹。他兄妹二人武艺高强,听说都是化外高人郁离子的高足。”颖考叔奇道:“怪道我感觉她的轻功路数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原来她是郁师伯的徒弟。微臣的师父无暇子与郁离子师伯是同门师兄弟。只因师父他老人家性格怪异,极少与师伯走动,我的年纪又大好多,早年我又曾在师伯处习学兵法,所以也见过吴子歌,但却并不知他还有个师妹。”庄公道:“这却难了,晏姑娘虽正当妙龄,按说美女配英雄,你与她也算是天造的一对。可她是化外之人,并不受寡人约束,如其不允,如之奈何?容寡人回都再做商议。”

        颖考叔见庄公只是出神,并无话说,就要告退,庄公却又叫住他道:“寡人有一事不明,颖将军可否告知一二?”颖考叔忙道:“微臣愧不敢当。不知主公所问何事?”庄公笑道:“据寡人所知,你与高渠弥近无亲友瓜葛,远有政见之隙,素不相合。刚才你却不顾众人反对,一力谏取。这是为何?”颖考叔答道:“那高渠弥不过是受太叔救命之恩,常图报效而误入歧途罢了,再说他被微臣小挫之后就一直守在南鄙,造孽之深,比祝聃何如?主公尚能饶恕祝聃,何以不容于高渠弥耶?上天造就人才不易,主公又求贤若渴。微臣素来虽与他不合,止于政见相左而已。但臣谏取人才,是为国家计,为百姓计,而非为一已之私也。”庄公叹服。颖考叔又道:“但臣观此人虽有勇略,然为人凶狠贪婪,野心极大,延之后世,恐生祸乱。若臣在一日,或可有制伏之法,臣若不在,主公当谨慎用之。只要设法不使其功高震主,便无大碍。”庄公抚颖考叔之背道:“朝中诸臣,无一能如爱卿知寡人之心腹者。只是以后不要再说‘不在’之类的不祥之语。寡人这两日心神不宁,似有不祥之兆将要发生。但想来想去,不知有何不祥。我心甚忧!”颖考叔禀道:“感觉终非事实,主公不必为此太过忧虑。”庄公点头不语。颖考叔见他无话,便悄悄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