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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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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只被前缘误

书籍名:《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者:钟花无艳


        镇静神采立刻隐去,杨延光的表情瞬时转为沉凝。黑眸一眨不眨地直视我,他想要倾诉些什么,却始终紧抿薄唇。

        “光少,何故沉默不答?是不屑?抑或你自己都分辨不清?”一口气说完太多话,气息微喘的我,随手抓过枕头垫到自己腰后,在宽大的软榻内重新找个位置,躺好。

        他依然是沉默,似在深深思索。许久之后,他才颔首,“我承认……  我是叶静芸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位。”

        “然而,无论我与她做过什么,我娶你为妻的心意从未变更。”他眯着美眸瞪我,突的凑上前,额头贴住我的,“可你不是!你的目光,从不轻易在我身上停留。七夕那晚,是谁失手打破酒壶、双眼泛红却欲哭无泪?分别的十几年,我拥有了叶静芸,你不也移情别恋、爱慕贺兰芮之?  ”

        “只要贺兰芮之出现,行为鲁莽的你立即面露羞赧、说话轻细……  你敢对天起誓,从未幻想嫁入贺兰府?”属于杨延光的温热鼻息,正倾洒在我双颊、脖颈,带来一抹麻痒。我偏过脸想要避开,却被他以指勾起下颔,“姝儿,是你先辜负我。”

        木讷如我,被驳得一时找不到辩解之辞。才半年不见,杨延光嘴上功夫进步不少。

        “移情贺兰芮之也就罢了,可你偏偏不知收敛,继而招惹风三弟。”  耳畔,再度传来他的嘲讽,“阳精之事,你不但不避讳,反而与风三弟孤男寡女独处暗室。  ”

        “此番旧事,其实也不能全怨我。”忆及往事,我顿感几分窘迫,“毕竟,是杨延风强行拉我入房。众目睽睽之下,女扮男装的我,岂能拒绝?”

        “若有心,任何藉口都找得到。”  杨延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缓慢扫视挂于我肩处欲坠不坠的褥衫,继而停留在因为促急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胸部曲线。原本清洌冰寒的眸光,蓦然深邃锐利,“若无心,即便失身于杨延风,你同样心甘情愿。”

        “还记得风三弟辱骂你难看么?那天,你红着眼睛跑开。若非碍于我在场,他老早追着你冲出膳厅……    往昔,我不知道杨延风是否刻意讨你欢心,然则今时今日,我能肯定,你和他之间确实存在暧昧情愫!否则,如何解释你献身于风三弟的事实?”

        呸!话从他嘴里冒出,我就成了左右摇摆的风尘女子==#

        刚想解释,杨延光斜睨我一眼,语意阴冷,“姝儿,比起拥有一位红颜知己的我,你流连忘返于贺兰芮之、杨延风、拓跋平原三者之间,究竟谁更天性□□,谁在自甘犯贱?”

        □□犯贱?!

        猛地推开杨延光,我拢了拢凌乱衣衫,“上述言辞,就是你的回应?”

        颔首,他神情笃定。

        “很好。”深深呼吸一口,我直指矮窗,“无忌公子,认得回【延静堂】的路罢?你打算自己走出去、抑或皇宫禁军请你出去?”

        未尝预料我的反应,杨延光一时没回过神。

        “多说无益,趁我没失心疯执了扫帚扫你出去,你早早闪人罢。”气虚体弱躺倒,我歪着脑袋靠上软枕,忽然觉得头疼腿疼心疼身体百骸俱疼,“我累了,我想歇息……  ”    余音未落,我慌忙以手背遮住双眼,害怕自己没骨气,任由眼泪涌出。

        “不走。”沉闷嗓音掺杂了一抹奇异绷紧,“你还没解释,我不走。”

        “解释个六饼~~是我天性□□,是我喜欢犯贱……”

        自暴自弃的话,歇止于一双温热大掌握住我的手,缓慢挪移开。试探意味十足的轻唤,随之而来,“姝儿……  只要你肯解释,我愿意听,愿意信任。”

        “信任?杨延光,你有什么资格谈信任?!”蓦地睁开眼,一滴眼泪偏偏滚落而出,“  女儿节当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自己仍是处子之身,可结果呢?你把我带入无人僻地、恣意验货。此番回应,便是你赏赐给我的信任?”

        “我……”杨延光的神色变得难堪。

        “【延静堂】与【渭水泱泱】同在一条街,一家朝南,一家面北。即便你无法见到我本人,为何不托菊婶转交书信?”泪水,竟源源不断滚落,我哽咽道,“你不这么做,是因为你听信坊间流言,认定我贪图富贵、不惜牺牲色相攀上拓跋平原!  ”

        怨愤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拢。我也顾不上妃嫔形象,边哭边控诉,“没错,拓跋平原寸步不离我的闺房,长达三天三夜……    只因杨府巨变后,我身染疹疫。若非拓跋平原幼年患过此病、懂得三天三夜不间断给我灌药,我老早去阎王殿报道、重投一回胎!”

