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大汉王朝的扩张:虽远必诛

乐读窝 > 古典文学 > 大汉王朝的扩张:虽远必诛

第96章

书籍名:《大汉王朝的扩张:虽远必诛》    作者:醉罢君山


                                    一旦班超生还,西域没有突然变故的担忧,国家便没有劳师远征之虑。班超曾写信与臣妾诀别,恐没有机会再见一面。臣妾着实伤感班超以壮年为国竭忠尽孝于沙漠,而在疲老之时便捐身死于旷野之中,诚可哀怜。如果朝廷置之不理,班超去世后一旦西域有变,希望班家能因为象赵母、卫姬一样因事先请罪而蒙宽赦。臣妾愚昧不知大义,触犯忌讳,陛下勿责。”

        班昭既晓之以情,又动之于理,这封信终于打动了汉和帝。

        永元十四年(102年),班超踏上了归乡之途。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未干。”整整三十年啊,班超已经年过七十,他一身病痛,特别是胸肋处,时常疼痛难忍(心脏病?)。这一年的八月,班超回到了洛阳,洛阳依旧繁华,歌舞升平,与西域的贫穷与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忽然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短暂,似乎三十年前在车师奇袭匈奴使团的故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可见。

        曾经指挥过金微山战役的将领任尚被指定了新一任的西域都护,任尚前来拜访班超,希望得到班超的指点。任尚谦虚地请教说:“阁下在外国呆了三十余年,在下有幸继承你的位置,任务艰巨,我所考虑的或有不周到之处,愿意聆听阁下的教诲。”

        班超点点头,对任尚说:“老夫年老了,智力大不如从前,阁下多次为国家担当重任,班超岂敢与阁下相比。实在不得不说的话,就说几句愚昧的话了。屯居在塞外的中国士兵,大多不是孝子贤孙,而是因犯了罪而发配到那里的;而塞外蛮夷,与鸟兽一样,桀骜难驯,容易败事。阁下性格严厉而急躁,水至清则无鱼,察政如果不得要领,就容易丧失人心,所以不宜严苛,而应该要宽松简易,对于小过错不要计较,总揽大纲、把握全局就行了。”

        任尚毕恭毕敬地听着,见班超不再往下说了,问道:“就这些啊?”班超点点头,任尚露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向班超辞行。班超见任尚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他想起老子曾说过的一句话:“吾道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任尚回去后,对自己的亲信说:“我还道班君有什么奇谋妙策,今天一听,真是太平常了。”说罢又摇摇头。

        汉和帝召见班超,拜为射声校尉,但此时班超已经病情加重了,和帝时不时派人前来探望班超,并赐予医药,即便如此,班超的生命之火已经微弱到一阵风就可以吹灭了。

        九月,班超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一岁,距离他回家仅仅一个月。

        班超不仅是东汉时代最伟大的英雄,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他几乎仅凭个人的勇气与智慧,降服西域五十余个国家,如此伟业,空前绝后。不独中国历史,举诸世界历史,奋斗于异域,而卒能成大业的,能与班超比肩者,亦不过凤毛麟角罢了,英国的克莱武与哈斯丁斯勉强可以入选,笔者浅陋,试分析之。

        克莱武(Robert  Clive,1725~1774)为英国历史上最杰出之冒险家与军人,1751年,克莱武以五百人的英印部队(英军三百人),坚守亚科特,面对一万人的印法军队(法军一百五十人),赖其神勇表现,顶住压力,使英军最终夺得第二次卡尔纳蒂克战争之胜利。1757年之普拉西战役,复以三千人之微弱兵力(八百名英军,二千二百名印军),对抗七万人的孟加拉土邦军队,凭借分化瓦解敌军内部之谋略,土邦军队多数退出战斗,克莱武以不足四十名士兵战死之微小代价,赢得会战之胜利。此役乃是印度近代史划时代的战役,印度沦于英人之手,实由此役始。

        克莱武之后,有哈斯丁斯(Warren  Hastings,1732~1818),哈斯丁斯于1772到1785年任孟加拉总督,为英国扩张史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无论武功上与政治上均卓有成绩,1775年到1782年,英发动马拉塔战争,旷日持久,屡受挫折,赖哈斯丁斯之力,最后反败为胜。此家伙本为东印度公司职员,任总督期内,大力支持鸦片贸易,中国受鸦片这荼毒,与此人关系颇深。哈斯丁斯善于利用印人之间的矛盾,以夷制夷,此正班超之手腕。

