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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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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石厚助虐献毒计 宁翊借兵逞巧舌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那石厚自郑国公孙滑因其父亲造反去卫国借兵,就怂恿州吁执掌兵权。卫桓公起先不明就理,又被州吁再三窜掇,曾经两度应答公孙滑起兵攻郑。后来虽然知道太叔段大逆不道,被郑庄公讨伐实是咎由自取,然而此时京都已经被郑兵围住攻打。桓公后悔莫及。后来还是按照大夫石碏的提议,与郑言和,郑庄公方才撤兵(见本书第一卷:双龙际会)。州吁不省其过,反而为此而耿耿于怀。

        周桓王因听从了颖考叔的建议,又想先君平王平犬戎之乱时,卫武公功劳甚大,又忠于朝廷,因此就下旨召卫桓公入周。名为述职,实际上是想看看卫侯有没有才能,对自己忠不忠心的意思。桓公听召,只得宣布入周觐见的消息。石厚听闻,便与州吁商议道:“如此如此,大事可成矣!”

        到了出行吉日,公子州吁让石厚事先埋伏五百死士于西门之外,自己身怀利刃,然后在十里长亭设宴为桓公送行。桓公不知是计,还以为州吁甚懂礼数,心中十分欢喜。见州吁躬身进酒道:“兄侯远行,为弟无以为敬,仅以薄酒数杯,聊表思念之情。”也便道:“又叫贤弟费心。我此行不过月余便可回来。政事有晋掌之,我完全可以放心,但贤弟执掌兵权,一定要知兵事主凶,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州吁唯唯答应,也举杯饮了,又给桓公斟酒。兄弟二人你来我往,不觉酒过三巡。随桓公入朝及前来送行的几个文武大臣,此时都远远的在旁边站着等候。正等的焦躁,却见有个军校慌慌张张的跑来禀道:“大事不好了。石厚大夫要造反,带着五百精兵正往这边杀来。”众人听了,大惊失色,急忙往桓公这边赶来。州吁端着满满一杯酒,正想敬桓公,忽见诸臣都往自己这边跑来,状甚慌张。州吁情知事情有变,装做失手,把酒杯摔在地下。桓公背对众臣,没有觉察,反弯腰去拾酒杯。州吁乘机拨出利刃,从桓公背后用力扎去。桓公惨叫一声,站直身子往胸口看去,却见刃透前胸,他用手指州吁道:“你……”,话未说完,即便倒地而死。众臣素怕州吁勇力过人,此时见桓公已死,都惊慌莫名,停步不前。州吁拨出匕首,在靴子上蹭了几蹭,大声呼道:“先君先前被郑兵围住京都,不战而降。卫国上下,都以其懦弱无能为耻。今日我替百姓诛此无能昏君,以后定能扬我国威。众臣子不必害怕,只要肯投降于我,我保证你们都官升一级,不但不杀,还可永享富贵。”此时石厚亦带五百精兵赶到,众臣见敌众我寡,只好投降。内中有几个有些骨气的,宁死不降,被石厚就地斩首。州吁安抚众人一会,就叫人找来一辆空车,托言桓公暴病而亡,把桓公尸体载回宫中。丧事已毕,州吁遂代桓公为君;拜石厚为上卿。州吁又遣石厚追捕公子晋,不料公子晋早已得到消息,出北门逃往邢国去了。时值周桓王三年春三月戊申。

        州吁即位不满三天,就听得卫都风传他弑兄篡位的事。到了第三天晚上,石厚进见,带来一幅书帛道:“主公请看,这是我按市井上小儿的谣言抄写出来的。内中之言虽然于主公君位并无大损,然而长此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州吁把那书帛展开来看,却见上面写道:“桓公苦,州吁诛。休羡王公贵族好,连个仇敌也不如。”州吁看了大怒,就要派人搜捕造谣之人。石厚连忙拦住道:“主公且慢。主公现在刚刚登基,人心未服,就有谣言,也是常理。如果一味的捕杀,却又哪里捕杀得尽?万一激起民变,事情就不好办了。要想平息谣言,只好再想其它办法。”州吁道:“爱卿能有什么办法?快说给寡人听来。”石厚道:“国人不知主公之威,所以才有这些谣言。如果主公能够称兵在外,打几场胜仗,那么国人害怕,谣言也就不禁而止了。此举即扬名于外,又安民于内,乃一石二鸟之计也。”州吁大喜道:“爱卿之言是也。爱卿即有此计,想必已经盘算好先从谁头上开刀了。”石厚正要说出,州吁却道:“且先别说出来。你我各用笔写于手心之内,看我们君臣想不想得到一处?”说罢州吁先用笔写了,随后捂住,把笔递给石厚,石厚依言,背转身也写了。然后两人面对面同时伸开手掌,却见对方手心里都是一个“郑”字。两人不禁大笑起来。

