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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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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书籍名:《花香水浒》    作者:太平庸


                                    

            曲罢,李师师悠然道:“果然技如其人,非豪放之人,原弹不出这等境界。不过在过宫二片处,这食中二指间弹过快,显得过于急促,而尾后又有些含糊不清。”俯身在燕青身旁,指点缺陷,几屡秀丝在燕青脖颈刮来刮去,阵阵脂粉的香气传入鼻孔,燕青一时大窘,手指也僵硬起来,李师师终知有异,叹口气道:“小乙方才语气何等凛直,并无男女之防,此时因何又心猿意马,现在只是技艺切磋,小乙兄弟以为如何?”燕青在一旁大是惭愧,收摄心神,二人仔细讨教起来,不时还争辩几句,连柳絮儿在旁亦觉成为多余之人。

            燕青依照指点重又弹了一曲,曲中李师师吁口气道:“小乙方才身处局外,说来头头是道,如今轮到自己亦难把握,汝为人太过拘禁,似常以奴仆自居一般。”燕青心内黯然,脸色显得有些尴尬,李师师自顾自说道:“这豪气说来容易,要做起来,除非是看开大是大非之人,绝难做到。唐朝李太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何等万丈豪情!源于大唐武功威震四方,四夷宾服;本朝虽有坡公豪气,但终参杂一丝无奈,源于朝内不宁,外辱不断。”柳、燕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眼中全是敬佩之色。

            李师师不好意思的笑道:“这都是听周大人说来的,我哪有这等见识!小乙不妨放开胸怀,凝神静气再弹一曲‘关山月’来听听。”

            燕青此番弹来,果真不同凡响,不但曲调连贯,豪气更胜一筹,如行云流水般,娓娓道来。琴弦犹如战场,千军万马在燕青的手指间冲撞、厮杀;又如沧海怒潮,无数波涛,层层涌上,激起无数浪花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下。燕青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渐渐做到人曲合一的境界,于外界万物充耳不闻,及嘎然而止,柳、李二人犹感意犹未尽,沉浸在其中。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儒雅的长者高声道:“好一曲‘关山月’,师师竟能达此境界,难得,难得!”及看清是个俊俏的后生坐在琴边,惊讶不已,等到看清柳絮儿相貌后,更是吃惊不小。柳絮儿跪拜下去,怯生生道:“周大人安好,絮儿拜见。”一个小丫环出现在门边,手中抚着喉部,一脸惶然的望着燕青,显是连番咳嗽下,竟然无人听见。方才莫说是咳嗽,就算是外面打的天翻地覆,屋内人也是充耳不闻。

            周邦彦敏捷的掩上门,疑惑的上下打量燕青,燕青上前跪倒道:“小人燕青,参见周大人。”周邦彦道:“这位小哥不但人长得俊俏,难得有一手好琴艺,是絮儿的相公罢?”柳絮儿羞红脸正想解释,李师师开口道:“周大人同我一般猜错了,此人只不过是絮儿相公手下的一名头领而已。”

            周邦彦诧异道:“絮儿不是被掠上梁山吗,缘何出现在这里?”柳絮儿再拜道:“絮儿就是奉相公之命,前来求见周大人,可巧在这里碰到。”周邦彦疑惑道:“你家相公究竟是何人?”燕青上前参拜接道:“敝头领梁山之主宋公明遣小人和夫人前来求见周大人,听说大人清正廉明,非是奸佞之辈,这里有封宋头领亲笔信,盼大人能够转交皇上,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分辨我主替天行道、忠君爱国之意,勿受奸人拨弄,早下旨诏安,实为万民之福。”

            周邦彦尚在犹豫,柳絮儿哭道:“望周大人成全,我家相公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周邦彦点头道:“且将书信拿来我看。”燕青撕开贴身小衣,取出一封信递与周邦彦。

            周邦彦展开读道:“罪臣宋江拜上,吾皇万岁,罪臣等诸兄弟虽草莽出身,现落草为寇,实非本心。皇上神明,下臣无道,欺罔圣上,以塞视听,罪民大都忠良之后,迫于无奈,占山据寨;纵如此,罪臣等无不以忠君爱国为己念,替天行道为己任,更不敢滋扰州府、欺压良善,皇上圣明之君,必能体察罪臣一片忠心,切盼及早下旨招安,实为苍生之幸,宋江再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邦彦感慨道:“语虽粗鄙,难掩一片赤胆忠心,周某一定启奏陛下,不负絮儿所托。”

            门忽地被推开,守候的丫环满面惊恐之色道:“赵、赵大官人到了!”李师师脸色霎时剧变,颤声道:“是、是皇上来啦!”燕青喜道:“何妨就此向皇上辩白。”周邦彦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喝斥道:“胡闹!皇上来此,怎能让外人知晓,况且也须找寻一个好机会向皇帝奏明此事。大家快躲起来,迟了恐有杀头之祸!”柳、李二人闻听更是惊恐万状,燕青推开窗子,朝下望一眼,到声‘得罪’,抱起柳絮儿一跃而下,悄然落地。

