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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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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一次提审

书籍名:《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者:钟花无艳


        似乎,我是第四回被押送廷尉?

        第一次,公子光误以为我是‘南魏细作’,强行把我带入廷尉、带入贺兰芮之的视线;第二次,我为了闭门自省的贺兰芮之,一时激愤说错了话,被怀王拓跋平原押送廷尉、接受笞刑,却意外地被宇文昭则掳走、坠落山崖;至于第三次,是贺兰芮之有意偏袒公子光、罚我幽闭于女狱,抄写《妇诫》。

        不回忆过去还好,一旦回忆,我自己都哑然失笑。伴随每一次牢狱之灾,我的囚禁之所,也逐渐从最低等的居室狱、至关押女囚的掖庭狱、再至押禁高官重臣的上林狱。

        与上林狱仅一墙之隔的,是幽禁皇室成员的若卢狱。而上林狱、若卢狱,均属于廷尉司北狱七所。

        或许,当年关押贺兰栖真的牢狱,尔今正是我的囚困地。然而,当百无聊赖、满心期待提审时刻速速来临的我,眨巴着眼,愣视一墙之隔的若卢狱,幻想着身怀六甲的相王妃被烧成黑炭样儿的惨景,难免胃口不佳,吃不下第一顿牢饭,夜宵。

        不吃,对不住以财铺路、买通狱卒、为我送来一碗新鲜皮蛋瘦肉粥的威武大将军事小,没力气应对审讯事大。

        杨延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看着我一口一口把粥吃完,末了,他倏然倾过身,将我揽入怀里,轻声问,“小妹,这儿很潮湿……  你冷么?”

        动也不动,我始终沉默。

        确切说来,自我跨出【暖香阁】的第一步开始,无论杨延风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皆不予回应。

        “即使你不开口说话,我亦明白,你对于我、对于二哥仍心存怨恨……  ”宽厚胸膛,有刹那的僵硬。下一瞬,杨延风拥紧了我,彷佛是想在黯淡无边的囚室里,为我驱走寒冷。似誓言,他字字笃定道,“无论你是何打算,三哥,定当倾尽所有弥补你。”

        揉了揉眼,我掩嘴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

        “困?”诧异,杨延风把我的脑袋埋入他的肩窝,臂膀沉稳地环住我的背,低低叹息,“你先睡一会儿……  将近子时,廷尉监、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也该到了。”

        刺伤昭平无忌之事,不待片刻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传至幼帝、太皇太后(德妃)耳里。只因廷尉监贺兰芮之与威武将军府交情颇深,为避嫌,依照太皇太后谕旨,此次主审官改为御史中丞孙大人。而大理寺卿、廷尉监贺兰芮之仅为副判。

        之前哭过,双眼正干涩的闭着,头亦阵阵抽痛。如今伏在杨延风肩膀,我居然很清楚地感受到他促急的心跳,一次次,透露了他的忧虑。

        “小妹……”轻唤,杨延风原本扶着我的背的温暖大手,挪移至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触碰、摩挲,嗓音难掩自责,又像是强作安慰,“听狱卒说,韶王与怀王,将会参与旁审。而贺兰芮之,定会保你平安……  届时,你实话实说,无须顾忌三哥,更不必害怕。”

        兴趣索然的打了个哈欠,我不予置评。

        “……”

        ××××××

        提审堂

        御史中丞孙大人的气场,果然比强撑病体勉强到来的贺兰芮之更咄咄逼人。神情肃穆的他刻意忽略了杨延风的存在,仅仅冷眼扫视入座于左右二侧的韶王、怀王,继而直视双膝跪地的我,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下跪之人,报上你的名讳。”

        耳膜,被巨大躁响刺激得生疼。蹙了蹙眉,我看了一眼右侧次席的贺兰芮之,迎着他眉宇间弥蒙不散的凝重神采,淡淡道,“杨排风。”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彷佛,御史中丞在刻意试探我对于恐惧的忍受力。低沉毫无起伏温度的男性质问,再度迫临,“本官,在问你的本名。”