        笑毕,州吁却皱眉道:“按说诸侯当中,唯郑国因杀我大将,围我都城,与我国素有仇怨。那么先拿郑国开刀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寤生那老儿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兵精将广,又与齐这个大国有‘石门之会’。两国结连为党。我们伐郑,齐国必来救援。我们国力本与郑国不相上下,怎么能以一国之力,而抵两国之敌乎?”石厚奏道:“当今同姓之国(意指同周天子为近亲,同姓姬),唯鲁称叔为尊;异姓之国,唯宋称公为大。主公若欲伐郑,必须遺派使臣到宋鲁两国,求其出兵相助。然后合陈蔡两国之兵,五国同伐,何忧不胜?”州吁道:“陈国和蔡国虽然国小兵寡,但素与周室亲近。现郑国与周室有隙,陈和蔡都知道。如果给他们些实惠,让其跟随我们伐郑,不愁他不来。可是象宋和鲁这样的大国,非仅贿赂而招之即来者。这又怎么办好呢?”石厚又道:“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前宋宣公曾经传位给其弟穆公。穆公临死,为报其兄之德,舍其子冯而不用,却传位给兄长宣公之子与夷,就是现在的宋殇公。殇公怀疑冯暗中怨恨,每欲加害,但恨不得把柄。公子冯为避祸,借口使郑一直未回。寤生待冯甚厚,有助冯夺位之意。有此人在,便是殇公的心腹大患。今日我们想要通同宋殇公伐郑,只要使一舌辩之士陈之以利害,不怕他不来。鲁国兵权,悉掌于公子翚之手。翚为人贪婪,狂妄自大,常常欺君傲上,不把鲁侯放在眼里。如今我们只要多给他些金帛之类,他必欣然同意。只要他同意,即使鲁侯不肯,那时兵权不在他手上,也由不得他。主公以为此计如何?”

        州吁听了大喜过望,即刻赏给石厚黄金三百两,美女十人,并让他准备出使四国的礼物。然后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定了公孙滑使鲁,石厚使宋。不料那公孙滑先前为助太叔段谋反,两番折腾,几乎把命搭进去。此时他早已在卫国娶妻生子,安分守己,心如死灰了。所以州吁请之再三,公孙滑只是不肯。州吁发怒,要将他妻儿治罪。公孙滑却把眼一闭,如若不见道:“我本是该死之人,妻儿也本是意外之喜。主公要杀便杀,鲁国我是不去的。”州吁大怒,就要杀他全家。石厚拦住道:“算了。他既然决心已定,你就是杀他也没有用。既然如此,我就谏一人使宋,我去使鲁。”州吁怒犹未息,忿忿然向公孙滑说道:“你趁早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再让我哪天看到,我直接把你们哚了喂我的鹰。”当晚公孙滑就把其子送出城外,吩咐他逃命去了。

        被石厚所谏的人姓宁名翊,乃卫国中牟人。此人幼年时曾师从于石碏,甚有口辨之才。因为他年长石厚十岁,出师又早,是以州吁并不认识此人。宁翊本来深厌石厚为人,近来听闻石厚又助州吁弑君篡位,就想躲避。谁知早被石厚派人暗中盯梢,躲了几个地方,硬是被石厚找到了。当日听说石厚要他使宋,虽然有碍于师父脸面,却只是不肯。石厚无法,假装与他饮酒,把他灌醉之后,却把他的家小都掳到自己府上。名为恩奍,实为监视。

        宁翊醒来不见了家眷,这才知道是石厚的诡计。宁翊的孩子年幼,他又是个孝子,明知到宋国是挑起战火的,却不忍心坐视家人等死,无奈只有从命。所以仍叫家眷搬出石府,他自己却住了进去。不久石厚为他备好礼物,他便带着五百精兵和一班杂役奉礼往宋国而来。

        宋殇公在寝宫接待了宁翊。因问宁翊道:“贵国为什么要伐郑呢?”宁翊胸有成竹,从容说道:“郑侯无道,诛弟囚母淫媳。太叔一脉,仅剩公孙滑亡命敝国,却仍不能容,兴兵围困卫都。先君逼于强势,只好认罪求和。此事天下人皆知,何以宋国不知?宋国历来爵尊,位列上公。不替天行道也就算了,此时还欲自欺欺人耶?”宋殇公面惭心愧,勉强说道:“寡人与郑国素无嫌隙,怎么好说打就打?”宁翊道:“不然。如今卫侯欲雪先君之耻,以宋卫大国同仇,所以来请主公相助。”殇公明知公子冯在郑被庇护(见第一卷双龙际会第三十五回),早晚是心腹之患,心中虽然这样想,口中却道:“宁先生不要乱说。我与郑公同位为公,交住固然不深,却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断乎没有与贵国同仇之理。”宁翊哈哈大笑,然后闭口不言。宋殇公心中奇怪,问道:“宁先生怎么不肯说话了?”宁翊道:“不是不说,而是不方便说罢了。”宋殇公还要硬撑,再三问之。宁翊看宋殇公如此,不用话激一激,不知道他还要犟到何时,于是微微一笑道:“主公今日不伐郑,恐他日有人来伐宋耳。”宋殇公心中一动,勉强说道:“宁先生这话更加奇怪。我宋国与各诸侯向来和睦,又素顺周王,即使不因宋国之大,却有谁敢来伐我?”宁翊偷眼瞅了瞅殇公,知道他上了套,却假装不知,不徐不急地道:“按理说,主公料得不假。然而如果有人为了君侯之位,那可就难说了。”殇公听了,急忙屏去左右,离席问道:“先生听得什么风声?望先生有以教我。”宁翊笑道:“难道主公竟然不知公子冯避于郑国,是想图谋不轨吗?”殇公道:“寡人怎能不知?只是他以出使郑国为由,名正言顺。寡人想除掉他,可惜没有理由啊。”宁翊料定公子冯必不肯归宋,就道:“我有一计,不知主公可愿听否?”殇公此时正中下怀,怎么能不答应,于是说道:“只要先生可使此事周全,我无不应允。”宁翊道:“冯使郑名正,主公招回他,名也不为不正。如果他肯回来,那么就可依通同郑国,图谋篡位治他个死罪。国人一时不明内情,必会犹疑。此后即使知道内中原由,然而公子冯已死,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如果他不归宋,那么主公就与其它四国共同伐郑。一旦郑国战败,主公就可要求郑侯交出公子冯,没有不应允的。那时主公便可定他个抗旨不遵,联通外邦,阴谋篡逆之罪。别说有只有一个公子冯,就是一百个公子冯也便杀掉了。那时就又有许多方便。”殇公大喜道:“先生之言甚善。寡人当依计而行。”宁翊告退,就于官驿安歇,顺便听信。