            柳絮儿脸色羞红挣脱燕青怀抱退在一旁,楼上周邦彦急得轻声喊道:“喂!我却如何是好?”燕青道:“大人不妨也跳下来,我在这里接着。”周邦彦见燕青身材矮小,自己壮硕肥大的身子他如何抱的住!摔坏可不是耍的,犹豫片刻,楼梯脚步声响起,一个和颜悦色的声音道:“师师姑娘睡下了么?赵大来此。”周邦彦脑中‘嗡’的一响,可不正是皇帝的声音,立时双腿酸软,想要跨上窗棂,却哪里动得了。李师师强自镇静道:“师师换过衣服,马上就来。”伸手一指床下,周邦彦无奈只得钻入。

            李师师见周邦彦藏好,又简单收拾一下,忙去开门。赵喆笑眯眯跨进屋来,二个侍从在门外守候。赵喆看了一下四周道:“这房里不会藏别的人罢?”床下周邦彦大惊失色,李师师心也狂跳起来,却故作嗔怒道:“官人把俺师师当什么人了,不信可以派人来搜搜。”李师师知道赵喆顾忌身份怎会亲搜,故而涉险激他一下。赵喆笑笑道:“李总管先要派人来查检一番,我怕坏了师师情趣,‘美人一怒、千金难顾’,就叫他们在楼下守候。”原本赵喆每次来此,必先派人前来知会,又有宫中好手前来搜寻一番。

            师师听如此说,一颗心才放下,心里奇怪:“皇上一向是月初来此,如今却大违常理月中即来,是何道理?”

            赵喆虽有后宫佳丽三千,比李师师貌美之人也不在少数,徽宗并非好色之人,来此不过是寻求才子佳人的感觉而已,后宫六院哪一个见了他或循规蹈矩、或战战兢兢、或有所求,皇后又过于正派,每每以国家大事相劝,偏偏徽宗对国家大事不屑一顾,对棋琴书画之道甚是偏好。

            这李师师活泼可爱,全无机心。徽宗偶尔在坊间行走,听的师师才高貌美,赵喆以客商身份,三次才见的师师。李师师见赵大官人出手阔绰,又才气横溢,书法飘逸,画风峥嵘,李师师大是佩服。不料后来鸨儿从李总管口中得知赵大官人是当今皇上,吓得半死,为防止李师师过于娇纵,惹来祸事,就透露给李师师。

            徽宗再来访,见李师师花容失色,低眉顺目,心知有异,询问之下,知道缘由,大为愤怒。在李师师求情下,才放过鸨儿和李总管。

            事罢赵喆叹道:“朕本想过几日寻常人的日子,却也不成。”言下甚是萧索,李师师大胆道:“我便当陛下还是行商的赵大官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不要责怪!”赵喆大喜道:“如此甚好,朕饶你一切罪过,你尽可放心就是。”李师师乘机道:“空口无凭,官人需要留下凭证。”赵喆正在兴奋头上,立时挥毫写下一纸手谕,李师师笑容满面的藏了。

            今日赵喆匆匆来到,叫众人措手不及。李师师见皇上面上甚喜,动问道:“官人这般高兴,可有什么喜事?”赵喆笑笑坐下来,将个精致的果匣放在桌上,有人敲门将一壶上好的茶送进来,李师师接过给赵喆倒上,坐下静静地听。

            赵喆轻啜口茶,淡淡笑道:“却也不是什么喜事,福建知州进贡许多龙岩脐橙,我想起你曾说过爱吃此物,便挑了几个大的给你送来。”李师师感动道:“陛……官人大恩,师师铭记在心,永世不忘。”赵喆掀开盖子,一种清香扑到,李师师取出一个放在鼻下,贪婪的嗅着“好清新的橙子,这般圆润晶莹,好似圣物一般,却怎舍得吃哩!”

            赵喆喜滋滋的看着李师师惊奇的表情:“师师但吃无妨,宫中还有,明日派人再送些来。”李师师伸手欲撕开橙皮,赵喆急摆手道:“切莫如此,此橙乃新摘下,快马送到,皮虽薄,却极难撕扯,弄得到处汁水淋漓,好不狼狈,须以刀剖开,分瓣而食。”李师师如何不知,不过怎敢在皇上面前弄刀具,要知刀具在皇上面前皆为凶器,愁道:“却那里寻刀来?”

            赵喆伸手入怀,取出一紫色小盒,翻开盒盖,一柄二寸长小刀卧在其中,白洁光亮,煞是可爱,李师师惊呼一声,拿起此物,赵喆急缩手道“莫急!此物锋利异常,要小心些!”李师师小心翻看着,赞道:“好精巧的玩意,却是那里寻来?”赵喆道:“此乃福建知府一并送来,却是并州铁匠选精铁打造而成,专为破橙而用,名曰‘刈橙指’。瞧来和人手指长短相仿,并州原产好铁,此物锋利更甚,师师可破橙一试?”

            李师师将‘刈橙指’放在橙上,竟悄没声息没入,似被橙吸入一般。师师轻轻旋动,两个半橙立时分开,在桌上轻轻晃动,举刃一看,难得锋面上无一滴橙汁。李师师赞叹声中,将圆橙分做八瓣,动作轻柔,橙瓣在桌上轻轻摆动,很凛冽的清香传来。

            李师师甜美的深吸一口,面呈陶醉之色,末了取过一瓣正要放入口中。

            赵喆忙道:“且慢。”又从盒内拿出一折叠的纸袋,慢慢掀开,一小撮晶莹透亮的物什呈现在李师师眼前,李师师喜道:“是白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