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题引
整个房间通亮着，旁无一人，她独自坐在镜子边，看着镜子里的她，那是幸福的样子，带着微微红的腮，还有灵气的眸子，他最爱看着她，摸着她的鼻子，他说，她会是他美丽的新娘，最最美丽的新娘，说的时候他抱起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是不是愿意嫁给他，就在刚才那场舞会上。
她点头，然后故事一字排开。
１）
在她十五年的生命中，她始终被某个梦幻一样的东西纠缠着，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
她时常坐在她的小花园里，坐在那些她栽种的花苞中间，等待它们开放，但是姥姥说，那些花朵是不会开放的，它们是应该长在阳光下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浇灌，它们都不肯开，只是羞涩地关闭着，围绕着那座雕塑。
花种子和雕塑是她同时拾到的，它们来自一艘船的残骸，它们随着船一直沉没，而她刚好在那片海底，她看见船只重重地落下，激破了整个海底的宁静。而她站在边上拾到了旁边的一包种子还有那座雕塑，它挺立着，昂着头，脸上有着笑容，头上还有王冠，那因该是个王子，陆地上的王子，他应该是决绝的英俊的王子吧！
她游进那艘船，她看见很多人的尸体，他们横在那，已经断了气，没有办法救助了。其中有个女人，她的头上也有着王冠，红色的钻石镶嵌在其中，在海水里也耀眼地发着光。她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突然渴望知道上面，那片叫作陆地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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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哑妃(1)
当她满十五岁，额头刚刚饱满，尾巴上的红色鳞片刚长齐，她迫不及待地蹿出，第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她发现原来天空也是蓝色，和大海一样的颜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听见有钟声，那是从海的南面传来的声音，一声，两声，顿挫地扎进她的耳朵里。
她觉得那好像是一次次的呼唤，她不明白她的心里怎么出现"呼唤"二字。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在海面的南面，有一场隆重而又华丽的舞会等着她，而她不知道的，还很多。
她突然看见一个少年，站在一只舟上，就孤身一人，他大声地喊叫着，妈妈，他看着这一片海洋，一脸眼泪。
他开始咒骂这片海洋，他恨它，它夺走了他的母亲。他从船上跳了下来，奋力地扑腾几下，掉落，沉下来。她恍惚地游了过去。他还有气，没有死，她把他送回了岸边，她偷偷地看着他，他像极了那座雕塑，那个王子。但是他嘴里喃喃地说着，水里的妖怪们，把她的妈妈还给他。她知道他在骂她们人鱼，但是她们并没有残害他的母亲。
她想要摇醒他，和他好好说，但是有人来了，脚步声渐进，她慢慢退回海中。
当她回到海底宫殿以后，她把一切的迷惑告诉了她的姥姥，那只有着千年命脉的人鱼，她颤抖地摸着她的头，卜了一卦，说，孩子，答应我，不要再浮上去了。
她看着她，她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一样，双手紧紧地抓着她，她默默地点头，虽然她是多么盼望能再一次浮上去，可是她是她唯一的姥姥，她不能让她伤心，她坚决不能。所以她选择听话，待在海底，每天听她的姐姐们告诉她关于陆地的事情，她们会和她说起海面上的太阳还有叽叽喳喳的小鸟，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但是后来她们慢慢也不和她说什么了，她们厌倦了上上下下的沉浮，在海水里看陆地已经不新鲜了，她感觉到她们都焦急地想到岸上去，但是她们都知道她们并不能，她们是人鱼，没有双脚。
２）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做到，忘记陆地的诱惑，但是她发现她渺小得可怜，她无法阻止渴望。它是毒蛇，是女巫头上带有剧毒的毒蛇，它们妖娆地扑向她，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埋下了种子，而且一天天长大，她感觉到她闷不过气来，那些渴望压着她。
她的大姐姐看出来了，她来看她，握着她的手，问她，你相信命运吗？她摇摇头，说，不是有奇迹吗？她的大姐姐温暖地看着她，她摸着她的刘海说，既然你相信奇迹，那你就跟着你的感觉走吧！她知道你想游上去，她知道你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那你就去了，这一切都是你选择的。