        宋国大司马孔父嘉乃是殷汤王的后裔,为人正直。此时听说殇公听信卫使欲招回公子冯,便入宫谏道:“卫使的话不能听信。此时正是敏感时期,万不可招回公子冯。要招也要在卫郑之事明朗之后再说。此时招他,他不必归矣!”殇公怒道:“他若不归,就是抗旨。寡人那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必兴师助卫灭郑。你不必多说,回去自省一月。”说罢气呼呼地入内而去。

        公子冯此时在郑,早与郑国上下打的火热。他受庄公宠幸,又兼为人慷慨,善于交际,因此除了颖考叔及失势的叔詹与他保持不离不弃的距离,郑国诸臣包括世子忽在内,都对他十分喜爱。庄公此时乍然听闻宋殇公派使者贲礼来招公子冯回去,心知必有祸事。他心中想道:若是不放冯回去,得罪了宋这个大国可不是玩的;要是放冯回去呢,又怕他凶多吉少。正在左右为难,却见公子冯来寻着自己,跪下哭道:“宋侯此时招我回去,必定设计害我。微臣蒙主公宠爱,已有数年矣。就是主公舍得子冯,子冯亦不舍得主公。如若主公要派人遣子冯回去,子冯就死于主公面前,以报蒙幸之恩也。”说毕就要拨剑自吻。世子忽素与冯交厚,慌忙上前抱住道:“子冯糊涂。你也太轻看父侯了。父侯岂是那种见利忘义之徒?子冯稍待片刻,父侯自有主张。”公子冯抬眼看着庄公。却见庄公抚着头皮说道:“寡人当然不是那种人。可是此时不听宋侯之命,又为抗命不遵,这罪名非同小可。要想子冯留在我国,必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才行。”子忽道:“以儿臣之计,父侯可修一道国书给那宋使。书上就说子冯病了,不易长途跋涉,待病好后再回不迟。先拖一段时间再说。”庄公道:“然。即如此,还要子冯辛苦一时。”公子冯会意,磕头谢恩道:“主公放心。时值倒春寒,我回去洗个冷水澡,自然要装的像。多谢主公惠顾,他日子冯度过此劫,必肝脑涂地以报今日之恩也。”说毕自去。

        出使郑国的使者回来汇报宋殇公,言公子冯在郑国病重,不能起行。殇公半信半疑,招宁翊来商量道:“这也太巧了。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我招他回来,他就病了。先生是怎么看这事的?”。宁翊听了,转头问那使者道:“公子冯所患何病?”使者道:“高烧昏迷,卧床不起。”宁翊笑道:“此必是郑侯之计。让他故意洗冷水澡,以激出风寒之疾。我敢肯定,他这病必是刚得。”殇公听了大怒,说道:“好个公子冯,果然有叛逆之谋。寡人这就起兵,待我打破荥阳,看他还往哪里躲去。”宁翊见宋殇公已经答应借兵,也就告辞回卫国去了。宁翊深感卫侯无道,料他必无不能善终,于是归国之后便从卫都取回家眷,连夜投奔齐国。齐桓公时期的名臣宁戚,就是他的后代。

        孔父嘉知道宋殇公欲起兵助卫,顾不得殇公给他思过的期限未满,慌忙跑来劝道:“主公万不可助卫之逆。如果以郑杀弟囚母为罪,则州吁弑兄篡位,难道就没有罪吗?主公兴无名之师,徒招国人议论。”宋殇公见孔父嘉没有自己的命令就跑出来,心中已经不快,及至又听他这番劝谏,不禁怒道:“寡人行事,还用得着你教吗?你只需自省,寡人的事,你少插嘴。就是招人议论,也不关你的事。”说罢理也不理孔父嘉,就安排起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