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终离别
夜凉如水。
苏箬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在消化着他爹今日在饭桌上的话。虽然不懂他为何这样安排，但自己离家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来来回回翻了几个身，最终还是穿好了鞋袜下了床。
彼时苏箬笙房里的灯火通明，虽同苏箬笠一样漆黑的夜里不能寐，但在一团迷雾中仍有一丝兴奋尚存。
“叩叩――”忽而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
“谁？”
“哥哥，是我”苏箬笠对着门缝小声说道。
“进来吧。”
“吱呀――”随着门外偷偷渗入的光影，苏箬笠逐渐显现在他面前。
“怎么穿的如此单薄？也不怕冻着。”望着她单薄的身影，苏箬笙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说道。
站起来轻轻把门帮她合住。
“这么晚了来找我？你莫要告诉我你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忽然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含笑望着她。
嗔怪的瞧了他一眼。
“那倒不至于。”
“那妹妹今日前来找哥哥是所谓何事啊？”
苏箬笠坐在他的床上有些失落的开口道
“哥，你想不想离开家去玉怀峰？”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他。
苏箬笙轻轻叹了口气道
“箬儿，你要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爹的样子明显是下了决心的”
“可是……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柳娘，也舍不得爹爹”她有些沮丧的说道。
“我看是舍不得珍馐阁里的饭菜吧”
“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手指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子，又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缓缓开口
“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化的，我们总要有离开家的那一天，无论是爹爹，柳娘，还是我，我们都只能是看着你嫁为他人收获幸福的人，换言之或许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带给你旁人给不了你的欢愉，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是我们离开的的那一刻，聚散终有时，你终归是要长大的”在他开口说这番话时，她的心情便也随之跌到了谷底，尤其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离开”二字泪水便湿红了眼眶。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说哭了”有些无奈的抚去她脸上的泪水，末了又有些宠溺的说道
“再说这次哥哥是陪你一起去的。哥哥会不惜一切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苏箬笠破涕为笑，心里的负担稍稍轻了些。
“傻瓜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似的”看她情绪有所好转，苏箬笙忍不住继续开口打趣她道。
“知道啦”
“对了，哥爹有没有说我们何时动身出发啊？”
“就这两天吧。那两位道长说山中事物繁忙，不宜久留。”苏箬笙依旧温柔的说道。
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这么快。”小声嘀咕了一句。
“所以好好珍惜你的床和被子吧，过两天就见不到他们了。”
“哦，那我不打扰哥哥了”苏箬笠闻言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看着这单薄的背影，苏箬笙隐隐起了些怜爱之心。
将放在柜里的一件衣裳拿出来给她披上宠溺的笑笑道
“别再着凉了”
有些落寞的目送她离去。
――――――――――――――――――――――――――――――――――――――――――
尽管再怎么不情愿，离别的日子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近。
这些日子里苏箬笠身边却起了不小的变化。
她将自己的行囊一点一点的打点好，也一点一点的接受这个现实，柳娘这两天唠叨她是越来越频繁了，但她难得几次都没回嘴，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柳娘私底下悄悄的抹眼泪，只是这种场合她记事起鲜少经历，更不知如何安慰。
不过想想也是，老天赠予她太多了，总要讨回些什么。
她时常会有些嘲弄的想到。
不过总要有些东西要填埋心中的创伤，这几日她拉这苏箬笙去了好几次珍馐阁，仿佛是进行某种仪式似的，每次恨不得都将这里的菜全点一遍才肯甘心，见她这样，苏箬笙虽说有些无奈，但还是尽数依了她。
但有些事情是任她再怎么避都避不过的。
再怎么不愿也终是到了临行的前一晚，这一晚苏慰却难得的把她叫到了书房。
还没进屋就看见苏慰负手而立映在窗纸上的影子，风一吹那背影似又沧桑了几分，苏箬笠不由鼻头一酸连忙推门进屋。
“爹――”
“来了。”苏慰转过身来，碍着昏黄的灯光，她并未瞧见他眼中沧桑的泪意。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
“想当初你还是我怀里的小孩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发觉你已经长大不少。”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
苏箬笠低头默默听着，强忍泪意。
“你娘走的早，我这个做爹的也没照顾好你”
“爹做的这个决定你可怪我？”
苏箬笠拼命摇摇头。
“爹这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却始终不肯抬起头。
“到了外头，照顾好自己，别整天给你哥惹麻烦，外头不比家里，你这性子又颇为容易吃亏”
“天冷了记得多添几件衣裳，别傻傻的冻着”
“凡事留个心眼，别让人欺负了去”苏慰说这话时，语速很慢，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
“若是――”说着又有些哽咽。
“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又在外头受人欺负了，你就来我书房。”
“第四个暗阁里有本秘籍，你习了它可护自己周全”
“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碰”
“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苏箬笠拼命摇头。感受到头顶有人用手拍了拍她的肩。
“丫头，再让爹好好看看你”说话间苏箬笠猛然抬起头来，却发现二人都已是泪眼婆娑。
“爹。”冲过去抱住她。
从小到大胡闹惯了，也就懂事了这一回。
父女俩相拥而泣。
“在外一定照顾好自己，你性子直，凡事都要想着自己些，明白”
苏箬笠点点头，或许他一直是挂念着她的，只是平时放不下面子罢。
有些恍惚的从书房里出来，苏箬笠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鼓足了一定的勇气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果不其然，柳娘正在床边替她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包袱。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有些激动起来。
“柳娘――”张着嘴喊了两个字。
听她这一声唤，柳娘在背后悄悄抹了把泪才转过身来。
“小姐回来了”
“我替你再打点打点明天带走的包袱”
“嗯，我知道”
她走到床边，拉过柳娘的手。
就这一瞬，柳娘深深的眼窝里流下泪。
“打小啊你就是在我怀里长大的”柳娘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道。
“夫人去的早，托我照顾好你”
“可惜啊，我只能照顾你到这么大，往后的路你得自己走”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嫌我唠叨，然后爬到屋顶上寻清净去了，找了好久都找不着”
“都那么久远的事了，您还记恨着我呢”说着又是两眼泪汪汪。
“那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我就在想，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的下去呀”
“你别看我平时是唠叨了点，可我都是为你好”
“柳娘，我都知道。”
“小姐长大了，也懂事了”
“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嗯。”
柳娘胡乱在脸上抹了把泪，托起苏箬笠的双手说道。
“小姐在外可要照顾好自个儿”
“有些时候要学会服软。”
苏箬笠点点头，两滴滚烫的泪珠滴在柳娘托起的手背。
“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我往你那包袱里，偷偷塞了点银票，你记好了可别弄丢了”
“真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还能用来应应急”
“柳娘……不用，这些钱，你自己留着罢”
“收下吧，总会有用着的时候”
“你就权当……权当是老奴的一点心意罢。”
这一夜在断断续续的哭泣中，苏箬笠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翌日一早，四人按照约定提前出了府，没有通知任何人，一切都静悄悄的。
苏箬笠背起昨日收拾好的行囊与苏箬笙一同向门口走去。
在脚踏出门的那一刻，还有些迷茫。
就这么离了家了。
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切还真是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