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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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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前朝天子方始毙 后宫风云又突起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桓王二十二年秋,周天子因为一生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最终忧患成疾,郁郁而终。临死之际,桓王叫来虢公密嘱道:“朕有两子,长子沱,次子克。朕原以为乱世之中,书生无用。而子克勇武,乃吾素所喜者。朕欲立子克为王,卿以为然否?”虢公反问道:“圣上若欲立子克,何不寻其师周公来此?”桓王道:“爱卿有所不知。先王晏驾之时,就曾向孤王说过,周公至奸,不可任用。朕怜其才,所以留用至今。但吾观其近来行止,有谋逆之象。因此不曾叫他来。爱卿至公,所以延你前来商议此事。”虢公磕头奏道:“沱乃长子,其性宽仁;克乃次子,其性残暴。圣上若欲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也。以臣度之,子克若得大位,沱命必不能保。请我王三思。”桓王沉思半晌,方才说道:“朕若立太子为王,克必不服。如之奈何?”虢公顿首再拜曰:“请我王放心。臣已定下万全之计。若子克不反,便可留他性命,以续香火。若其胆敢谋反,臣必杀之,以固新王之位。”桓王叹息道:“那么就依爱卿之言,由你全权处理此事。”说毕即崩。

        桓王即逝,虢公密不发丧,遵桓王密旨,联络群臣奉太子沱为王,号称周庄王。王子克与黑肩事先不知一点内情,及至得知桓王驾崩,新王已立。于是二人篡位之心更急,便派心腹持密书前来郑国求见庄公,意欲让其为夺位外援。祭足接到密书,与世子忽商议。子忽不敢自专,遂与祭足入后宫来见庄公。

        子忽与祭足进得后宫,远远便听得歌舞之声。两人于殿门外言明求见,那执事官便入内奏请去了。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那执事官才出来宣道:“主公玉体违和,免见!”说毕就要入内。子忽抢前一步拉住那太监的手,求道:“孤与相国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面见父侯。烦请公公再去通报通报。”那执事官笑道:“世子勿要再求,就是刚才我等主公回话,也花费了好大的功夫,而且已经挨了一顿骂了。世子若再强求,只怕小臣不好做人。”祭足近前往他手中塞了一个金元宝,又揖首拜道:“非是我们强求,实是事情紧急。如果误了时辰,恐怕主公将来怪罪。就请公公看在世子与小臣的分上,再进去禀报一声。”那官儿颜色稍有放松,却为难道:“两位,即使我肯通报,却怕主公不肯见你们啊。”祭足笑道:“你只管说周室有变,主公定会让我们相见的。”那执事官犹豫片刻,又入内去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太监才又出来宣道:“奉主公口谕,请世子与祭相国入内谨见。”两人连忙整理衣冠,互相对望一眼,这才随那执事官进殿。

        两人低头进内,直趋庄公座前问安。其间子忽偷眼看向庄公,却见庄公左右各搂着一位妙龄美女,正端坐在龙榻之上。见了他们二人,全然不知避讳。再仔细看那庄公形容,却见他骨瘦如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子忽不禁热泪横流,声音哽咽,磕头拜道:“儿臣知道父侯心中疾苦,但父侯有恙在身,还请多多珍重。”庄公怀疑世子说他好色,遂骂道:“不肖子好生不敬!我贵为一国之君,偶尔乐一乐,又有何不珍重的地方?你母亲尚然管不得寡人,你却来管我。何也?”子忽不敢再言,只是流泪不已。