她真的又去了，脑子里虽然回荡着姥姥对她说的话，但是她无法不去背叛，那一次的沉没的船只在暗处向她招手，而她的头顶上方好像又有一只手伸出来，等她去抓。
等她吸入一口海面的气味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她看不见阳光，只能看见一片鲜血一般的云，在海的边际，一点点吐出红色的光，那是海底没有的色彩，那是海底没有的阳光，而那个王子，她在遥远地张望，却没有看见。
或许他还在沉睡中，他的梦里是不是会有他的母亲。
其实她明白他的痛苦，因为她从小也是没有母亲。她的姥姥一直带着她，她告诉她，她的母亲在那一年，只是浮到海面一会儿，就被人类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她的父亲悲痛得很，而她也觉得悲痛，她只是依稀记得她的模样，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很小。
她突然想哭起来，但是人鱼是没有眼泪的，她心里被压抑的痛苦无法释放，她难受，她心被揪了一下。那是根植在她的心里最深沉的伤疤，她没有和谁说过，包括她的父亲，她的姥姥，她不希望她们有任何的难过，所以她决定把这个痛一直埋着。
是什么在敲打她，她的背颊上流出了血，她能感觉到火热的血液在流淌着。她回过头，是他，那个王子，他手里拿着宝剑，长长的剑刃，在她的身上划开一道口子。他有一点惶恐，但是却镇定地说，你这个妖怪，他的妈妈被你杀了吗？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第27节：哑妃(2)
她没有动，她只是转过身，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等到天亮，她可以清楚地看清楚他的脸的轮廓的时候，她猛然发现身边的海水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慢慢向下坠，不停。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她看见了她的姥姥，她的面容全是皱纹，她的心血都在她们几个孙女身上，她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她是一个劫，她说，她是整个人鱼家族的劫数。她出生那天，天上的霞光都是异常的，她的姥姥当时一卜卦就知道，她这一辈子比一般的人鱼要辛苦百倍万倍。
她说，不要再浮上去了好吗？她看了看她，这一次她摇头，很坚定地摇头，她说她相信奇迹，姥姥，相信她吧，她会努力去改变命运。
姥姥始终是疼爱她，她并不舍得伤害她，但是她已经长大了，她需要自己的选择，面对选择，她给了她自由，她抱着她的姥姥，说，谢谢姥姥。
没有人问她，她的伤是哪来的，他们好像知道一切一样，而她的伤也在几天后，完全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她心里知道，那是发生了，那个王子的恨，她能理解，所以她不恨他，就算他把她杀了，她都不会恨他，他只是个可怜的人儿。
３）
她要再一次上去，这一次是晚上，她能看见远方的篝火，那是在宫殿的外面的篝火，里面通亮着，她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篝火越来越大，整个天空都开满了花朵，艳丽但是都是瞬间的。
王子又一次出现，仿佛是注定一般，她每一次浮上来，她都看见他。
他站在一块礁石上，白色的袍子里灌满了风，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有点卷，随着风舞动开来，那是个寂寞孤独伤痛缠绕的王子吧！她总是看见他孤独一人，旁边的欢闹和他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慢慢游过去。她唤他，王子，王子，为什么你一个人待在这儿？
他后退，再后退，等看清楚她以后，他没有动，说，你是那条人鱼，你没有死。
她微笑着，摇摇头，她还活着。
那一个晚上，他们之间没有仇恨，她只是倾听着他说他和他的母亲，她偶尔微笑，然后细致地听，他有的时候会流泪。
她告诉他，你是个男子汉了，你不应该哭了，你是个王子，这个国家将会是你的，你要好好不让其他的孩子如你这样，他们不应该孤独，不应该没有爸爸妈妈，对吧！
他点头，她慢慢游回去，她心里甜甜的。她开始盼望下一次的遇见，就在这块礁石边上，下一次，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
那个王子，让她不怀疑，那个女人是她的妈妈，可是她已经早在好多年前，死在她们的宫殿外面，带着满是花种子的船。她或许想让她的国家满是花，盛开的含着水的花朵吧！她以为，那些花朵，就是需要爱才能开放。
好几次她都待在她的花园里，看着那些花苞，它们一点点长大，却不肯开一个小口，她好想看看里面的心，是不是和她的心一样火热并且跳跃着。
那座雕塑，微卷的头发，带着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是他啊，那个老是想着爱着母亲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