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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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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可天卷土重来

书籍名:《大风秦楚》    作者:寄萍踪


        北门晨风离开四月春舍是冬末,美丽居至所以敢留下来,自持是没留下什么行踪给朝廷。再说,支可天也不知道她在迁徙途中和在咸阳时所做的一切,且支可天也不是什么干净人。有所持,就不惧。

        转眼就是夏初,日日思念夫君,知他去了上郡,然后就杳无音讯。日子过得平静,无非是稼穑耕耘,纺纱织布,习剑读书,和翁士廉夫妇来往。只是对于剑,毕竟只有一只手,难以恢复,不要说是“路”级,就是“点”级下乘,她也远远达不到。

        她自以为,支可天受了重创,自然警悟,遂不再将此贼放在心上。却不知支可天被她的美色所迷惑,怎么也放不开来。那时,支可天被沈执所伤,杀了云实,甚是惧怕美丽居的狠毒,不得不离开四月春舍。虽然还迷恋着美丽居,但有北门晨风,也无可奈何。也想陷害北门晨风,但望夷宫之事,朝廷从不提及,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手段来置北门晨风于死地。如不能置北门于死地,那结果将是十分可怕的。这样,只得将此事放下,先养好了伤再说。

        现在的支可天,可不是马陵道上的支可天,他将舍门里劫来的钱财带回了成都。这种人,天生的狠毒,支配惯了人的。只有他的这条命是命,别人的命都是不算命的,如何肯从容做人?又有些本事,跟了一帮市井闲汉,做了他们的师傅,干一些欺行霸市的勾当。比如,除了收取行商钱、保护费之外,还规定他所经营的货物价码,不得有任何商贩以比他低廉的价格进入市场。凡有这样的人,就以压低价格来强行包买之。如不从,轻则骚扰,重则打砸了事。这样,他横霸了一个市场。吃了白吃,拿了白拿,见好的就要,见有姿色的女人就勾引,以至那一带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的。就是一些士伍,也不敢怠慢他。又和官府中的刀笔吏来往,开始为他们做一些他们不便做的事。继而坐大,成了有财有势的主。官府中人也都敬他为支大爷,遂成了有着官家背景的地方一霸。

        四月春舍回来后,这次支可天可伤得不轻,每天躺在卧榻上,无时无刻不在思想着美丽居。以至饭浆不思,精神恍惚。这样,一天天捱着,一晃就三四个月过去了,伤口才慢慢痊愈。又将息了两个多月,身体才恢复起来。身体一恢复,对美丽居的觊觎之心复炽,就象一盆油浇到了火上一样,煎熬着又过了几个月,他就派人去四月春舍打探,但那时,北门晨风夫妇为答谢雪玉娇对美丽居的搭救之恩去了岷山,终不可得。这样,一晃几年过去了。

        这一天,已是阳春,他躺在窗前的卧榻上,看见红堆翠涌,睹物思人,又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他的大弟子支鸣见师傅这样,知道师傅又在迷恋美丽居。当然,他也知道,这美丽居不比寻常女子,可以奸骗得来的。但美丽居有把柄在师傅手里,因此得了个主意,说于师傅听。他的意思是:既然对北门夫人不能强硬,那就只有缠住她。北门固然了得,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地守着。只要寻得一个空,强行得了她。她受了屈,又不敢告诉她夫婿,再逼迫她去寻一个机会来将北门做了,那她不就成了师傅的人。

        支鸣这一番话,深得支可天首肯。但还有一点无奈,就是他杀了云实,北门自然再也不肯来接纳他。那末,他必得有一个借口,这样,他想起了云想。对呀,云想,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也是他想要的。这不正好,他去向北门晨风讨要去。当然,不是北门,而是美丽居。他要要挟美丽居,要她将云想给他。只要她将云想给了他,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携云想去四月春舍,也就可以染指美丽居。只是想归想,这主意还拿不定,美丽居这人不傻,更不是一个能被要挟的人。万一她就是不肯呢?这极有可能,以美丽居的聪明,她必料定自己不可能将她那些往事抖出来。因此,支可天总不得两全之策。这样一拖,又过了一月余,已是夏天。邛崃剑庭火拼凌锋剑庭之详情才慢慢传得清楚了,才知道,洗心玉在邛崃剑庭。虽然这时洗心玉已不知去向,但他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去四月春舍的好借口。不管北门晨风知不知道,他只当他不知道,自己只要装着关心北门晨风的样子,将这事偷偷告诉他,那北门一定不会再排斥他。只要北门晨风不排斥他,他就可以向他讨要云想。再说,他也知道北门喜欢洗心玉,说不定就此可以离间他和美丽居。如果因这事,能让北门离开四月春舍,他就不愁美丽居到不了他的手。说不定,北门还会因此就永远地离开了美丽居。

        这是一个十分自然,没有什么不妥的好主意,想想十分周全了,于是选了吉日,他来到四月春舍。

        几年不来,四月春舍笼罩在一片浓绿之中,桑梓相映,绿柳成荫。这四月春舍真象它的名字,又象它的主人,就象一幅图画,被美丽居治理得有模有样。

        “嗤,还有这么一大片庄园。”他想。

        支可天来到四月春舍,开门的奴仆见是支可天,便欲拒之,回曰:“老爷不在。”

        支可天一听北门晨风不在,一把推开这奴仆,径直往里走。这奴仆如何抵挡得住,叫道:“你这人怎敢这般无礼?”支可天岂去理他,又一掌,将其叉得老远。这奴仆见事不济,叫了起来,“夫人,支可天来了!”