        祭足原本想说几句劝止的话,但他见子忽都被骂了,便把刚想出口的话也吓了回去。只见他双手捧着王子克的密书,朝上拜了几拜,奏道:“微臣接得王子克的密书,言周王已毙,太子沱继承王位,位号庄王。其意想结纳我国,以为谋取大位外援。世子与微臣不能做主,特来请主公裁决。”说毕奉上密书。内侍上前接了,呈与庄公。庄公看也不看,接过密书撕成碎片,冷笑道:“寡人曾怀疑那小子让吾伐宋,安的不是什么好心。可惜那时寡人虑不及此,以致中了他的圈套。如今他想篡位,要拉寡人下水,实欲害寡人也。且不说他不是庄王的对手,就是侥幸成功,其位也坐不长久。寡人还未发昏到惹天下诸侯唾骂的地步。你们就告诉来使,让他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必定为庄王所算,死无全尸,徒遭千古骂名。”祭足小声奏道:“主公惹想再次称霸,结纳子克是最后一丝希望。如果子克当上周王,那么郑国亦可东山再起。”庄公闻言愣了一下,好象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过称霸的念头似的,但当他明白过来以后,不禁大笑道:“称霸,称霸,哈哈哈哈,你祭足不是老糊涂了,便是异想天开。此时此刻,谁还再能称霸呢。寡人以前是有机会,可惜我并没有珍惜,不然即使我做不了霸主,我的儿子也可以做得。不过现在没有这种机会了,也不可能再有了。”两人被他笑的发悚,呆呆地看着他。庄公笑毕,便把他二人赶了出来。

        子忽与祭足出得殿门,便听得歌舞之声又起,显然是庄公把先前撤去的歌女又叫了上来。

        却说王子克与业师周公黑肩密谋篡位,于内有意结交庄王的宠妃墨氏。墨氏因庄王并不好色,于她也仅止于夫妻之礼,而且后宫佳丽三千,庄王也实在顾不过来。偶尔临幸,也甚不相得。她生来貌美,年方二八,正是少女思春的时节,见子克生的高大威猛,便故意勾引于他。两人臭味相投,数次在后宫yin  luan。庄王初时蒙在鼓里,后来得知两人奸情,不禁大怒,便欲除却子克。虢公忌父谏道:“吾见子克与墨妃绝不止于皮肉关系这么简单。臣意装做不知,却于暗中准备妥当。一旦他反相一显,我们即可将其一网打尽。”庄王听从了虢公的建议,表面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却于私下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在外援方面,子克除了使人结纳郑庄公之外,所有他认为有能力且又有意于他的诸侯,他都派人连络去了。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诸侯都不愿意助他夺位。子克没有外援,心便凉了半截。黑肩技穷,便让子克孤注一掷,于庄公临幸墨妃之时动手。子克也知只有如此,夺位才能有望,便以与墨妃终老白头为由,拉拢墨妃做他的内应。墨妃早被子克征服,但凡有命,无不相众。于是子克便派遣死士装扮成太监,潜入墨妃宫中以待时机。

        一日,庄王于夜晚驾临墨妃宫中,有意与墨妃亲热。墨妃以为大事可成,从此可与子克长相厮守,便在为庄王所沏的茶水中下了剧毒。那庄王并不心疑,与墨妃缠绵过后,嚷着口渴。墨妃先曾服了解药,情知浅尝无碍,便假意喝下几口,随即递给庄王。庄王一口饮干,又抱着墨妃亲嘴摸乳,形状更加不堪。墨妃不及细想庄王的情致为何如此之高,只盼着他快死。果然在服下毒药之后,庄王手脚举止之间,便不似先前那般有力。又过不片时,庄王捂着胸口,只叫心痛,随即口鼻易位,七窍都有黑血溢出,双腿一瞪,便一命呜呼了。墨妃不意害死庄王是如此容易,见庄王已毙,不禁大喜,遂连夜派人通知子克去了。

        子克自以为得手,遂不派兵围宫,却让黑肩派出亲信四处联络朝臣,俱言庄王昨晚得暴病身亡,让众臣齐集朝堂商议新君后事。众臣闻听此信,都惊慌莫名,连忙慌整衣冠,驾车入朝。子克等到众臣差不多都聚齐了,才与黑肩率数十位亲信,驾车朝议政宫而来。

        出门之时,子克平日十分宠爱的猎狗衔着他的袍角不放,似有劝阻之意。子克此时那里有心情与它计较?一脚把它踢出老远。不期那狗衔的甚紧,不仅把他的袍角撕掉一块,还掉落了几个牙齿。子克直呼晦气,便命随从牵走猎犬,就欲入内重换一套衣服。黑肩谏道:“值此重要关头,王子应以大事为重。臣意先定大事,然后再换衣服不迟。”子克遂不入内,与黑肩等人大摇大摆的进入议政宫。那狗被牵走之时,双目流泪,呜咽之声尚自不绝。

