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指尖
“这是永修县特有的青花酒，我不知道到底用什么酿的，但三婶儿告诉我里面有股青花梅子的味道，来，尝尝看。”陆云雀拿过桌上的杯子，倒满一杯后递到了林尧手边。
林尧抬手接过酒，小小的抿了一口，陆云雀有些期待的看着林尧。
“是有股青梅子的味道，不过很淡，要细细地喝才尝的出来。”林尧放下酒杯，看着陆云雀:“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了吗？”
“你想听什么呢？”陆云雀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笑着说道。
“比如说你为什么欠了别人二十两银子，以及你今天早上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林尧看了眼陆云雀的杯子，指了指酒壶:“你不喝吗？”
“我不会喝酒，一喝就倒。那银子不是我欠的，是我阿爷生前立的一张字据。”说罢举了举杯子，笑嘻嘻地说道:“以水代酒。”
“行吧”，林尧笑了笑，又开口问道:“那你今天早上找我到底想干嘛呢？别说是等客人，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着你那个客人。”
陆云雀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再抬起来的时候一脸八卦地说道:“我的确是专程来找林家二郎的，不过不是为了我自己，既然林家二郎开口问了，那我也不绕圈子了，敢问你可曾婚配？”
林尧闻言愣了一愣，自己虽然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也没料想到陆云雀会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我朝虽民风开放，但一般未出阁的女子也不会直接问这种问题。
“额，还未。”林尧答道。
“额，那..那林家二郎可有中意的女子？”陆云雀感觉自己随口扯的理由已经有点收不住了。
“没有”
“那....那林家二郎觉得我永修县的女子怎么样？”
“还行，有些倒比徐州的那些小娘子更有意思。”林尧慢慢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陆云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着，“然后呢？”
“有...有位小娘子托我来问些郎君的事情，可能是有些中意郎君吧。”陆云雀的声音低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悄悄地抬头瞄了一眼林尧，又马上把头地下去了。
林尧看着陆云雀那窘迫的样子，知道这小娘子肯定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不知为何，自己倒不想再追问下去了，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本正经的说:“没看出来陆家小娘子还做着媒婆的事情呀，既然如此，那便托你给那小娘子带个话，这姻缘之事可不得假别人之手，总得自己来相看才最好。”说罢又看了看脸又红起来了的陆云雀，问道:“陆家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呵..郎君说的有理，有理。”陆云雀感觉自己的脸又热得发烫了，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昨日淋雨受了寒？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陆云雀这边正认真的想着受寒该吃哪几味草药，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位妇人尖细的声音:“哟，这不是陆牙人吗？怎么和个男人坐在酒肆的角落里了？对面这位郎君是谁呀？莫不是你相好好？”
陆云雀抬头一看，原来是升平坊的王家娘子站在三步开外，正拿着一条粉底绣红花的丝巾帕子掩着嘴，有些讥讽的看着自己。
说起这王家娘子还算是陆云雀的一个老街坊，五年前才从永安坊嫁给了升平坊的一户绸缎商。
不过是王家娘子一直看不惯陆家，阿爷在世时还能勉强维持着邻里关系，等阿爷一走便开始对陆家母女冷嘲热讽，甚至编些关于阿娘的风言风语到处传播，让母女俩的日子更为难过了些。
陆云雀年幼时还以为是两家有什么过节，不然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刁难别人，等到长大了才知道，有些人啊，哪怕你和他没仇他都看不惯你，哪怕是你院儿里开一朵花，她都觉得碍了她的眼。
陆云雀知道这王家娘子不会对自己说什么好话，故此也没打算碍着邻里关系将就她，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后便回过了头，“这是买我手下房宅的客人，我知王家婶子年轻时总爱相看俊俏郎君，如今年纪大了，看谁都像是有什么私情的，我明了明了。”
王家娘子本想嘲讽陆云雀不知羞耻，却被陆云雀先开口嘲讽了一番，只是这陆云雀说的也算实情，自己又无法辩驳，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两眼陆云雀。
