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五章 春暖花开又逢君
张睿还没有醒来，我让伯父伯母，古静大海都回去好好休息，我说我可以照顾张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他半步。
我静静地坐在病床前，漩涡般的哀伤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困扰着我，直到我握紧张睿的手，我想他一定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和来自手心的力量，心就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走进一场梦境，我梦见我一个人行走在一座空旷的城市，城市就像是废弃衰落的城堡，弥漫着消亡的气息，我磕磕绊绊一路寻找，却还是看不到一张熟悉的脸。
我又感觉一双含有温度的双手轻轻拂过我的脸，我才从这场凄凉的梦境里醒来，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张睿已经自己坐起了身，他摸索着伸手碰到我的脸，我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不要哭，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张睿轻轻地笑着，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慢慢为我抹去眼泪。
“以后我哪里都不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才发觉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刻。
“我不能够连累你，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他低沉的语气显得沉重和不安，还有莫大的感伤。
“我才是真正的连累你，那段感情对我来说已是空白，我在北京的时候早已忘得干干净净，现在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我笑着说道，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张睿没有再说什么，他轻轻抱住我，沉沉的语气带着一种坚定，“我真的希望能够有这么一天，我也可以带给你似曾相识的幸福感。”
我微微一怔，记忆潮水般在心底涌起，我记得大学那会，古静大海他们询问我心中的理想爱情，我调侃讲出“男女皆可、美□□先”的八字标准后才慢慢说出真实的想法，我说应该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没有想到我淡淡说出的一句话，竟在他心底成为一道抹不去的记忆。同样地，他
一直都在我身后默默地付出着，而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它们就像是一个个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多年以后，才渐渐揭开隐秘的面纱。
晚上古静和大海来到医院的时候，张睿已经睡下。这几天南京的温度很低，古静走进病房的时候，鼻子都冻得通红通红，她拉住我，我都感觉她的手冰冷冰冷的。
“小妞儿，陪我去超市买暖宝宝呗，我冻得快成雪宝宝了。”古静放下水果，拉住我就往病房外跑。
走出住院大楼，古静一直抓着我的手却突然松开了，我有些纳闷地抬起头，却一下子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杜宇。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静静地站在离我十米以外的地方，只是这短短十米的距离却长过千山万水。
“你让我下来就是为了成全这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见面吗？如果是，我先上去了。”我转身盯着古静发问道，没有再看杜宇一眼就准备上楼。
古静没有做声，只是很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拼命握紧拳头，其实这一刻我很想大声哭出来，但却故作绝情的姿态。面对最深爱的男子，只能装作绝情地转身背对着他，只能与他再一次的擦身而过，这大抵就是世界上最深最痛的无奈吧。
“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说完我就会离开的。”杜宇大声地说道，话刚落音，他已经跟上我的脚步，霸道地挡在我面前。我低着头看着地面，只觉得时间似被凝固住一般，我像雕塑般被他紧紧地拉住，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难道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吗？”杜宇突然松开了双手，他轻轻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落，让我心底一阵刺疼。
我深呼吸，慢慢抬起头，“我现在看着你了，你要说什么？”我一脸茫然地看向他，语气冰冷。即使他的目光是那样哀伤暗淡，但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闪耀，和从前一样，他还是我熟悉的王子，变得只是难以意料的现实。
一阵冷冷的风吹向我，但是心底的温度更寒冷，因为我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去伤害最深爱的人，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
杜宇突然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又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我的头，我猛地退后好几步，“你是要招惹我的眼泪吗？即使这样，我们也是平行线，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我几乎是愤愤地骂道，我想说不是因为我愤怒，而是我亦有一份不甘心，不甘心我们就这样成为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但是我刚骂完，眼泪就狠狠地落了下来。
杜宇依旧温和地笑着看着我，他走上前来用力抱住我，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我竟在他的怀里除去了尖锐的棱角和刚才的冷漠。
“也许你会永远陪着张睿，也许若干年后我也会结婚，到时我们想念对方，又该怎么办呢？”杜宇叹了口气，伤感的声音让这个冬天的夜晚显得更悲伤。
我笑着拿出翅膀挂件，“有这个就足够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忘记对方的。”我咬着牙说道。
