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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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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事耶?家事耶?

书籍名:《大风秦楚》    作者:寄萍踪


        第二天,侍御史闾丘衡来到御史府后,看了丛驺的变事书,自然明白青城公主那几句不连惯话的含义。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公主和盈夫人在谈燕姜和洗心玉。而且可以断定从她们密切的程度和随意的口吻,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公主的态度也令人不敢掉以轻心。至少她知道了盈夫人的来历还容留了她,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知道了,信,但不想背叛朝廷,但也不杀那盈夫人;另一种就是在等待时机,这就比较危险了。

        但不管是那一种态度,公主都不能再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日日持剑侍立在皇上身后,这一点应是确切无疑的。

        这几年,国家经历了一系列重大事件和变故。

        激烈的冲突,无论是对于失败者还是胜利者,都一样是一种伤害。失败者的生命无情地从肉体上被消灭,胜利者在惊涛骇浪地搏击中因惊心动魄而使精力耗尽。却侠之举,焚书坑儒,充满了对集权中央不可逆转的意志。上郡榆中之战,却匈奴于七百里之外,一定程度上给国家解除了边患,又使始皇帝踌躇志满,持力而骄。

        秦皇朝的穷兵黩武,任意役使民力,已经使她走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她的悲剧,有着一系列的历史原因。但其主要原因,无疑是出在始皇帝的个人身上。始皇帝作为君主,有着他宏才大略的一面,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制度,并且要巩固它。从他灭六国到秦皇三十六年,短短的十年间,他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战争:一次是对匈奴,一次是对百越。自称皇帝、设三公九卿、郡县制,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修驰道直道,修筑故燕赵长城、郦山陵寝、阿房宫,迁徙豪民,收缴兵器铸十二金人,四次巡游。这一系列的事功,无不浸透着他对巩固皇权的决心和愿望。创立巩固皇权,集权于中央,从历史的角度来说,这并没有错。但是,在这短短的十年间,他做了这么多事功,每一件事功都是要有经济来支撑的,这不是当时的秦皇朝所能承受得起的。始皇帝面对这样一种现状,显露出了他个人素质的另一面,那就是骄纵刚愎自用,他只相信法家的严刑苛法。在国力所不能承受时,他不分轻重缓急,不顾实情,而是凭藉个人的意志,竭天下资财以奉其政,这必然导至经济的全面崩溃,造成百姓黔首无法承受的局面。

        他崇尚强力而轻视仁义。

        天下苦秦久矣。

        秦皇朝这一辆显赫的小戎战车,经过千百次地冲杀,早已是千创百孔了。面对这样一辆失控的战车,智者,不智者,哪一个人敢于挺身去制止它?

        病入膏肓,他还浑然不知。

        面对对敌人的胜利,他自身也一天天蓑弱下去。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方士们让他服用的金丹已深深浸染了他的肌体,他却正在进行着第五次巡视国家的准备。吴越、齐鲁是这次巡视的目的地,这一带,自从他一统诸夏之后,从来没有让他放心过。据御史府奏报,吴地就有项燕的残渣余孽聚众杀人,越地也有刑徒聚啸山林水泽,又有故齐王族蠢蠢欲动。更重要的是有望气者说:“东南有天子之气“。他就是想借这次出巡,以自己的王气来厌这天子之气。所以他才决定不顾苍颜华发,强行南行东巡。

        闾丘衡把自己所思索的一切都告诉了御史大夫德和御史中丞赵成。赵成是明白的,他只暗中冷笑了一下。德马上明白,这是一个不能不向皇上奏知的事。这天晚上,他先去和左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商议。李斯一听,十几年前的旧事果然翻出了故事。当年如果不是他有所表示,季姬如何能活到今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又觉得此事有些可怕。如果当年的季姬,今天的青城公主,做出了什么非常之举,那最大的罪人岂不是他李斯?这样一想,便感到心中有点发紧,脸发僵。他自己尚不知晓,赵高却看在眼里。

        “丞相大人,你认为……?”赵高故作姿态,把这难题推到李斯面前,至于李斯禀告不禀告皇上,皇上高兴不高兴,这责任自然在他李斯身上。“这件事,决不能讨得皇上的欢心。”这一点,赵高看得再清楚不过。

        “这样重大的事,难道能不奏明皇上?出了事,谁承担得起!”李斯此刻根本不可能考虑赵高的心态,考虑了也没有用,他只想这事对自己的影响。此刻,他真恨不得立即将青城从皇上身边挪开,永远不让她在皇上身边出现才好。

        “中车府令,你看这事?”