        美丽居正在庭堂里看书,听到这叫声,吃了一惊,真不知道支可天还敢来,知道麻烦来了。但转而一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什么人,岂惧支可天?也是无奈何,便冷冷一笑,坐在堂前,静等这厮前来。

        支可天进入庭堂,见美丽居穿着一件粉地花卉纹绸的禅衣,梳着一个大大的马鞍髻,颜面被这粉红禅衣映衬得娇艳粉扑,比往昔的雍容华贵更显娇柔妩媚,早已被这气势镇住,不觉矮了一截。

        “你又来干什么?”美丽居不失气度地又有所保留地斥责道。

        “特来拜访飘零子和夫人。”

        “拜访我们干什么?你杀了我云实,我还没找你呢?待明日北门回来,我要你还我云实来。”

        支可天也不理睬美丽居,北门子不在,他怕什么?他大爷一般地在一旁坐榻上不请自便的坐下,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瑞兰、云想、素心。尤其是云想,越发出落得漂亮了,这小女子又聪慧又有个性……。

        云想板着个脸看着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想到就是能娶此女为妻,也算是满意了,何况……,岂不一举两得。北门子不在,正是好机会,他立即开门见山地对美丽居说:一是来看望飘零子,二也是来求夫人一件事,只是,这事只能对夫人讲。

        美丽居以为他又来纠缠,心中正焦急,但口气依然平静,便对支可天说:“这就不必了,我的侍婢,没有什么话不可对她们说的。”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避了,我是特意来向夫人讨要云想的。”说了这话,就一眼看着云想。

        云想一听此言,早已飞红了脸,顾不得女孩子的害羞,争了眼,咬了牙,恼怒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夫人,快将这厮打出去!”

        美丽居一听此言,心里格登一下,知道这厮来要挟,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人,奴婢死也不嫁!”云想突地一下,跪在了美丽居面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又看向支可天,怒斥道,“恶贼,你休要痴心妄想……”

        “我又不是问你,你急什么?”支可天对愤怒的云想说,“只要夫人同意,你自然就是我的人。”

        “夫人不会不同意吧?”支可天又转过头来,对美丽居威胁道,“什么,不同意?你可要想清楚了,明天,我自会去向飘零子讨要去。最好夫人是应允了,省得到时不好看!再说,想我一个老爷,讨要一个奴婢,谅北门子也不会不同意。既然现在我已开了口,自然是一定要娶她的。过几天,我再来讨口信。”说完这话,支可天也不待美丽居应允,就起身自去了。

        支可天一走,四月春舍炸开了锅。

        云想死也不嫁,劝也劝不住,说是主母如有难处,奴婢就一死了之,决不为难主母。

        云想明白,其实大家也心里明白,支可天说是讨云想,其目的仍在主母身上。美丽居又何尝不知道。但问题是,如今自己无所持,官府是求不得了,北门又不在,本来还打算让云想出走,也不是办法。支可天本意就不在云想身上,云想走了,她怎么办?还有瑞兰,还有素心。她流着泪把这说了。至于不首官,她当然不说自己有把柄在支可天手里,而是说,告了官,老爷怎么办?是啊,告了官,北门晨风怎么办?

        美丽居将这道理摆出来,无异是把云想逼进了绝境,当然,我们不能认为美丽居就有此居心。在这种处境下,她必须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既然官府无可凭依,如何才能对付支可天?二是,如不把云想嫁给支可天,支可天来逼迫,她们该怎么办?

