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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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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必死心校场埋祸 无良佞背后出刀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第三十四回必死心校场埋祸无良佞背后放箭

        郑庄公回国以后,大阅军马。这是郑庄公自继位以来,第二次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了。首次阅兵,是在伐宋之先。而本次阅兵,与先前又大不相同。首次阅兵,主要是庄公想看看郑军到底有多少实力。尽管当时郑军的实力已经初露锋芒,郑庄公多少还有点没有底。而此次阅兵,则是庄公炫耀实力的威仪居多。所以此次阅兵,庄公办是更是盛况空前。

        到阅兵那天,庄公先率领公族子弟及当朝重臣到太庙焚香礼拜,祈求祖宗圣灵佑护他成功完成称霸大业。从太庙回来以后,庄公便大聚文武于校场。又重新制作了“蜇弧”大旗,立于大辂车之上,用铁索紧紧捆住。大旗以黄锦织就,方一丈二尺,旗上大书“奉天讨罪”四个大字,四周缀有金铃二十四个。旗杆以生铁铸造,长三丈三尺。大小将士,都分布于大旗四周。其中靖南将军原繁在南面,征北将军公孙阏在北面,振东将军曼伯在东面,平西将军瑕叔盈在西面,荡寇将军祝聃在外围警戒,殄虏将军高渠弥在内策应。诸将各率所部精兵猛将,各安其位。庄公端坐于点将台之上,居高临下,远远观看。四方招讨大将军颖考叔立于庄公之侧,手执双色令旗,令行禁止,一呼百应。庄公大喜,不由得来了兴致,遂传下令去:诸将有手执“蜇弧”大旗,仍然步履如常者,就拜为先锋,并以大辂车赐之。诸位,你道这大辂车为何物,竟让庄公如此郑重其事的做为赐臣之物?原来在春秋战国时代,大辂车代表着一主诸侯权威,平白无事,也仅只有一国之主在盛大的场合才能乘坐。庄公蛮横,不顾礼仪,为笼络臣子,便以此显示恩宠。但是此辂车非彼辂车,车的大小当然要比庄公所乘之车要小的多。而且车上所配套的公侯标志,饰物等,也都要换成符合将军身分的相应之物。此言权为解释之意,不宜过多,在此点过不提。

        且说庄公之令尚未宣毕,从方阵东面涌出一将,头带银盔,身穿银甲,生的红面黑须,剑眼星眉。众人视之,乃当朝下大夫,振东将军曼伯曼无忌是也。只见曼伯飞奔至点将吧,向上拱手奏道:“启禀主公,臣能执之。”庄公微笑点头,曼伯乃上前,双手握住旗杆,用力一拔,那旗便稳稳拿在手中。曼伯手执“蜇弧”,向前三步,退后三步,仍把旗杆竖在车中,面不微红,气不略喘。军士无不喝采。

        采声未毕,只见又从方阵西方飞出一将,大叫道:“双手执之何足为奇?臣能只手执旗,绕场一周。”说罢从曼伯手中抢过“蜇弧”,只手掌之,当真围着校场,走上一圈;乃当朝下大夫,平西将军瑕叔盈也。庄公喜道:“真虎将也!还有何人能执此旗?”言犹未毕,方阵北面一将应声而出,众人观之,只见其人面如涂粉,唇如抹朱,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金绿狮袍,年虽三十,仍不失为男子中第一美色,乃当朝中大夫,征北将军公孙阏是也。

        庄公见是公孙阏,因恨其先前防城之战中乱传消息,扰乱军心,心中不悦,却扭头向站在身边的颖考叔道:“爱卿曾经击杀虎劳,可惜寡人未曾亲见。但寡人亦曾听军中传闻,说大将军有力拔泰山之勇。今日寡人欲亲见爱卿的气概。你也去执那‘蜇弧’,如能赛过平西将军,不仅可得辂车,先锋之职,亦由爱卿任之。”颖考叔本不欲争强斗胜,但庄公有命,也不敢不从。于是走下点将台,从瑕叔盈手中接过大旗,如拎鸡毛,把那大旗左旋右转,就如长枪一般,舞得呼呼直响。众人只见那旗卷而复舒,舒而复卷,不禁相顾骇然,竟然连喝采也忘记了。庄公大喜,首先鼓掌叫好:“考叔乃子歌复生矣。有此人物,寡人欲平天下,何愁不胜?”遂传令下去,欲把大辂车赐之。