        以史论史,班超之功业,超过克莱武与哈斯丁斯远矣。

        班超、克莱武、哈斯丁斯颇有共同之处:英勇善断、足智多谋,充满冒险精神,富有军事、外交及政治才华,一手擎天,独撑大局。当克莱武经营印度,其背后之对手乃是强大的法国,班超经营西域,其背后之对手乃是强大的匈奴,此背景有相似之处。然而克莱武、哈斯丁斯之前,英国在印度有相当的根基,东印度公司已在印度立足百余年,不纯为商业公司,实半武装之机构。而班超入西域时,西域五十余年,无汉一兵一卒,一官一吏,其可凭借之资源,较克莱武、哈斯丁斯可谓少之又少。在西域奋斗的三十年间,班超得到政府的支援是少得可怜,最多时也仅有二千名的士兵,既没有军事上的强大后援,也没有政府在财政上的支持,所有一切,都凭他个人的才能解决。故知班超奋斗之艰辛,实远逾克、哈二人。班超以三十年时间,乃竟全功,而克、哈二人,有奠基之功,然英国独占印度,实又耗近百年之时间。

        班超的成功固然有强大汉帝国为后盾,然而其个人奋斗功不可没。首先是他杰出的外交才能。他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即信用,又狡诈,对可以信任的人是有义气的,就使他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留在西域;他对背叛者以及敢犯汉强者,是狡诈的,所以诱杀疏勒王忠与焉耆王。班超具有深刻的洞察力,既可以判断全局的形势,又善于洞悉人性的弱点,他充分利用这种人性的弱点,恩威并施;他勇敢过人,无视生死,但不是一介莽夫,在车师杀匈奴使者,在于阗杀大巫师,在疏勒擒国王等,不仅是斗勇,也是斗智,这个智就是抓住对手的弱点所在,一击中的,迫使对手别无选择。西域国家不仅多,而且充满矛盾,班超在这些矛盾中游刃有余,借力使力,以夷制夷,即便身陷危险之中,每每能化险为夷。

        另一方面,班超的军事才华对他西域事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攻陷莎车之役是班超军事生涯的代表作,在敌方援军两倍于己的情况下,他大胆采用疑兵之计,先设计假情报,利用敌军求胜心切心理,调动敌方援军主力分兵,在成功分散敌军注意力之后,突然速迅回师,二打莎车,一举端掉莎车国,剑走偏锋,以险取胜。如果说莎车是个弱国,那么面对中亚最强大的贵霜帝国七万大军的进攻时,班超则将孙子的“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抓住敌军人数众多,补给困难这一弱点,坚壁清野,切断贵霜军队向其他国家借粮的通道,最后不战而屈人之兵,此正所谓“上兵伐谋”也。

        班超同时给后人留下两笔巨大遗产。其一乃是西域,西域的功业,始于张骞,成于班超,后二千年,虽经离离合合,最终入中国版图,饮水思源,此非张骞、班超之功么?其二乃是精神遗产,这便是班超的冒险、开拓之精神,虽薄冰必履之,虽深渊必涉之,虽艰难必行之,虽险境必闯之。梁任公言班定远:“于戏,斯真千古之快男儿,斯真世界之大英雄!”知有班超,便知我历史之光荣,知我不逊于欧人,知我足以自尊,足以自豪,足以自强。此非班定远之遗产么?

        【四、得之甚难,失之甚易】

        新上任的西域都护任尚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他的军事才能是可圈可点的。

        金微山战役(91年,和帝永元三年)是任尚的成名之战,他与耿夔指挥汉军千里跃进,深入阿尔泰山,一举歼灭北匈奴残余力量,经此重创,北匈奴再无力与汉帝国抗衡,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役。

        永元五年(93年),因窦宪被诛,北匈奴降王於除鞬叛变,身为窦宪的亲信,任尚害怕遭株连,便自告奋勇,请缨出战,立功赎罪,与将兵长史王辅联手出击,击斩於除鞬。

        一年后(94年),归降汉室的北匈奴部众二十万人叛变,时任护乌桓校尉的任尚率领鲜卑、乌桓骑兵,在满夷谷截击北匈奴部众,大破叛军,击杀一万七千余人,立下赫赫战功。

        任尚指挥的这三次战役,都是针对北匈奴发动的,作为匈奴人的克星,任尚的威名,远扬于西域诸国。汉和帝考虑让任尚出任西域都护,并不是没有道理。然而深谙西域事务的班超,却发现了任尚性格上的弱点:严厉而暴躁。这种性格,对付桀骜难驯的西域胡人,不引起冲突与矛盾才怪呢。果不其然,任尚终于坏事了。

        任尚在西域都护的位置上只呆了四年(102~106)。

        在这段时间里,朝廷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永元十七年(105年),汉和帝刘肇去世,时年仅二十七岁。东汉皇帝有个特点,大多比较短命,汉明帝去世时是四十八岁,汉章帝是三十一岁,而汉和帝只有二十七岁,后来的皇帝短命的更多了。刘肇的去世,对东汉帝国的霸业是一大损失,虽然他在汉朝的皇帝中不是很有名,但他的才能还是比较杰出的。从刘肇十四年诛杀窦宪来看,其权谋与魄力,绝对不亚于后来清代的康熙,可惜英年早逝。

        汉和帝时代的武功,主要有如下几项:第一,东汉帝国彻底击败北匈奴,终结了三百年汉匈的旷日持久的战争;第二,班超完成了降服西域五十国的历史伟业,并重置西域都护;第三,平定迷吾、迷唐的羌乱(后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