        听主母这样讲,云想心中发紧:知道主母所说,不是不成道理。面对自己的安危,她立即镇静下来,也是急中生智,就说:“那我们为什么不请翁大爷和苌楚夫人来?夫人,你赶快去请他们来,求求你了。”云想知道苌楚夫人是个可以信赖且是深明大义的人。

        美丽居这才想起翁士廉,想想也是,不是吗,只要翁士廉夫妇住到她这里,就可以起到一种遏制作用,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她知道,要彻底对付这支贼,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自己的夫婿。但要找到北门,需要时间,翁士廉夫妇就是时间。这样一想,心中豁然开朗。她立即将扁儿叫进来,吩咐道:“我书写一函,你送到翁大爷处。然后,就别回来,在翁大爷处住一晚,再到上郡去找老爷。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告诉他,这支贼欲欺人霸产,逼到我们头上来了……。”

        扁儿走后,主仆再来商议。

        美丽居突然想到,那就是,何不就此,离开了四月春舍?也就一了百了。这个想法一出,大家都觉得这办法好。只要主母和瑞兰、云想、素心走了,支可天自然就没有了目标,徒唤奈何。于是美丽居吩咐葛仆准备起来,只等翁士廉夫妇来,再作一番商议,就打算离开四月春舍,到季子庐去。

        此事一解决,她的心安稳了些,反来安慰云想,说:“雪儿,断不会将你嫁给那恶贼的,你放心好了。只等这里准备好,我们就走,立即离开!”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准备着。

        酉时时分,翁士廉夫妇赶到,美丽居把他们迎进庭堂,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当时,李苌楚就问:“贤妹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那贼手里?”美丽居如何肯承认,虽然明知李苌楚不会相信,却一口咬定,只以北门晨风为借口。李苌楚就知道,美丽居一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这令她十分为难,支可天本就不那么好对付,自己又被束缚住手脚……。但看着云想,想到飘零子,再说,这毕竟是恶行,也就不再来问美丽居,大家商议起来。商议归商议,哪有现成的办法?只有如美丽居所想:为找回飘零子尽量拖延时日。但是,当李苌楚听到美丽居打算连夜出走时,立即激烈地反对起来:“这断不可行。”她意是:谁知道支可天知道了多少?万一他知道了北门晨风已不在,而在暗中监视着,只要她美丽居一离开四月春舍,就半路上将她劫持了去。安置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到那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还不会有一个人知道……。

        这一说,倒让美丽居吓了一跳,这真是她所没想到的,想想也感到有些后怕。

        “哪怎么办?”

        “怎么办?”李苌楚说,“只能寄希望于扁儿。另外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利用他,拖住他,我们就住在这里。——也没有明目张胆强逼你从他的道理!只是雪儿,唉……”李苌楚长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一个奴婢,是不算一个人的。要坚持不把云想嫁给支可天,这事很难。如果支可天强行来娶,一个大爷娶一个奴婢,主人又无法护着,那他们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现在倒不担心美丽居,倒是为云想揪着心。

        翁士廉夫妇和他们带来的庄客在四月春舍住下,而且,李苌楚就和美丽居住在一室。

        果然不出李苌楚所料。其实,支可天离开四月春舍时,他在四月春舍没见着北门晨风,就已犯疑。一出门,向离得最近的四邻打听,才知道北门晨风早已不在。这下,他有持无恐了,不过也不敢光天化日,调戏调戏倒也无妨,如果真要强行劫夺,会引起民愤,官府也不能答应。这人精明,知道今天美丽居是在虚张声势。又知道,凡虚张声势者必心底发虚,既然心底发虚,那就必然会有后一手。这个道理他知道,美丽居就更会知道,美丽居知道这后果,难道还会束手等死?因此,他断定,美丽居一定要出走。一想到美丽居要出走,他就不由得思索起来。他的想法和李氏一样,只要美丽居一离开四月春舍,他就在半路上劫持了她,把她藏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去,以后再来慢慢消受她。这也省去了要去对付北门晨风的麻烦,这个结果自然最好。所以他当即派了支鸣、支为两个得意弟子,去监视四月春舍。只要美丽居一出走,他们就立即行动起来。

        这结果自然是十分可怕的。

        好在李苌楚有此思虑。

        支可天空等了一晚上,实在有些不明白,十分恼怒,所以天一亮,就带着弟子来到四月春舍。

        四月春舍消无声息,在静等着事态的发展。

        昨天晚上,三个使女离开之后,美丽居又和李苌楚商议到半夜。商量来商量去,美丽居也知道别无他法,真正到了万不得已,也就只有利用云想来作抵挡。李苌楚虽然不同意她这想法,也无奈,这到底是别人的奴婢。一个奴婢是无权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的;一个老爷讨要一个奴婢,没有一个人不说是这奴婢的造化;一个家主如果反对将一个奴婢嫁给一个老爷,那就不是奴婢的事,而是主子的不明事理,这蔑视了世俗,将引起非议。美丽居当然不想将云想嫁给支可天,所以她只是说:“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这样做,就是即使这样做了,也只是装装样子,决不当真!”李苌楚对此还是表示了反对,她实在无法容忍,有将云想嫁给支可天的想法出现。

        所以,当支可天再一次走进四月春舍的庭堂时,发现翁士廉夫妇竟然也在,便立即察觉到美丽居想干什么?翁士廉是此地的望族,有他们在,自然很难再直接染指美丽居。因此,他又回复到原来的打算中去,就是先娶云想,来个迂回。他没把翁士廉放在眼里,更没把李苌楚——不就是一个女流——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