        “任凭丞相吩咐。”赵高只要李斯开口,至于是明天早朝,还是现在让皇上召见他们,对他都无关碍。问题是这事与他已无关了。

        “我们还是现在去见皇上吧。”

        赵高进入内庭,向始皇帝代奏曰:“左丞李斯、御史大夫德、侍御史闾丘衡有要事求见陛下。”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可以明天早朝吗?”始皇帝很是不悦。

        “这事,他们说,不能在朝廷上议。”

        “什么事?还有不能在朝廷上议的?”始皇帝觉得奇怪,他侧目看了看赵高,沉吟了一会,挥了一下手说:“那好吧,着他们进来。”

        看着这几个进来的大臣,礼数就不去一一细述了,也不赐座,始皇帝开口便问:“什么事?非得这么晚禀奏不可?”

        “陛下,”李斯小心翼翼地躬身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向闾丘衡说,“还不把上奏呈上。”

        闾丘衡便把自己的奏章交给赵高,赵高接过奏章,呈给始皇帝。始皇帝扫了一眼,把它丢在一边,他眼睛老花了,晚上什么也不看。他说:“你说来。”

        闾丘衡便把御史府怎样发现青城公主身边多出了一个老妇人。据查,此人就是当年燕太子妃燕姜的陪嫁庶姜授衣夫人。

        听见闾丘衡嘴里崩出了“燕姜”二字。始皇帝才想起这个梗臣,心中越发不高兴。

        “怎么,又出来个授衣夫人?嘿!”始皇帝冷笑了一声,颜面*动了一下,咬紧嘴唇。转向李斯和德,“你们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十分严厉。

        “臣等罪该万死,但此事兹大,不敢蒙蔽圣上。”李斯和德见皇上震怒,一齐跪了下去。但是德却依然直言禀奏:“只是事关陛下,臣为御史大夫,不得不说。”

        “你们是来告发青城?”

        “公主可能是燕姜的女儿。”闾丘衡见了皇上,有些惶恐,表达失去了自信。

        “本来就是,这还要你来告诉朕?”

        “可授衣夫人是燕姜的陪嫁,是公主的庶母。”

        “大胆!”

        “陛下,”闾丘衡见皇上震怒,想说的话都不敢说了,一时失去了主意。

        “你们不就是说,公主知道了,是不是?公主知道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闾丘衡听始皇帝这样严斥,吓了一跳。他那里知道如今的皇上已经是不可理喻的皇上,皇上对青城公主的宠爱,已是无以复加。始皇帝一听到青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早已气不打一处来。但他毕竟是始皇帝,他马上就想起青城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对自己依然象亲生女儿一样依恋。再说,作为一个君主,他最大的智慧就是识人,青城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有数。但是作为君主,尤其是他,累次面临生死的决择,他又有他警觉的地方,那就是不相信一切人。所以此刻他的心理十分矛盾,他喜欢青城,更在乎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陛,陛下,已有数年。”

        听闾丘衡这样一说,他反倒放了心,数年?数年意味着什么?只能说明青城没有异心。否则,还能等到今天让这些臣子来参奏?他真的把眼前的这班大臣视为愚蠢之极,也知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这使他尤其不悦。

        “但臣等认为,”李斯奏曰,“不能再让公主带剑随侍陛下左右。”

        “这个李斯呀!”始皇帝一听李斯这话,就看透了他。他知道,他是在推脱干系。由此,他更欣赏青城,于是生硬地说:“不必!”

        “皇上!”

        “她要对朕不忠,还能等到今天?”

        “天子乃万乘之躯,不能不防,谁能猜度公主想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公主还没学会尖刁呢!”始皇帝一听李斯的话,就来气。

        李斯知道皇上看透了自己,头上冒出了冷汗,那里还敢言语。

        “臣认为,”闾丘衡奏曰,“应该把盈夫人抓起来。”

        “那就抓起来,不要为难。”

