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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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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坐山观虎斗(1)

书籍名:《上海巨头》    作者:天歌


  肥皂业务一头,产品中规中矩,赢利细水长流,而且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大旗公司的控制。

  现在的大旗公司,已经不是自顾不暇,而是树倒猢狲散了。

  公共租界被武装占领以后,原本趾高气扬的洋人统统“吃瘪”,报界甚至还透露出这样一条震撼人心的新闻来:日军正在上海建造八座集中营,专门用于关押这些所谓的“敌侨”。

  消息传出,欧美人士人心惶惶,机灵点的开始滑脚跑路,据说,现在一张驶往欧洲的船票,黑市价格已经翻了十倍。欧美企业关的关、停的停,风声鹤唳之中,大旗公司也不例外,中高层雇员跑了个精光,还有谁顾得上跟米东杰、跟段家兄妹纠缠不清。

  段家的牙膏车间已经建成,广告科长陈羽生先生一手炒作的、子虚乌有的艾斯特牌牙膏已经家喻户晓,能不能“帮人讨到老婆”尚不得而知,这句口号本身确实已经深入人心,惹得批发商们老是追着问产品到底什么时候上市。

  段令康总说,快了、快了。

  确实快了,设备的安装调试已经完成,原材料也已采购到位,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三天之内,第一批产品就能灌装出来。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洪云甫来加盟,多少显得有点多余。

  但是,洪云甫对振兴社了解最深,米东杰的软肋到底在哪里,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点颇有价值。

  而且,洪云甫还带来了见面礼。

  段令康在酒楼中设宴为洪云甫“接风”,两下里说着说着,聊起了艾斯特牌牙膏正式上市后的定价问题。

  段红莲认为,米呆子的斯狄尔牌牙膏现在的售价是三角,而前一阵的宣传攻势中,艾斯特牌牙膏的定价是三角二分,由于差距不大,所以相安无事。但是,这一价位不能随便再跌,否则必然引起又一波价格战,这样利润越来越少,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总之一句话,既要出气,又要赚钱,两手都要抓。

  “这就对啦,”段令康哈哈大笑,很高兴妹子终于明白了事理,“这才是做生意的态度,赚钱得放在第一位!”

  “可是,终究比米呆子贵了二分,只怕还是不好卖啊。”段红莲有些担忧。

  “呵呵,我有办法,”洪云甫得意洋洋地说道,“目前的价格是他低,可我还想让他走得更低。”

  “什么意思?”段令康不明白。“你有办法让米呆子降价?”

  “哼,我没有办法让他的价格降下来,可我有办法把他的价格拉下来!”洪云甫冷笑一声。

  “拉下来?”段红莲也觉得纳闷。

  这就是洪云甫的见面礼。

  洪云甫建议,从明天开始,派人冒充批发商去找米东杰进货,大量吃进斯狄尔牌牙膏,然后贴上血本,低价抛发给各个零售店,把他的价格一下子拉到二角五分。

  “这办法不错,米呆子不肯下水,咱们背后推他一把,也让他听一声扑通。”段红莲眉开眼笑地欢叫道。

  “办法倒是个办法,是能把米呆子揍疼,”段令康皱着眉头掂量道,“可这办法只能损人,不能利己啊。你想,他跌到二角五分,我们却还吊在三角二分的位置,差距不是更大了?想想看,能有什么好结果?”

  “别急,我这是连环计,还有第二步呢。”洪云甫得意地吃了口菜。

  “哦,洗耳恭听。”段令康给洪云甫倒满酒。

  “据我所知,上海滩上马上就要开工两家软管生产厂,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使坏了,”洪云甫一脸的坏笑,“其中一家是日化行业的龙头老大惠梦石,另一家是狼外婆,日本人柴田。这惠梦石我没打过交道,先抛开不谈,这柴田我还算熟,咱们可以利用他俩做点文章。”

  “惠梦石听说过,柴田是谁?”段家兄妹异口同声地问道。

  洪云甫简单介绍了一下柴田的来历、背景,以及之前与米东杰的关系,当然也重点强调了柴田最近力邀米东杰充任挂牌总经理一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俩人之间最初虽有“师生之谊”,但现在已经不大客气,用句文绉绉的话来说,就是“渐生龃龉”。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段红莲问。

  “你想啊,日本人的肚量能有多大,这回失了面子,而且一系列产业都跟米呆子冲碰,肯定巴不得看他的好看。”洪云甫像军师一样手指点来点去。“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到柴田那里去定一批软管,记住,是米呆子的斯狄尔牌,让柴田偷偷制版仿印,然后我们拿回来灌装。”

  “你的意思,是故意灌装有毛病的膏体,推向市场砸米呆子的牌子?”段令康眼珠一转,马上明白过来。“不过,现在跟日本人打交道不太合适,别一不留神招点祸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那就先去找惠梦石,”洪云甫想想也有道理,“惠梦石在牙膏上跟米呆子也有过节,上次在商标问题上已经过了一招,同行是冤家嘛。”

  “这办法好,让米呆子的斯狄尔牌低价低质,名声臭掉、烂掉,再想翻身就难喽。”段红莲拍手欢笑。“可膏体怎么做手脚呢?我们的配方是买设备的时候洋行提供的,应该属于通用配方。”

  “这就不用你担心啦,”洪云甫眨眨眼,“别忘了,我和你哥都是正儿八经学化学出身,这点猫腻还不是小菜一碟?”

  “呵呵,只需随便减少或者增加某种成份,马上就见颜色,”段令康也笑了起来,“牙膏这玩意儿,比肥皂难伺候得多。”

  “可不是,米呆子刚开始的时候也遇到过问题,具体什么毛病我没太关心,反正那阵子米呆子也被搞得焦头烂额。”洪云甫翻着眼竭力回忆,终于有了印象,一拍桌子叫道:“对了,那毛病好像叫气胀。”

  “气胀?”段家兄妹再一次异口同声。

  气胀!