        两人进得大殿,便见得群臣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庄王暴毙的事。黑肩咳嗽一声,群臣便安静下来。子克昂然走向御座,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御座之上。黑肩紧随其后,站在他御座左侧。子克带来的数十位亲信都手按腰刀,列于殿下两厢。子克小心翼翼地环顾众臣,良久才道:“本王昨夜得知圣上得暴病驾崩,心甚悲痛,一度不起。但圣上只有我这一个兄弟,因此只得扶病来朝,招各位爱卿商议后事。”众臣惧子克之威,都战栗而不敢言。黑肩见机走下御台,伏于地上奏道:“启禀王子,我朝有例:故君驾崩,当先立新君,然后方可办理故君后事。臣意王子仁慈孝义,德泽布于四方,臣民素来悦服,群臣当立为新王,统摄政务,重振朝纲。”群臣中子克的追随者都出班奏道:“王子即位,乃众望所归。请新君受礼。”说罢纳头便拜。众臣不敢相争,都随着几人跪下山呼万岁。子克得意至极,竟然不顾体面,就在御座上哈哈大笑起来。然而还没有等他笑完,便听得殿外的那位黄门侍郎喊道:“圣上驾到!”这几个字犹如劈头响个炸雷,激得群臣一阵骚动。子克和黑肩却一下子呆住了。

        黄门侍郎喊声未毕,殿外忽然涌进来上数百位大内侍卫。这些侍卫一进来就把子克的人团团围住。情势急转而下,众臣都惊慌不已,但谁也不敢乱动。子克惊得从御座上站起来,黑肩也从地上爬起来朝殿外观望。

        不移时,就见周庄王沱跟在虢公忌父之后,在众侍卫的环拱之下脸色阴沉地走进大殿。只见他望望站在御座边的子克,又望望惊慌失措的群臣,悠悠说道:“朕还没死,你们这就给朕商议后事了?你们可真是忠心啊。”群臣听了,和子克一伙的人——包括黑肩在内——都慌忙跪下,口称:“臣等不敢!”子克情知大势已去,又听得殿外众甲士奔走列队的声音,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他立脚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御座之上,那黄豆大的冷汗直从他的额头上直流下来,口中却喃喃说道:“怎么会,怎么会,”犹如梦中呓语。

        虢公忌父见子克竟然还坐在御座上,遂大喝道:“大胆逆贼,还不下座?”话音甫落,旁边立马便有四个膀壮腰圆的侍卫冲上前去,把犹如在梦中一般的子克驾离御座,按倒在庄

        王面前。子克心知硬来无望,连声求饶。庄王鄙夷地看着子克道:“你连杀兄淫媳,弑君篡位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简直猪狗不如!你虽与朕亲如兄弟,但却叫朕如何饶你?”说罢头也不回,就在虢公忌父的跟随下走向御座。

        庄王坐定,向群臣说道:“众臣不必害怕。朕只诛戮逆贼子克与黑肩二人,余者俱不追究。”众臣闻听此言,都又山呼“万岁!”就连先前与众侍卫对恃的子克亲随也都跪下了。庄王又向黑肩说道:“周公一职自文武两位先王开国任用以来,素以忠心事君而闻名海内。朕幼年时,汝亦曾为朕师,教授朕以为君之道。如今为何不惜晚节,跟随逆臣子克造反?你真的让朕大失所望!”黑肩磕头出血,为自己辩解道:“臣知逆臣子克有意造反,所以特潜伏至今,先后献计于逆贼,乃出于催其反迹早现之意也。望圣上明察!”庄王将信将疑,用眼看着虢公。忌父喝道:“周公此言差矣。你既然早知子克造反,何不先期密奏圣上,预先防范,却追随逆贼至今,而没有一言奏明圣上?你此言纯属巧辩,意为苟全性命也。我王圣明,又岂会被你的巧言所迷惑?”黑肩情知辩解无用,只是面磕头不止。庄王心有不忍,谓虢公道:“周公年老,依大周律例,可否从宽量刑?”虢公躬身奏道:“大周律例,谋逆者斩。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乃一公乎?如我王欲减黑肩之刑,那么主犯又当如何处置呢?”庄王闻言,斩周公之心遂决,便道:“尔所犯之法,实在恕无可恕。但朕念你乃功臣之后,现赐白练一条,尔可去宫前自裁。”黑肩浑身哆嗦,起身不得,被几个内廷侍卫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