        “抓起盈夫人,公主怎能再侍立于皇上之侧?”德的话倒是一针见血。

        “那就想个办法,让那盈夫人离开公主。”赵高不失时机地进言道。

        这话倒是个中肯的见解。

        但是,第二天早晨,闾丘衡又接到了丛驺的变事书,盈夫人已经不知去向。

        始皇帝一夜未睡,心中烦躁,他集中精力,想把青城这件事想清楚。最后,得出结论,青城决不会背叛自己。第一,青城单纯。她既然已知自己是自己的螟蛉之女,但她并不以此而生分了些。二、自己一向待她不薄,比自己的亲生还亲。再说,她的父母又不是大秦所杀。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身为贵胄,位极帝王之家,御史少史不是说了吗,她和盈夫人的关系,时亲时疏,就是这种心理的反映。盈夫人作为她的庶母,她容留她,是人之常情,假如青城抓起她或杀了她,那倒真要防她一些。最后一点是,背叛只会发生在极度的仇恨或是一个人失却了崔巍之气、腐萤浸体之际,哪有在一个人如日中天万民景仰之时?此时此刻的大秦,正是所向披糜无往不利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候,谁会背叛?只有朕的大肆挞伐,只有朕的国家秩序,哪有一个人在恩宠有加时逆势而动?这岂不是笑话!

        天刚蒙蒙亮,宫中的蜡炬将残,他已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事,任由李斯和德去办。先让授衣离开公主府,再秘密逮捕之。他还想见见她,问一问姜弋……?想起了姜弋,一阵清风,就好象看见了她。只不过年青了许多,这,这是……?他一时想不起来,但他知道,这不是姜弋,而是……。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座宫殿,他想不起是在哪里?只见那女子冷笑道:“陛下好健忘,杀了那么多人,陛下怎么都忘掉了?”只见那女子用手中剑指指那宫殿上的匾额。那匾额上写着“兰池”。他想起来了,是呀,这不是兰池宫前的大屠杀么?那么多的人,他不认识的人,被强弩射倒。他看见了一个银发如雪的老妇人,首先倒在了擂台上。那老妇人气质真好,哪象自己的母亲?他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怨恨不已。那老妇人在坑中立着,面对锹下的泥土,她却那么镇静,依然微笑着。他想起了坑儒。把上古师想成了淳于越,“这样的人,真不该死,都是国之栋梁!”始皇帝很有些惋惜。但也仅仅是惋惜,他是君王,君王只能按法行事。“谁叫他们干犯国法?”望夷宫前都是血,这宫殿又变成了望夷宫。有人说:“血流成河。”但他知道,血是不能成河的。他见得多了,杀再多的人,血都不会成河。尤其是在教场中,成河当然恐怖,但那教场上四溅的血迹,则更显得触目惊心。

        一排排的人倒下去。“这些人都该死,必死。”他没有侧隐之心。干伟业的人不能有侧隐之心,御人者不能太良善,“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这是谁说的,韩非子吗?他想再见见这个他一生中难得欣赏的人物。可这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死了。

        站在望夷宫前的露台上,眼看着尸体一层层、一层层叠垒起来,屠杀停止了,他又一次获得了胜利。

        这时,只见那个女子突然提着剑,朝他奔来,身后跟着无数无头的尸体,来向他索命。他猛然觉悟,这不是姜弋,而是刺客。这一辈子他不知道遇见了多少刺客。他极想拔出腿来,但这腿怎么也不听使唤,越急越不得动,他急坏了,大叫:“青城,青城……”

        “父亲,父亲!”耳边只听得有人叫他。他猛地睁开眼,见是青城,正在着急的摇着他,才知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大汗淋漓。“父亲作恶梦了,父亲作恶梦了,不是?”青城公主焦急的样子,她叫他父亲,而不是父皇,令他顿生许多感慨。

        “父皇作什么恶梦来?”青城改了口,她就是这么单纯,不带一点心机。她从没见过父皇也有害怕的时候,好奇极了。

        “去!”始皇帝低声喝道。

        “我不嘛,我要父皇告诉我。”

        始皇帝用手抚摸着青城的头,怜爱地看着她,他感到心都有点儿痛,“这个奇异的小女子,怎么就这么令人爱怜,真是不可思议?”他不敢想象,一旦身边没有了她,自己怎么过得下去?