“但是宝贝，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想对你说的就是，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你应该去好好开始自己的生活。”
“你等了我十年，就不允许我等你吗？就算是一辈子我也要等，我答应你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在一起了，请你一定不要离我而去。”杜宇帮我擦去眼角的泪痕，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的眼泪刚被擦掉，眼眶又是一阵湿润。“你也要答应我，如果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就不要错过，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成全，因为你说的那一天是不会到来的，即使到来，也很遥远。”我决心不带给杜宇任何的希望，说完这句话就决绝地离开。
因为我真真实实地等待过，所以我明白这种滋味很苦涩，我不想杜宇也踏上我曾经的路程。当希望渺茫的时候，包围自己的就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张睿的情绪一天天稳定起来，他说他会一直以最佳的状态去面对治疗，即使希望渺小得几乎为零，也不会放弃。
今天是大晴天，我推着张睿去医院的花园呼吸新鲜空气，我向他描述周边的环境，花园里玩耍的孩童、静静散步的老人、湛蓝的天空会有鸟飞过的痕迹……
张睿笑着静静聆听，过了很久，他突然对我说：“我全都能够感受得到，我的世界有很大很亮的光芒，因为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看着他咧着嘴笑的样子，突然就会想起曾经杜宇也会这样对我微笑，还会习惯性地敲打我的头。
只是，我已把他遗落，而他也好像彻彻底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们有多久没有联系，整整二十天的时间，漫长得就像我等待他的十年。而阴雨天的时候，张睿会坐在窗户边听雨声，那个时候他不会说太多的话，好像沉浸在那个雨天的世界里，他回过神来便对我说：“我又想起很多次，我为你打伞的场景，就好像近如昨日。”
我远远地就看到大海和古静向我们走来，“兄弟，今天感觉如何？”大海轻轻拍了拍张睿的肩膀问道。
张睿一听是他们来了，乐呵呵地说道：“好得不得了，苏晴，你去买点水果好吗？我让古静大海送我回病房。”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表现得很坚强，他掩盖了一切消极悲伤的情绪。
我买好水果回来的时候，古静和大海已经离开。伯父伯母在病房里陪着张睿，他们似在说着什么话，我又回到走廊外的大厅。
过了半个小时，病房的护士突然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苏小姐，病人情绪很不好，请你过去一趟。”
我二话不说向病房走去，远远就听到张睿带着悲伤和愤怒的声音，不由得加快脚步，我的心底充满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如果不是我，张睿怎么会承受着这样巨大的折磨。
“我不能让她照顾我一辈子，我不会安心的。”我正要推门走进病房，张睿的说话声让我停止了脚步。
“儿子，不是爸爸妈妈自私，只是因为她是你重要的精神支柱。”伯母痛心地劝慰着情绪低落的张睿。
“爸，妈，我常常只在你们面前提起她，却从来没有把她带回来过，是因为你们的儿子没有这个本事，我现在才知道她是放弃了幸福才来到我的身边，我不能那样自私和残忍。”张睿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不住地用手捶打墙面。
一字一句让我如此伤怀，张睿，你说你不想自私，那么我亦是如此，如果我转身去寻找自己的幸福，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想到这里我推门而入，“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让我来照顾他。”我说着走过去扶起张睿。
伯父伯母暂时离开了房间，我看到张睿在不住发抖，没有犹豫地握紧他的手，“好好躺下，待会我帮你去买你喜欢吃的水饺。”
“你为什么要骗我？”张睿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苏晴，你还是那么傻，为了别人宁可放弃自己。”
我平静地回应道：“那你还不是一样，你总是付出那样多，甚至不顾生命危险。”
“我只是在赎罪，我花心玩弄感情，自私地作为自己的掩盖，这就是报应。如果我能够早一点接受Angela，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我轻轻抹掉眼睛溢出来的眼泪，“其实归根到底，我才是最大的罪人，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弥补。”
“苏晴，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真正爱一个人就是不让她有任何的困扰和负担。我还是曾经的我，弥补已经结束了，请你回到他的身边去。”张睿从轮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回床边，我过去扶住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我摔倒在病床边，胳膊被撞出一块淤青，“我说过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我不可能离开。”我依旧是那个坚决的我。
“继续这样下去，痛苦的是三个人，何必这样折腾我，折腾杜宇，也折腾你自己呢？”张睿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道，挥手把桌上的餐具都碰倒在地，砰砰的声音划破病房的沉静，伯父伯母听到声音推门而入。
一脸温和的伯母连忙把我扶起，“孩子，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跟我来。”
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我忍不住抱住伯母哭着问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为什么现在演变成了三个人的痛苦？”
“其实没有对和错，你和张睿是有缘无份，但是你有一份真诚的感情，不要轻易地去放弃。”伯母劝说道。我的眼泪迷糊了双眼，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仿佛要把这些天来所有的压抑都释放出来。
“再过两天我们带张睿去国外做手术，我了解我的儿子，如果你不去找回自己的幸福，他是不会同意这次手术的。”伯父突然从病房里走出来，认真而严肃地对我说道。
伯母握紧我的双手，满含感激地对我说道：“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如果伯母一开始知道你放弃自己的幸福才来陪伴张睿，那么我们也不会答应的。”