  梦魇一样的气胀,像曹操一样说到就到。

  段家的配方是从提供设备的洋行手里得到的,跟米东杰当初遇到的情况一样,同样是一份只适合铅锡软管的老配方,所以毛病也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段家没有海伦那样的智囊。

  看着第一批产品就出洋相,段红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会儿骂段令康水平不济,一会儿埋怨洪云甫为什么当初不留意米呆子的解决方案。

  两个男人只好躲进实验室做实验,可方向不对头,再加上想不到原因竟又那么简单,光顾着在成份上动脑筋,最后越搞越复杂,瞎捣鼓了半天却越弄越糟糕。

  怎么办呢,难道去求米呆子帮忙?

  洪云甫初来乍到,尚未建功立业就先遇到一道高坎,心里已经有点慌乱,再看段红莲成天怒气冲冲的,也不敢久在其身边转悠,所以白天总是呆在实验室里忙碌,将各类成份颠来倒去地增加、减少,一次次地修改配方。

  白天忙一点无所谓,可到了晚上,总得有点安排吧?

  现在跟段红莲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未婚妻,照规矩隔三岔五总得花前月下一次吧,否则各规各的未免不像话。

  “红莲,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洪云甫开始时还鼓起勇气提出建议。

  “不太想去。”段红莲没有兴致。

  “气胀的事情得慢慢解决,光着急也不是个办法。”洪云甫安慰道。

  “你当然不急!”段红莲不假思索地冒出这么一句。

  洪云甫心里很清楚,就冲这句话,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骨子里,段红莲一直没把自己当成自家人看待。

  洪云甫告诉自己:别看段红莲现在一提起米东杰就恨得牙痒痒,其实这正好说明米东杰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无可替代,自己这个不尴不尬的角色简直有点像可怜的替死鬼,也就是说,这娘们胸中那颗冰凉的心,永远也不可能温暖起来。

  “出去散散心吧。”洪云甫还在作努力。

  “散什么心?大冬天北风呼啸的,路上又到处都是日本兵,没事出什么门?”段红莲冷着脸抢白道。

  天天忙碌确实也太累,得,乐得早点回住处睡觉。

  以前跟段红莲接触不多,光觉得其美艳动人,没感觉出真正的脾气到底是啥样?这一阵日日相处,马上就感觉出沉重的压力来了。段红莲身上那股扑鼻而来的泼辣劲,那种无处不在的尖锐感,实在令人有点难以招架,她要骂你,根本不会关心周围人多人少、用话是重是轻、说得是对是错,永远就像一挺机关枪那样扫完再说。

  这样的女人,通常是不适合用来做老婆的。

  不过先不说做老婆、不做老婆的问题,现在既然是寄人篱下,还能有啥过高的要求呢?所以说,常言说得好,男人不能靠别人,更不能靠女人,得靠自己。想来想去,唯一的机会似乎还是在赌场里头。

  脚底一痒,洪云甫跳上了去往逸园的电车。

  洪云甫最近看上了,也迷上了跑狗。

  上海共有三处跑狗场:公共租界的“明园”、“申园”及法租界的“逸园”。日军进占公共租界,明园和申园寿终正寝,唯剩逸园一枝独秀。

  逸园的正式名称叫“法商赛跑会”。占地一百余亩,红砖外墙之内建有钢筋水泥建筑几十幢,除六条圆形跑道和看台、包厢外,还建有足球场、小型高尔夫球场、网球场、拳击台、摔跤台,并附设舞厅、酒吧、餐厅等等,规模之大堪称远东第一。逸园的赛狗是产自澳大利亚的格力犬,其形如豹,全力奔跑起来时速可达七十公里。

  玩家参赌的方法有点类似押宝。狗笼外标有狗名和号码,你看中哪条就买某号的狗票,面值一元至五元,其中有独赢、双独赢、位赢、联位赢之别。开赛时,以电兔绕场一周作诱饵,六扇狗笼门同时掀起,狗们如离弦之箭冲出追赶,以最先到达者为优胜,持有该号狗票的赌客便成赢家,由于场面刺激,逸园每晚总能吸引数千赌客投注。

  洪云甫觉得,去赌场玩牌九、轮盘、骰子、梭哈之类,除了运气之外,对赌艺也有一定要求,而且庄家出千的可能性太大,自己输得那么惨,应该好好“反思”。现在看来,只有赌狗,才是最简单,也是最公平的形式。

  手上还有五千模样的现金,要是运气好点,翻本翻到二万,没错,不用多,就二万,老子马上金盆洗手,老老实实去开一家肥皂厂——做别的没把握,做肥皂真是绰绰有余,无论生产还是销售,全都熟门熟路,不出二年,起码也是小老板一个。到时候,去他妈的段红莲吧……

  气胀的毛病不解决,段红莲看谁都不顺眼。

  机器停工,工人放假,这样拖下去,银行的贷款怎么还?

  洪云甫几乎是天天被骂,但通常情况下,骂着骂着又会骂到“混蛋米呆子”头上去,似乎是米东杰存心让她吃的药。

  那么,现在只有把气撒到米呆子的头上去,尽快搞来软管,将那些该死的膏体灌进去后推向市场——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不是出主意说能搞来米呆子的软管吗?”段红莲催了洪云甫好几次。“怎么光说不动呢?”

  没有办法,洪云甫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惠梦石。

  来到爱多亚路上的那座五层楼前,坐着电梯上到顶层,得到的待遇和米东杰上次来时完全一样。

  “实在抱歉,董事长商务繁忙,没有预约的话无法会见。”接待小姐彬彬有礼地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