        早朝,他从咸阳宫大殿御座上向下望去。左手第一排,站着通武侯王贲、建成侯赵亥、昌武侯成、武信侯冯毋择、长公子、将军兼国尉事冯劫、卫尉徐延龄、中尉王戊、廷尉李(木隽)、将军蒙武、蒙恬、辛胜、李信等一班武将。右手第一排站着左丞李斯、右丞冯去疾、御史大夫德、皇少子胡亥、及奉常、宗正、太仆、冶粟内史伏兼、少府章邯、郎中令、典客等九卿,以及京兆内史羊商,卿秩蒙毅、五大夫赵婴等一班文臣。在这第一排后面还有第二排。整个大庭静穆无声。象无边大地上的群山向着东方静候着每天的日出一样,众大臣静候着他的到来。每次他从内廷这样走出,扫视过整个大庭,就象巡视他的国土一样,有一种踌躇志满不可一世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感受得到,没几个人能够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他就是天下的主宰,他是天子,是神。他既要公正无私,富强他的国家,造富他的子民;又可不受任何制约,来实现他的意志。

        他多看了几眼长子,扶苏刚从新秦回来述职。他替自己完成了对他认为是最危险的心腹大患匈奴人的战斗。取得了从未有过的胜利,毁灭性地歼灭了十几万匈奴铁骑,杀了匈奴右贤王韩元亮,逐匈奴人于遥远的北漠荒原。在原匈奴人占据的地方,设立了九原郡,将那片辽阔的国土改名叫新秦。扶苏黑瘦了点,风尘朴朴,带着一种北漠风沙扑打过的粗野和率真,给朝廷带来一种新的生气。

        他对他挺满意,恭检持重,且不失锋芒。锋芒毕露是不好的,但对年青人来说,尚若没有锋芒,肯定不是个大有作为的青年。只是他说不出,他对扶苏尚有一点不满意,哪是什么?是不是太温良了一些?温良有什么不好?温良没什么不好。但始秦帝就是有一种预感,这对于常人是良好的品质,对于未来的君王可能就是至命的弱点,——世道不古!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忠厚了,缺少一点王霸之气。

        众大臣一起向他祝贺,祝贺这前无古人的伟大业绩,盛赞长公子的殊勋伟业。

        他随和地接受了这一赞誉,虽然此刻他不喜欢这样,对于这样的逢迎,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他有时会感到厌烦,但他又必得违心地去接受。他知道,没有这样的形式,就没有皇威和权力。

        他对扶苏问了问对新秦实行的一些新的举措,扶苏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最后扶苏说:

        “虽说对匈奴人取得了一次大的胜利,但边患远未消除。头曼单于和冒顿还在,过个几年,又会渐成气候,仍是我大秦心腹之患。儿臣这次到边庭,亲眼看到了他们的组织形式,散则为民。聚则成骑,来也急,去也疾,机动性无可比拟。往往是在一个地方掠夺一下,急风暴雨式的,转瞬就过去了。令边关将士防不胜防。这次战胜之,确实非常侥幸。他们有一万余骑南下毛乌素,远袭上地,好在被都尉单膺白发现,及时飞羽,这样也空了榆中。否则,让匈奴人从老儿盖突破、渗入、占领上地,后果不堪设想。由此,我和蒙将军、卢护军共同商议,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城墙,才是防范匈奴铁骑的最好设施。我们认为,应该将一直都在修筑的燕赵城墙和我们的城墙连接起来,扩大修建规模,从辽东、渔阳直到泷西,连成整体,形成屏卫。这样的长城,烽火台叠连,一处起火,四方响应。这是针对聚则成势,散则逸去的匈奴特别有效的防守设施,可以确保我大秦边民安居乐业……”

        始皇帝听后,心中颇为首肯:“这小子有点成熟了。”

        众大臣一齐附议。

        中车府令赵高说:“这样一来,胡骑再也无法渗入内地。一地出现,烽火毕起,众将云集,就没有不击败匈奴人的道理……”他总是能抓住要点,加以阐述。今天,他知道这是皇上赞赏的,且又是未来皇上提出来的,这一点,比这个提议本身重要得多。再加上,长公子平日对他似乎总保有距离,这才是他深感忧虑的,他必须尽一切手段,来获得扶苏的好感。只是思虑太过,也有失误的时候,也许就是道载决定了一切吧。恰恰是他这种圆滑的态度,使扶苏和他保持了距离。

        治粟内史伏兼出班奏曰:“长公子提议无可厚非,只是……”

        “只是什么?”将军辛胜用他宏亮的嗓音说,“伏内史,你难道会有相反的见解吗?”作为一个将军,他知道长公子的提议重要,所以这必须是要力争的。

        伏兼没有回答他,继续奏曰:“臣是说,长公子的奏议是个好主意,只是在当前,刚进行了一场大战,国帑告馨,国库空虚。陛下若不信,可问少府章邯,臣不敢欺蒙陛下。”