        公孙阏初见庄公不理自己,面上便挂不住,此时又见颖考叔得赐大辂车,不禁恶向胆边生,也不顾自己有多少斤两,便大踏步上前,指着颖考叔叫道:“你能舞旗,偏我不能舞?这车须还不是你的。”说罢就欲欺身来夺。颖考叔把大旗往地上一擢,只听得“轰”得一声,那旗杆已然有三分之一没入土中,就一手扶定大旗,一手叉腰,冷眼看着公孙阏。公孙阏顿生惧意,止步不前,却一手按剑,怒目相向。两将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庄公于台上望见,急忙令公孙获上前相劝。时庄公另差别将去守制邑,而把公孙获调回荥阳在身边听命。公孙获领命,急下台前去劝止。

        公孙获领二将到台上,公孙阏兀自怒气勃勃,庄公夸奖道:“二虎不得相争,寡人自有区处。”遂把大辂车赐给颖考叔,另造大辂车两辆,一赐公孙阏,一赐瑕叔盈。又过了两个时辰,阅兵式结束,庄公起驾回宫。公孙阏见颖考叔走远,便私谓高渠弥道:“此人藐我姬姓无人,吾必杀之!”说罢自去。

        高渠弥念颖考叔在庄公面前谏取活命之恩,与祝聃计议,欲待把公孙阏行将谋害的事告诉颖考叔。祝聃却道:“他两人素来有怨,考叔未必就不知道公孙阏想暗害于他。再说公孙阏深得主公宠幸——想那‘乱传消息,扰乱军心’是何等大罪,主公却仅罚其面壁三月,不得上朝。若是别人,就是一百个脑袋也早保不住了。我等皆是太叔降将,对是非避之犹恐不及,又何苦得罪于人?宜各安其命,免得横遭其祸。”高渠弥听罢,遂息通传消息之念。

        至七月朔日,郑庄公留祭足和原繁协助世子忽镇守荥阳,自统瑕叔盈,公孙获与原班谋臣武将逶迤向许国进发。不十日,大军便到许城。齐鲁二侯已然先到,在近城二十里处下寨相候。三君相见叙礼毕,商议来日攻城之时,谁主中军。庄公假意让齐侯居中,齐侯推辞,庄公又让鲁侯,鲁侯照例推辞不受。于是便商定由郑庄公自主中军,齐侯居左,鲁侯居右。郑庄公又从袖中拿出檄书一纸,书中之意与时来会盟时所宣誓词大致相同。齐僖公道:“既然师出有名,可于明日庚辰协力攻城。”郑鲁二侯无异议,便派祝聃将檄书射进城内。当日庄公大排筵席,为齐鲁二侯接风。

        次日庚辰,三军都放号炮,各自起兵前来攻城。那许城国都甚小,城墙不高,护城河也不甚深,孤立无援,被三国兵马密密麻麻,围得铁桶也似。城内军民又惊又怕,但因许庄公是个深得民心的有道明君,都愿意竭力守城。齐鲁二侯,原非主谋,亦都不曾用出全力。所以导致三国军队不分昼夜,直打到第三日午时,却仍未攻下许城。

        庄公见许城急切攻之不下,异常恼怒,“呛”的一声抽出太阿宝剑,亲自在后押阵,但见郑军中有退缩者,就地斩之。郑军将士受此一激,人人争先,个个奋勇,都舍命攻打。其中颖考叔因平生抱负难以施展,早生必死之心,因此更加拼命。他见许人固守城池,遂登上大辂车,拔出“蜇弧”大旗,只手擎住,就在车中涌身一跃,已然跳上许城,正要砍杀守城军士,不期公子阏眼尖,见考叔先自己登城,怕他争功,便隐在绣旗影里,“嗖”的一声发箭射向颖考叔。若论公孙阏的箭技,最多算得上是个普通高手,但颖考叔再想不到公孙阏会以这种可耻的方式暗害自己,原无防备,也是他合该丧命,被那冷箭正中后心。颖考叔大叫一声,从城上连旗带人,倒跌下来。

