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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曾经种种(下)

书籍名:《凝尘》    作者:含夜.含月


        第二天一大早那逸熏就陪着陈曦回到了崇明岛的陈家老宅。

        出门的时候,钟素琴看着陈曦一身素白色的套裙冷哼了好一阵,故意挑剔的说,“你都已经离开了庵堂,嫁进了那家。衣着就得要好好讲就,你自己看看,你这是什么衣服,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请的道姑呢……”

        陈曦低着头,看了看这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有些匪夷所思。

        在她从小的教育里,她只知道衣服不过就是能够保温的一种工具,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衣服还能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她在想,到底怎么样的色彩,才能算得上体面,高档呢?

        如果她没有记错,白色在藏族,也算是一种神圣的标志,那么她的这身衣服也不能算错啊。

        当然,这番话,她也只会放在心里想想。

        那逸熏拿着车钥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曦被训的场面。

        那幅乖巧又无措的样子像极了犯错误的小学生,

        他微微皱眉,

        虽然他对于陈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若是谈情,至多也是对这个命运不济的女孩的一番怜惜。

        可是,即使没有爱情,这个女人,也是他选的,更是他娶的,也就是说,陈曦是他的女人,那么打狗是不是应该看看主人呢?

        他走到陈曦边,一把揽住她的肩,笑的竟有一份妖魅,却警告意味十足,“妈,她是你的儿媳妇,可不是家里的女仆。”

        钟素琴动了动嘴,却最终不敢多说。

        她是不甘的,她是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再度被孤立的。

        钟素琴自22岁就嫁入那家,小小年纪的她,几乎什么东不懂,却做了一个3岁孩子的母亲。

        安娜的母亲当时告诉她,只要驯服了那家唯一的孩子,那么,就等于坐稳了整座江山。

        所以,自她进入那家,她便耗尽了心神,也挥尽了青春。

        对于那逸熏,她更是一直极尽呵护,视如己出的。

        她以为,只要她肯努力,对付一个3岁的孩子,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

        那逸熏小小年纪,就可以如此老成,对于她的所有讨好和付出,他选择的永远是冷眼旁观。

        既不起冲突,可也不亲切。

        那逸熏很好的控制着这份母子关系,长期的维持在最安全的距离外。

        然,汤安娜是钟素琴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她又甚是贴心。

        所以钟素琴认为,如果安娜可以嫁给那逸薰,无不例外,她就可以多一个拥护者,

        那么,无论是对她的地位还是行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逸薰与汤安娜的感情如此之好,却只因为短暂的两年分离,

        竟让一个看似平凡的女人乘虚而入。

        他娶的这个陌生女子,无疑让钟素琴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变得更加的摇摇欲坠了……

        但是钟素琴也明白的,

        那逸熏外表上看,总是玩世不恭,稀里糊涂。

        可是他的心机和城府,深不可测。

        所以,她是忌惮他的。

        那逸熏好整以暇的看着钟素琴几近龟裂的表情,他要的不多,就是想让她明白,不论多久,谁都无法取代他母亲,这个大太太的头衔。

        他笑着拍了拍仍然低着头的陈曦,淡淡的说,“乖,还不快和妈妈说再见。”

        陈曦抬起头,看了看笑意不明的那逸熏,再看向一脸寒霜的钟素琴,

        她虽然涉世未深,却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些异样的波动……

        而她,似乎就是这场波动的中心。

        车内,那逸熏身前放着一台笔记本,他手指灵巧的按着键盘。

        陈曦端正的坐在一侧,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总是那么拘谨吗?”蓝色的屏幕不断的跳闪在那逸熏俊邪的脸上,那逸熏手指依然飞快的敲打着键盘,连脸都没有抬一下。

        陈曦维持着她原本的姿势,只是礼貌性的将头转向了那逸熏,浅笑,“对不起,我只是习惯了。”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很好奇。”那逸熏又敲了几下键盘,夫妻疏离如他们这般,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愿,他有些苦笑。

        “好奇什么?”陈曦不解,她的生活平淡的如一杯无味的白开水,怎么会让人好奇呢?

        “是啊,奇怪你的日子一直都如此规律吗?”那逸熏发现陈曦早就思绪在外,停了很久才说话。

        陈曦苦涩的笑笑,“我的生活几乎十几年如一日。”

        “哦?说来听听。”那逸薰的兴趣被激发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向陈曦。

        那逸熏认识的陈曦,不仅仅是有规律,而是刻板严谨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境地。

        这样的女孩,他的确好奇。


        就好比他第一次带她去西餐厅。

        陈曦完全不会用西式餐具,碰巧那逸熏那一日心情还算不错,亲自教了她一遍西餐餐具的用法及用途。

        那是头一回,那逸熏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巧言,却并不笨。

        相反,她很聪明,几乎一次就记住了那逸熏的话。

        不过,她的动作完美的令人叹为观止。

        几乎每次放下餐具,她都将它归于原位,分毫未差。

        陈曦回忆了下说,“我每天五点起床听师父诵经念佛,然后跟着师姐们一起干些轻活,中午过后,师父会让我进屋内读一些其他孩子们应该学的课本。太阳下山后,我会同师姐们一起去打水做晚饭……”

        “你们那里没有自来水吗?”

        “没有,直到我读高中,山上才引上了自来水。”

        那逸熏微微点头,这样的生活,她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陈曦见那逸熏不说话,便继续说,“饭后会再诵一次经,七点左右,师姐们就会牵着我的手去睡觉。”

        “难道你的童年,就是这样的?”

        “你不是都调查的很清楚了吗?”陈曦反问,这一次她没有压抑自己真正的想法。

        不是她不想把自己的事告诉自己的丈夫。只是,他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又何须多次一问呢?

        她不想给自己的婚姻做个定义,只是,有时,内心的不平静因子还是会左右她的思想,让她的情绪有些微的波动。

        她想,她毕竟还是一个凡人。

        还是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啊……

        “每个人的经历,只有自己叙述,才能逼真。”那逸熏看出陈曦的反感,可是却丝毫不介意。

        他是真的不介意这样的陈曦,反而还有点喜欢。

        人,如果活的这般压抑,完全没了自我,该多么的可悲啊。

        他不是仁慈,他只是觉得她应该可以苦尽甘来了。

        陈曦勉强的回忆着那单索然无味的日子,“也不完全是那么无趣的。我记得那时最期盼的就是能看那些香客来庵堂来烧香,因为那时师父会准许我站在大殿,扫一些香灰,这也是我唯一可以与外界接触的时候……”

        “你是大学毕业的。”那逸薰笑着强调。

        “是的,上学后我的确可以去山下的学校,可是父亲规定我每日都必须走读,不可以离开庵堂……所以我与别人接触的时间依然很少。”

        那逸熏看着眼前静心如水的女孩,即使他早就了解,可依然觉得太不可思议。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会这般畸形的安排自己亲生孩子的命运?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会如此黯然的接受这场不公的安排?

        那逸熏合上电脑,侧着身望着陈曦,“我很好奇,你恨你的父母吗?”

        陈曦摇摇头,“不恨。”

        “因为你相信他们的话,相信那个道士算出的命运?”

        陈曦还是摇头。

        “哦?那是?”

        “那时太小,我还不明是非;等长大了,和父母的感情本就单薄,也就没有什么恨与不恨了。佛曰,爱恨只在一念之间……既然无爱,又怎会生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