        章邯出列奏曰:“确有捉襟见肘之感,前些日子,郦山陵寝因缺少资财、人手,不得不从上林苑和阿房宫抽调徙徒投入到这一边。现在又在向各郡县征发闾左……”

        “什么时候叫你们征发闾左了?”始皇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早已是开始了的事。”章邯低声说。

        伏兼说:“光对匈奴一战,耗尽了齐鲁、闽越的钱粮,用尽了那里的人力物力。巴蜀的人力物力又要针对百越西瓯。楚和三晋的人力物力用在陵寝、上林苑、阿房宫。关中得供应咸阳京城之用。且不要说,新秦开辟,又要迁徙多少人口?又要用去多少钱粮?还有驰道、直道,各种水利工程。现在如果要大规模的修筑长城,臣实在……,望陛下三思。”

        这倒是扶苏所没有想到的。这时,王贲出列奏曰,他认为别的工程都可以停,但长城关乎国之安危,是不能不建的。作为老将军,他更知长公子这一提议的深刻含义,不是这一班文臣所能理解的。他这说法获得了冯去疾的赞同。李斯则沉默。

        “怎能说停就停?”伏兼颇感气愤,这又不是儿戏。他说:“兴起的工程,先前的投入怎么说?”他身为治粟内史,为国理财,铢两必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但始皇帝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不管有多少人参奏非议,均不理会,一直信任他,重用他。“现在已是男子力耕,不足粮响;女子纺织,不足衣服。国力唯艰,臣恐毫无节制……”。伏兼想直言,但还是收住了口,他知道,皇上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言辞。

        “那你是说,我大秦民不聊生?”赵高就这么刻薄,他从始皇帝身旁用尖细的嗓音指责道。

        “我没这样说,”伏兼说,“但总得有出处,国库里是变不出钱来的。”

        “伏内史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扶苏看不惯赵高这模样,他的提议本就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听伏兼说出这样的实情,不免也有些顾虑。

        “朕不管你怎样?”始皇帝这时突然想起了,“灭秦者胡也。”这一谶语,又想到扶苏这一提议确实是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遂不顾一切,决定扩大修筑长城的规模,并作出了这个决断。

        “父皇,”扶苏想到这个奏议是由自己提出来的,他本仁厚,现在也似乎感到有些不妥,想有所保留。他立即再出列奏曰,“儿臣认为,还是量力而行为是。量入为出,只以原有规模修筑上郡至北地一段,以屏护关中……”

        这正是始皇帝最不满意扶苏的地方,他想起了“臣不得两谏。”他大声斥责道:“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出尔反尔,优柔寡断,这叫朕怎能放心?我大秦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不是这样艰难地走过来的?不这样,瞻前顾后,能统一诸夏?不这样,能驱逐匈奴?干出这么多事功?又怎能成就今日之大秦!”

        “只是,可以和缓些,实在不行,是否可以将上郡一线三十余万守军屯田筑城?”

        “这是个好办法!”青城一直在听,她最佩服这个皇兄了,听到扶苏说出这个主意,那知道利害,不由得赞赏道,脱口而出。

        “怎么又来了!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始皇帝很严厉地大声训斥道,“累教不改!”

        青城吓得涨红了脸,她还没见过父皇这样不满过,不敢再言语。

        “一派胡言,军队怎能用来筑城?简直愚蠢之极!”听到扶苏说出这样不知利害的话来,原先对他好的印象也没有了。对青城也一样,授衣的事弄得他对她非常不满意,现在她又敢在朝廷上放言,这叫他如何容忍。正是这一刹那的心理改变,使他更坚定了修筑长城的决心。历史往往就是这样改变的,始皇帝正是有了这不快,他就敕令:着这修长城之事由扶苏去督办。本来这次,他是想让扶苏回京城,让他熟悉一下政务,他已感到自己的身体很有些不好,想让他作个作储君的准备。但没想到,一刹那的心理改变,事情又成了另一种样子。这就是他的个性,他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违逆了自己。

        众大臣见皇上动了怒,没有一个再敢提出异议。

        始皇帝又命令伏兼将各地常征的赋税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一成。并征发闾左,把不足十七岁,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上,六十五岁以下的人定在征发之列,将这些人力物力全用来修筑长城,而对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