        瑕叔盈于百忙之中,瞥见颖考叔落下城墙,还以为他被许军所伤,心中大惊,不避箭矢乱如流星,急忙赶到身边查探,颖考叔已然气绝。瑕叔盈悲愤不已,仰天咆哮一声,就地取过大旗,使尽力气纵身一跳,堪堪登上许城,遂绕城一周,大声呼道:“郑公已登城矣。”三国将士仰头望见大旗于城头猎猎飘扬,勇气倍增,一齐砍开城门,争先入城。许国元帅留莲死命相抵,被乱军所杀。许庄公见城池已破,便易服杂于难民之中,逃奔卫国而去。

        郑庄公见攻破了防城,便先派祝聃引兵去控制许宫,禁止闲杂人等入内。祝聃领命而去。庄公又命原繁和鄃敬轩二人引兵同去封锁许国库府,盘查对方库存。他虽然不知道颖考叔是怎么死的,但看颖考叔所中之箭从背后射入,前胸透出,就什么都明白了。为防颖考叔的部下暴乱,故意让瑕叔盈和公孙阏一起把颖考叔的遗体护送入城。行不移时,庄公又派人前来叫瑕叔盈去跟前问话。瑕叔盈心地耿直,便托公孙阏道:“主公派人来请,大将军的遗体叫交给你了。还望将军小心守护,等到许宫,我定奏明主公,为大将军报仇。”说罢来见庄公。庄公端坐于大轿车中,向瑕叔盈问道:“寡人见考叔背后中箭,想必为郑军所害。你是第一个发现他中箭的,当时的情形你最清楚。你是否看见郑军中有谁暗中射出的这一箭?”瑕叔盈道:“当时的场面混乱非常,臣亦不知箭从何来。”庄公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即如此,你回去吧,寡人自有区处。”瑕叔盈听命告退,便同公孙阏一起护着颖考叔的遗体,尾随庄公入城。

        却说郑军初入城时,蛮横非常,特别是公孙阏,高渠弥和祝聃等人的部下,所以象抢人妻女财物,杀人老弱残兵等诸如此类的事,时有发生。鲁侯心地仁慈,便与齐侯商议安民之策。齐侯也十分鄙视郑军这种行为,便与鲁隐公以周桓王的名义拟定数道安民榜文,派人于许城之内到处张贴。榜文所到之处,秩序方才渐渐稳定下来。两人见许城无事,便联车来见庄公。

        这里齐鲁二侯与庄公做贺毕,方欲商议善后事宜,忽听守把宫门的卫士前来奏称:已故大将军的部下,俱来宫前求见。庄公不悦道:“寡人这里正与二君商议大事,你却来扰乱。罪过不小!还不出去告诉他们,就说寡人已经知道他们所请之事,待吾等商定了大事,自会宣他们进来。”那卫士慌得磕头有如捣蒜,又奏道:“主公教小人的话,小人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但他们执意要来求见主公,小人等拦之不住。还请主公下个明旨,不然再稍迟片刻,他们就闯进来了。”庄公还未答言,便听殿外吵吵嚷嚷,有一大群人往这边而来。庄公十分尴尬,向齐鲁二君勉强笑道:“郑军无礼,乃至于此。”齐鲁二侯道:“此乃盟主国内之事,我等礼当回避。”庄公道:“不必。既然他们来了,寡人就先断了这桩公案。”

        等不片刻,便见颖考叔所属部下的大小将官,足足有三百余人,与守把宫门的卫士互相推攘,已经来到殿门之外。庄公脸色微变,向瑕叔盈道:“你去叫他们几个领头的人来。其余的都在殿外侯命。”瑕叔盈遵命,便出外抚慰一番,让其推举了几位代表出来,随自己来见庄公。