        杨延光愣住。

        盛怒之余,诉诸暴力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也不怕杨延光回殴,我用尽全身力气捶打他,“我没死,是因为我心中有怨!  我希望你留着狗命回来、亲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奸污我的真正理由,究竟是情不自禁?抑或是因为叶静芸、在与杨延风怄气?没有杨延风的搅合,你还会愿意吻一个右脸留疤的丑丫头?”

        也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被我揍傻了不懂得辩解,杨延光始终沉默不言地接受我的暴力发泄,眉宇紧皱。

        揍得累了倦了,我气喘吁吁地停手,嘶哑着嗓音道,“可惜,我没有亲自迎接你棺椁归府的本事……    班师回朝的当晚,麟祉殿洗尘宴上,圣上金口一开,追封你为昌国公、册立我为昭仪。”

        “第一个反应,自然是逃之夭夭。然而,祖母辞世前交待我好好守着杨府……  我既姓杨,若不负责任溜之大吉,二娘怎么办?年幼无知的延康、念慈怎么办?时局不允我逃,拓跋平原更不准我逃。”

        混乱往事,明明发生在昨晚,此时此刻,遥远得彷佛离我十万八千里。

        “没错,是我恬不知耻勾引杨延风……    无奈之下,我想藉用你奸污我的虚假事实,向圣上言明自己并非清白之身。”苦笑着,我释怀道,“毕竟,将军府征战数年立下不少军功,我虽不是处子,也罪不至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局,莫过于把我贬入冷宫、远离圣宠。此番计谋,既能远离二王争斗漩涡,也可保我平安。”

        喉结快速翻滚一下,杨延光面上闪过惊愕。

        “杨延光,你放过我罢……”心底,卷涌诸多苦涩酸楚,“你与叶静芸相处的五年岁月,早就战胜了姝儿与你分享的短暂光阴。若大富大贵,你当然愿意与我长相厮守;若颠沛流离,你第一个想起、唯一一个信赖的女子,始终是叶静芸。  ”

        轻轻眨眼,一连串眼泪洒落,我悲凉轻叹,“你迈向【延静堂】寻找叶静芸,为何不回头看看【渭水泱泱】?长街彼端,是你惦念了许多年的姝儿……  不来见我,只因岁月流逝十六载,你自己都在怀疑,姝儿或许是位富贵能淫、威武能屈、贫贱能移的中庸女子。如此平凡的我,当然换不来你的回首,亦不能堪当正妻之职。”

        杨延光瞬时苍白了脸色。

        揉揉脸,我拭去面颊未干泪痕,笑着问,“杨延光,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假若,我与叶静芸身份互换——  走投无路的你,是愿意潜入怀王府,找到‘伺奉’怀王五天五夜的叶静芸对质;还是愿意来【渭水泱泱】,寻求我的帮助?”

        “你当然不会来【渭水泱泱】。”不待他回答,我兀自开了口。没心没肺叹笑的同时,亦纵容泪水模糊视线、模糊那张好看面容,“二哥,我对于你而言,是童年时期无忧无虑的甜美回忆。可惜,回忆对于现实生活,无任何帮助……    叶静芸,她才是你波折人生的沉实向往、是你幸福人生的具体表象。”

        “不是,不是……”杨延光倏然伸出手,急切地揽我入怀,沉稳的男性气息即刻包裹了浑身冰冷的我,“姝儿,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

        “姝儿,已经死了。许多年前,她就死在了二哥的记忆里,不会长大不会变老……”推了推杨延光,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反而被他搂得更紧。仰起脸直视他的眼睛,我云淡风轻道轻笑着,任由最后一滴眼泪悄然滚落,“傻二哥,你还能记起被欺负的很惨很惨、满头泥巴苇草的女童模样么?”

        “我……”迟疑,明显中气不足。然而下一瞬,杨延光紧紧抱住我,彷佛害怕我会凭空消失,他嘶哑了嗓音答非所问道,“姝儿,这段日子里,我与叶静芸并没有……  相信我,真的没有。少不经事时,曾经迷恋过她的身体,但这段时日真的没有。我心底,始终在挂念你。”

        “我信。”颔首,我继而摇摇头,一字一顿道,“二哥,忘记我罢。忘记过去,从今天起,你全心全意善待她。”

        “不,不好。”固执的拒绝,杨延光俯身吻住了我的唇,细细的、轻轻的、坚定的触碰着我、摩挲着我,“姝儿,我们忘记不愉快的过去,重新来过。”

        “从未开始,何谈重新来过?”侧过脸,避开他的求欢示爱,我淡漠拒绝,“二哥,我不可能与叶静芸分享你。”

        “今夜无叶静芸,更无其他外人,只有我和你。”恢复了坦然镇定,杨延光薄唇勾弯出一抹温暖浅笑,而灵活修长的大手蓦地下滑,探入我衣襟内,悄然握住一方柔软。他醇厚嗓音里流露出诸多怜惜、疼爱、以及不言自喻的□□索求,“姝儿,我只想彻彻底底拥有你。而你,也试着敞开心扉……”

        真挚告白,被一颗不期而至、凑巧袭中杨延光后脑的石子打断。

        “年轻人,纵欲易伤肾。”

        幽幽长叹,自房梁内侧传来。不愠不恼,还带有浓浓戏谑,“泼徒,你又忘了自在门第一条师规?若无师父同意,不娶亲、不嫁人、不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