        刹那间,我看见贺兰芮之眸底稍纵即逝的迟疑。深深呼吸一口,我张嘴欲答,却意外地瞥见拓跋信陵侧过身来面向我,薄唇微弯,勾出一抹隐晦难辨的笑意。

        未尝犹豫,我娓娓答,“我的本名,即是杨排风。御史大人若不相信,可传召中书省,查阅大行皇帝册封我为昭仪、入主甘露殿的金印诏书。‘杨排风’三字,赫然在目。”  (笔者注:中书省,起草诏令。)

        “不必劳烦中书省。”御史中丞抬眼,面无表情,“本官曾经查阅《廷尉遗补》,知晓宣和十五年夏,你曾被已故昌国公、征西大将军杨延光指控为南朝细作。可有此事?”

        “此是往事。”我颔首。

        “汝当日所说一切,皆记载于《廷尉遗补》,其中包括本名、家乡原籍……  ”  他眉宇微拧,即为质疑,亦是胸有成竹道,“杨姑娘,你今天还敢义正言辞地重复一遍么?”

        我当然不敢。

        从始至终,旁听的拓跋平原一直噤口不言,我毫无把握他会不会拆穿我的辩词。缓慢垂下眼睫,我攥紧了衣摆。

        “不记得?本官,愿助杨姑娘忆起往事。”冷冷一笑,御史中丞的语调是一贯子的淡漠,“妇刑伺候!”

        “且慢。”话音未落,贺兰芮之最先驳斥,“孙大人,如今还是审案初期,尚未传召任何人证、物证,岂可动刑?”毕竟身体欠佳,一口气道完,面色苍白的他,竟呼吸不紊。额前,也蒙了一层薄薄冷汗。

        “贺兰大人,您与威武将军府自幼关系密切,理应避嫌。”浑厚低沉的嗓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仪,御史中丞继而侧过脸,瞥向左侧次席的大理寺卿,认真道,“王大人,您有何见解?”

        “下官乃区区副判。一切,听从主审。”区别于盛气凌人的御史中丞,圆脸大理寺卿,笑着眯了眯眼,善意劝,“杨姑娘,下官体谅你的辛苦,也请你务必想起过往,据实回答。  ”挥手示意,他思忖着补充一句,“卒官,剥其衣裤,鸭子凫水。”      (笔者注: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受刑时几乎没有不是光着身子的==出于种种原因,这一现象在当今大部分文艺作品中都没有得到真实体现)

        “御史大人,何必急于用刑?”不急不慢的拦阻,源于拓跋信陵。他敛去之前的阴冷笑意,微微向前倾身,深邃黑眸盯着我,“排风是本王未过门的姬妾,她遭受惊吓,一时半会儿难免答不出。不如……”

        “韶王,您无须为我求情。”倏然抬起头,我打断拓跋信陵的言语。直视来者不善的御史中丞,我沙哑低笑,“大人,你不能对我用刑。排风虽入宫短暂,却曾侍寝一夜……  尔今信期有误,且排风从未与其他男子苟合,或许,已怀有帝裔。”

        茶杯碎裂声,不期然岔入,竟是如此刺耳。下意识寻声望去,我瞥见了一双氤氲太多负面情绪的眼眸,含了惊愕,含了愤怒,含了伤痛。

        凌厉眸光,在我面容来回逡巡许久。终于,薄唇紧抿的拓跋平原,缓慢站起身,素来镇静的瞳眸刹那间也寒冽了许多。

        “有孕在身?”出乎我意料之外,御史中丞依然面色沉静如水,字字肯定,“卒官,去市集寻一只雄蛙。”话罢,他冷冷扫视我,眼眸泄露出的情绪,是不可错辨的嘲讽、戏谑,“杨姑娘,有劳你多饮几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