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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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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旧日烟花,此刻霓虹

书籍名:《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者:钟花无艳


        他的离去,彷佛带走了殿内所有和煦温度。尽管此时此刻,袅袅余烟还在铜鼎中盘旋氤氲,然而黯淡的偏殿,仅剩寒彻骨的清冷。

        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长时间,直至晨旭冲破云层而出,第一道霞光映落于门扉、光芒四射得我险些睁不开眼时,我才抬起头,眸光流转朝外瞥望——

        颀长身影,静默不言地出现在门一边。久久凝视我的眸瞳,正流露出一抹浓郁的怅惘。他的面容依然苍白,呼吸轻且浅促,彷佛一不小心,即将随风而逝。

        迷离微茫的光华下,伫立着的熟悉身影,让我倏然失神,“你……  你没走?”强行按捺满腹惊愕,我深深呼吸一口,淡淡问,“为什么不走?”

        看着我,拓跋平原清澈的眼眸里有光亮在闪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亦依稀迷蒙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眷恋,良久,他才缓缓启唇,声音暗哑而低沉,“排风,被人蓄意欺骗的滋味……  好受么?”

        怔住,我即刻领悟他弦外深意,亦摇头如钟摆,“不好受。”

        “可知错?”他喉头微微一动,冷淡的问话,隐约难掩一抹置疑。

        颔首,我忙不迭颔首,“知错。”

        “错在哪?”

        “错在……  错在……”  涌起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诉说哪一句,我愁绪混乱的思索着,应答着,半晌,迎着拓跋平原眸底渐渐明显的期望,才胆怯答,“姐夫,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生气了好么?”

        喉节快速翻滚了几下,拓跋平原并未回话。原本生动的脸颊,由于唇线微抿而变得严肃,惟剩一双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不愿错过我黛眉间任何一丝歉意。

        “我知道,你怨恨我谎话连篇、不知廉耻,更恼怒我不体谅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你……  可是,对于向来缺乏安全感的杨排风而言,敞开心扉,并非易事。”

        他微愣。

        “昨儿麟祉殿夜宴,大行皇帝下旨把我纳入后宫之际,你们各个沉默不言……  贺兰芮之前一瞬还坦言喜欢我,下一刻,依然能狠心不辩驳。”言及此,我竟莫名哽咽了,道出声的言语,亦有几分混乱,“姐夫,你从未明明白白说过‘喜欢’二字……  我以为,你会像贺兰芮之偏袒杨延光那般,在关键时刻遗弃我,打定主意逼我伺候你父皇……  ”

        我明明不爱流泪,可是这一刻,居然隐忍不住满腹委屈,哭出声来。

        “我有自知之明……  你们高高在上,必定鄙夷我的出身,认定我卑贱,认定我是一枝任人采摘的野花。纵使我杨排风再落魄、再低人一等,也想保护之际所剩无几的尊严……  每逢关键时刻,贺兰芮之都会佛袖而去、留我一人孤身奋战。”

        “而你,是比士大夫更高贵的亲王!你从未明确表示‘喜欢’之意,更未订下婚约,我如何敞开心扉信任你?相信你并未把我当成棋子?不会丢卒保帅?”

        局促且慌张地道出心中委屈,我怔怔地看着拓跋平原,想要从他波澜不惊的眉宇间,找出丝毫缓和迹象。

        眼底神采暗涌,他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多余情感,“所以……    你献身杨延风,是诚心报复本王?”

        “并非报复,是自我保护。”吸吸鼻子,我苦涩答,“我在动员所剩无几的勇气,与看似喜欢我、实则并不重视我的公子王孙做最后决断……  我必须远离你们的政治纷争,远离争风吃醋的幽怨后宫,远离似真似假的爱情誓言。即便没有贞洁、即便被贬入冷宫,至少我能保持内心平和……    我……  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口气说完,我觉察到自己的心,跳动声渐紊。

        “不得已而为之?杨排风,你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平原君微挑的眉梢间,倏地多了一抹怒意,“看来,我真不应该对你心存眷恋。”淡漠道,他不待我回答,竟拂袖而去,“从今往后,别再称本王‘姐夫’——  威武将军府的卖身奴仆,区区贱婢,有什么资格与本王攀亲带故?!”

        “等等……”急切地,我支撑着身体站起,“姐夫,你忘了在比翼街的誓言么?你字字承诺过:从今往后,我谨言慎行、你虚怀若谷;我放慢步速,你如影随形……  你和我,彼此不嫌不弃……  排风答应你,绝不再意气用事。”

        拓跋平原依然背对我,大步流星而去。

        “殿下请留步!”强忍腿伤,我咬着牙往前迈出一步,呼唤道,“排风不奢求王爷能原谅我的冲动冒失,但求你看在过往情谊的份上,不以‘议政王’之事相逼。我保证,愿意向幼帝请辞‘钦天监’之职,更愿意离开盛京,绝不参与政事……  相信我,我无心阻扰你的帝王梦想。”

        恳请之辞,骤然歇止于我腿伤难忍、无法维持身体平衡而跌倒。猝不及防,我与地面直接亲密接触——

        “排风?”

        没有预兆的柔和轻唤,替代了即将来临的疼痛感。困惑不已,我艰难地撑开眼睑,意外对上一双氤氲了关怀情绪的黑眸。

        “三哥……”耳畔聆听到的,是自己虚软无力的嘶哑叹息,“你……  你怎么来了?”茫然不解地看看四周,我仍身处兴庆宫,偏殿。

        蜷缩在椅子里,僵麻四肢,连同脸颊尚未完全褪散的凉湿,正无声无息地提醒我……  方才一切,仅为梦幻。

        扶起我,风三少笑道,“傻丫头,三哥寻思你与怀王私下一叙,竟消磨了半个时辰。究竟,有多少皇族秘令劳烦你传达?等得不耐烦,我索性过来瞧瞧。岂知,见你趴俯在椅上睡得正酣。你……”  后半句,尚未说完整,他唇边的柔和笑靥蓦然散去,语气一凛,“小妹,你哭过?”

        慌忙垂首,我当即否认道,“没有,你看错了。”

        “你左颊又红又肿,眼眶泛红更留有余泪,三哥怎会看错?”语气不再调侃,杨延风勾起我下颔,逼我抬起头和他对视,“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怀王欺负你?他没被立为储君,便把火气撒在你身上,掌掴你?”

        “不是,真的不是。”  躲闪着杨延风的质询目光,我垂下眼睑,摇头道,“是排风不当心撞在桌缘……  你误会了。”

        “不必多言,我不是傻子。”侧过脸瞥望于我,杨延风唇角微弯,似在冷笑,“傻丫头,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话罢,他转身欲走。

        “别走。”慌忙拉住他衣袖,头亦开始隐隐作疼,“算了罢。”

        “算了?!”  若非担心出手伤及我,杨延风老早一巴掌把我PIA出千里之外。不羁的挑了挑眉,他一字一顿道,“妹妹,放手。”

        “怀王掌掴我,皆因我不再是处子之身。”仰起脸直视他,我释然一笑,淡淡道,“事已至此,何必再滋生事端?我……”

        “三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