其实陆云雀原先是不知道王家娘子这些陈年旧事的，只是做了牙人后常常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陆云雀不爱与人闲谈，但那些婆子聊些陈年旧事，八卦杂闻的时候，偶尔也漏了一两句在陆云雀的耳朵里。
陆云雀不爱嚼人舌根子，但若是你欺到了眼前来，那也别怪自己嘴下不留情，陆家也不是那般好欺负的。
林尧在王家娘子开口说话的时候便皱了皱眉头，此人语气刻薄内容歹毒，存心想毁陆云雀清誉。
但见是一妇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本想开口解释一句，但陆云雀却是先开口直接怼了回去，气得那妇人说不出来话，见那妇人窘迫的样子，林尧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爽快。
这王家娘子知道今日自己占不到便宜了，冷哼了一声后，提起一旁的篮子气冲冲的往外走去，只是走得过于急了些，裙角不慎勾到了板凳，差点摔了一跤，周围的人见状都笑了起来，王家娘子又急又气，一脚踢开板凳走了出去。
陆云雀并未跟着旁人一起笑，只是淡淡的看着王家娘子走了出去，回头对林尧拱手说道:“今日给林家二郎添了许多麻烦，真是对不住了。”
“无碍，无碍，都是些小事而已，更何况还吃了陆家小娘子的酒，倒也还划算。”林尧爽朗的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敬了陆云雀一杯，陆云雀连忙也拿起杯子倒满水回敬了一个。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走出了酒肆，看了看时辰也快到午时了，陆云雀心里还是对林尧有些愧疚，便主动跟着林尧，说是要送他回迎客来。
林尧也未拒绝，两个人便一路慢慢的走着。昨日下过大雨，街道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空气里隐约还有些草木味道，人们大多回家做饭去了，只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去。
林尧生的不算矮，陆云雀只堪堪到他肩膀处，今日林尧穿了件水湖蓝的宽袖外袍，陆云雀余光瞟到他指尖的布条有些散开，一根白色的小线漏了出来，跟着手在空中摆动着，看着碍眼得很，让人想去把它扯下来。
陆云雀本不想动手的，但两人一路也没说什么话，这根线又过于扎眼了些，纠结了半天，陆云雀还是决定悄悄地把它扯下来。
敷药的布条编织的松散，自己只需要捏住线头轻轻一拉，就大功告成了。
陆云雀想罢便行动了起来，大着胆子将手慢慢移了过去，线条颇长，陆云雀很轻送的就捏到了，暗暗吸了一口气，麻利地往下一拉。
林尧本好好地走着路，却突然感觉右手传来一股力道，低头一看，自己的指尖的布条正被陆家小娘子捏在手里，两人指尖距离不过半寸。
陆云雀一时间有些尴尬，感受到自己头上来自林尧的目光，更不敢抬头看他，为什么，为什么药堂的人要将布条绑了个小结!
“陆家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林尧开口问道。
“额，这布条有根线滑出来了，看着有些不雅观，所以.....”
“所以你便偷偷的拉我的手？”林尧皱了皱眉头。
“不...不是，不是拉你的手，我只是拉了那个布条。”陆云雀连忙否认，急得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那陆家小娘子能不能先放开呢？”林尧动了指尖，但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陆云雀。
陆云雀连忙收回了手，这次脸虽没红，但整个耳朵却红了起来。
林尧抬手把那根线头抽了出来，又将指尖在陆云雀眼前晃了晃，“陆家小娘子可还满意。”
“嗯...嗯”陆云雀尴尬的点了点头。
林尧看着陆云雀这个样子，开口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你要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和我说，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陆云雀闻言更尴尬了几分，恨不得把头埋在土里。
林尧也没再多说什么，又慢慢向迎客来走去，只是突然感觉，这街边的风景似乎比刚刚更好看了些。
等到了迎客来门口，陆云雀便匆忙的向林尧告了别，转身快步离去了。
林尧站在门口，看着陆云雀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笑，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动了动指尖。
陆云雀此刻恨不得跑起来!一路急匆匆的回到家里，推开卧房的门，直接扑倒在床铺上，整张脸埋进被子。太丢脸了！简直丢脸丢到家了!这林家二郎是与自己八字犯冲吗？怎么什么丢脸的事儿都让他撞见了!
陆云雀在床上翻滚了两圈之后，坐起身来靠在床架子上琢磨了半响，最后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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