        庄公见进来的三人都带着随身兵器,遂喝道:“大胆,谨见寡人,竟敢还带着兵刃,尔等欲造反耶?”那三人慌忙解下兵器,磕头请罪。庄公面色稍霁,遂道:“寡人念尔等情切关心,许城一战,又立有战功,所以你们私带兵刃一事,寡人便不追究。然寡人正在这里与二位君主商议大事,你们有事不在宫门等候,直吵嚷到我等面前,成何体统?”三人又磕头谢恩。发完火,又显了威风,庄公方才问道:“你们的主将是谁?这么急着来见寡人,到底所为何事?”那三人居中的那位听问,便磕头禀道:“我等俱都是招讨大将军颖考叔的部下。自追随大将军以来,末将等亲见其平内乱,谏文武,计取防城,勇破许国。功劳赫赫,名震天下。不意今日为奸人所害,不仅我等,从征将士俱都不平。因此末将等不惜冒着犯上的危险,来求主公查明真相,为大将军复仇。”庄公端容道:“大将军殒逝,寡人也异常伤心,岂止尔等?但你们说他为奸人所害,可有证据?”那人又磕头再奏道:“大将军所中之箭,非从前胸,而是被人从背后射入。请主公查实真相,辑拿凶手,莫令亲者恨,仇者快。”庄公暗暗叹道:“强将手理无弱兵!此人口才了得,这最后一句,尤其厉害!”他心知今日若不做出姿态,定然下不了台,于是便道:“好吧。你们可派人把颖考叔的遗体抬来,寡人当众拔出那箭,看是所属何部,再做定夺。”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颖考叔的遗体被抬到殿下,庄公便招齐鲁二侯同住观看。但让人大跌眼睛的是,原先插在颖考叔背后的那支箭,现在却插在了他的胸前。瑕叔盈就是用脚后跟也想的出来,定是庄公叫他问话之时,公孙阏做了手脚。他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明白,暗害颖考叔的,恐怕就是这个当初自己那么信任的公孙阏!

        却说齐鲁二侯并未亲见颖考叔落城,只知道他是被弓箭所伤。此时看过颖考叔的遗体,便笑道:“此箭从前胸透入,可见是被许军所伤。”那三人一听此言,便又慌忙磕头奏道:“大将军被人从背后暗算,此事我等亲眼所见,当时主公也在现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大将军遗体上做了手脚。”鲁侯道:“此事又说不清了。”齐侯也道:“郑军将士所用之箭,都是有部属微号的。可再看那箭,就明白了。”瑕叔盈听了,便上前拔出那箭,奉与庄公与齐鲁二侯观之。却见庄公脸色异样,用那双飘忽不定的三角眼看向高渠弥。高渠弥隐觉不妙,急上前从庄公手中接过那箭,仔细观之。他见箭尾有一小字名“高”,顿时脸色大变。当时郑军将领之中,唯有渠弥一人姓高。因此这支箭便属高渠弥部无疑。原来那公孙阏趁瑕叔盈被庄公叫走问话之际,拔出他射颖考叔背后的那支箭,却于慌乱中抽出一根射进大辂车的箭,也不辩是谁所射,就把颖考叔翻过身来,把那箭从颖考叔前胸原先的伤口插进去了。高渠弥哪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此时就是有一百口,再也分辨不清了。

        颖考叔的部下神情激动,高声呼道:“既然真相已经查明,请主公惩奸除恶,以谢天下!”高渠弥汗流满面,磕头分辨道:“主公勿听一时之言,容臣分辨。”公孙阏亦大叫道:“既然真相大白,你还有甚分辨?”说罢便躬身向庄公奏道:“臣以为可斩高渠弥,以释众人之怨。”庄公方欲说话,旁边叔詹阻谏:“臣觉此事可疑,请主公勿听公孙将军之言。”庄公道:“何事可疑?”叔詹奏称:“臣虽然未亲见考叔被射,但先前这三人所说背后中箭一事,臣因随侍在主公身边,也亲眼看到了。但此时考叔遗体所带之箭,却是从前胸而入。这说明考叔的遗体在进许城的途中,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还请主公明查。”庄公听罢,斜瞟了公孙阏一眼,心中恨道:“枉寡人给你机会,事情却做的如此麻烦。”正在犹豫不定,却见瑕叔盈挺身而出,奋然道:“叔司马说的有理。臣与公孙阏一同护送大将军遗体,也有嫌疑。请主公一并审问我三人。”高渠弥慌乱之中记起一事,忙又磕头奏道:“臣于入城之时,曾听荡寇将军祝聃提及此事,说他曾在大将军被射之时,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那支冷箭好象是从征北将军的阵上所发。臣言非虚,主公招祝聃一问便知。”庄公听罢,只得便派人前去招祝聃前来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