我闭着眼睛一遍遍回想着伯父伯母的话，或许我真的做错了，我以为我在弥补，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对于知情后的张睿来说，就是一种负担和不安。
两天后的上午，伯父伯母和张睿坐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张睿轻轻抱住我，他对我说：“苏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够参加你和杜宇的婚礼。”
“你也要找到一个女孩，然后好好地全心全意地去爱她，一定要很幸福。”我忍不住说道。
张睿笑着点头，然后用很轻的声音问我：“苏晴，如果童年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你会不会选择我？”
我看到他的眉宇间聚集了淡淡的忧伤，心狠狠一疼，我正想回答，张睿却打断了我，他笑着说：“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想站在童年的那棵栀子树下，亲自问你这个问题。”
“你也知道那棵栀子树？”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睿有些一愣，随即说道：“你忘了？你曾经在你的博客里有写道，还有那条悠长的小巷以及繁盛的爬山虎，很多很多。”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回忆的表情。
我没有多想，只是感慨大学毕业后好久没有在博客写东西，几乎忘了它一路成长的模样，那些字字句句凝结成的日志，已经渐渐模糊在记忆中。
“兄弟，我们会想你的，我们一直为你加油祈祷，等着康复的你回到我们身边。”大海一把抱住张睿。
张睿转身去登记的时候，在古静耳边说了一句话。等古静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眶里已经含满泪水。
我看着张睿和伯父伯母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感伤，“张睿，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在心底默念道。
“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走出机场的时候，大海忍不住问古静。
“不是对我说。”古静随后走到我面前，“他说很爱很爱你，所以才舍得放你走，希望我们能够照顾好你。”
我确信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一丝淡淡微笑，虽然眼泪一下子就湿润了整个脸庞，我在泪眼模糊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总是笑容灿烂的男子，他叫张睿，也叫木青，他默默照顾我很多年，他爱我甚于爱自己。
“妞儿，去找杜宇吧，这是你们的约定，这一次不要再错过了。”古静帮我拦了一辆车后，坚定地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点头说好。这一次，我实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梦想，我穿过冬季的阵阵寒风，走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可以勇敢地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一路奔跑至酒店的大堂。
但是我看到了一个温馨浪漫的画面，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笑着挽着杜宇的手臂，那好像就是王子和公主的世界，完美得就像是童话，每一个看到他们的路人，都微笑着欣赏这样如画般的场景。
杜宇明亮开怀的微笑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的骄傲和信心被击碎得毫无踪迹。如果我看到的是他满脸严肃和忧伤的表情，我可以毫不犹豫冲到他的面前，微笑着去牵他的手，然后骄傲地对那个女子说：“他是我的，现在我要把他带回自己的身边。”
而现在的我，躲在白色的石柱边卑微失落得不敢大声呼吸。他们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心痛的感觉就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转身离开，却不小心和一个中年妇女撞个满怀，她手里的水果散落一地，妇女破口大骂，我却只会哭，我想不等你骂完，我就要哭死了，于是我咬咬牙，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
我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全身的力气都快用尽。最后我在一个广场上停下脚步，我环顾四周，才恍然发现，这是我和杜宇第一次分手的地方。
触景伤情，这一路走来，我和杜宇经历了无数的欢喜悲伤，却还是逃脱不了分别的结局。我突然想起那天杜宇在医院门口问我，当我们想念对方的时候，该如何排遣心中的思念？
我终究还是做错了，我亲手把触手可及的爱情丢在了某一个寒冷的冬夜，怎么还能奢望它还在最初的地方等待我，一生只是一个美好的期盼，往往一个转折的时间就可以改变这一切。爱情本就是一个幻变的东西，那么近，那么远，那么长，又那样短。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直陪伴我的翅膀挂件，轻轻握紧在手心，我闭上眼睛又想起杜宇明亮的微笑，就好像没有那样失落，心底的痛楚好像渐渐离我而去。
下雨了，雨丝打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一种逼人的寒气。天空下雨了，该回家了吧，人群散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姐姐，姐姐，这是一个哥哥送给你的礼物。”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我的耳边，我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面带笑容的小女孩，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右半边翅膀挂件。
我的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只是因为这一幕，我便觉得这个小女孩是一个误入凡间的天使，她为我带来了遗失掉的美好。我接过挂件，两个翅膀合二为一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对街的他。
我的嘴角绽放出明亮的微笑，他撑着一把蓝色的格子雨伞，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我知道，他为我撑起了一片灿烂的晴天，一个不会老去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