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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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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也是战争(1)

书籍名:《上海巨头》    作者:天歌


  洪云甫在现场转来转去到处看,虽然有点怀疑是米东杰故意所为,但又抓不住什么把柄,只得派了几个人进入甘油厂值守,重点看护发电机组所在的动力车间,防止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甘油厂的发电机组,是一台瑞士苏尔寿公司出品的三千匹马力的中型柴油发电机,日本人如此看重发电机,马上令米东杰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海军千方百计地筹建航空母舰和大型战舰,为了解决动力设备,将目光投向了远东最大的柴油发电机厂:“法商电车电灯公司”,征用了多台大型发电机组运往日本,准备移置到航母和战舰上去——那么,眼下是不是又在打自己这台机组的主意呢?

  “米桑,碳酸钠需要从天津运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柴田对米东杰再三关照,神态十分严肃,“这段时间里,请做好设备的养护工作,工人和技师也得提前召集起来,以便原料到齐后马上开工。”

  甘油厂使用的是美国最新发明的糖类添加碳酸钠的发酵技术,利用粮食原料,如玉米、甘薯、大豆等作为原料,利用淀粉的发酵制得丙三醇。现在粮食那么紧张,市民们天天都得排队去领“户口米”,或是购买价格高昂的黑市米,甘油厂的开工,无疑意味着将夺取无数老百姓的口粮。

  米东杰无计可施,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考虑到最后,唯有一个“走”字。

  既然守不住,那就只有走,可谁能甘心就这么拱手相让?这些企业,是米东杰多年的心血,更是父亲辛苦一生的结果!

  李春荣出主意说,实在不行,咱们搞点炸药,偷偷把关键设施炸毁,这样原料来了也干不成。

  “自己炸自己,亏你想得出来。”海伦埋怨道。

  “你别说,实在不行的话,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特别是发电机组,千万不能让他们得手。”米东杰倒有点心动。“可是,去哪弄炸药呢?”

  “老米,亏你还是搞化工的行家,”海伦提醒道,“给我一天时间,在实验室里就能制备,就是引爆部分稍微麻烦一些,不过也有办法解决。”

  “那就别犹豫了,马上着手准备起来。”米东杰打定了主意。“设备以后可以再修、再买,不必心疼。”

  米东杰将这一方案带回家去跟父亲商量,惠梦石听了之后马上表示赞同“走”的方案,但反对“炸”的做法。

  “日本人现在搞的还是所谓的委托生产,我们要是动用炸药,这一层面皮就算彻底撕破了,”惠梦石的担忧不无道理,“到时候,他来个强行接管怎么办?那时就不是一套设备的问题了。而且,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米东杰也承认。“特别是发电机组,现在是军方的心头肉。”

  “炸药不是不可以用,但用之前一定要做好安排。”惠梦石又补充道。“任何事都要想好退路。”

  “这样行不行?”米东杰开动脑筋,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我们增发股票,将资产摊薄,这样可以将企业的资产藏没于民间,以待来日复兴。”

  “这倒是个办法,至少也能增加日本人的顾忌。”惠梦石认真想了一会,点点头说道:“这样可以增加对整个社会的牵动程度,还能一举两得。”

  “是啊,日本人一心想把股指推高,我们给他来个增发摊薄,这样对那些跟风的投机者来说,也能起到打击投机信心的作用。”米东杰补充道。“此后我们分批抛货,再到黑市上去换成黄金和美钞。等甘油厂爆炸的消息一传开,看他们还怎么疯涨。”

  “好,试试看吧。”惠梦石点点头。“唉,现在商战二字的概念早已不是什么商业计谋的争斗和对抗,而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了。”

  股票增发的方案马上在市场上起到了作用,但从盘面来分析,柴田的新华企业公司一直在暗暗较劲,力图继续推高。

  新华企业公司的能量确实不小,在股市上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米东杰观察下来发现,他们的手法很多,而且经常变换,一般炒家真是防不胜防。

  一是故作谣言,散布空气,使股价在数日之间大幅涨跌,此为惯技。

  二是“包揽发行”,通过私相受授,直接操纵某项股票使其价格腾涨,比方十元票面的股票,作价为十二元包揽销认,其中的二元升价,既非溢价,更非承募费用,此种“飞票”的形式,与房主暗中出顶房屋索取巨额顶费,以及二房东分租房屋后索取小费的性质一样恶劣。

  三是不依产销状况为标准而滥行增资,在增资方式上以“升股”为主,有时一股送五股,有时一股升一股,杀鸡取卵般刺激股价上涨。

  四是“溢价发行”、“股款临时收据流通”、“附加承募费”等等名目不一而足,再加上场外交易和黑市猖獗,私自对做实行五日期、一星期期、一个月期不等的期货交易——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惠梦石通过银行界的老关系和黑市交易,开始暗中大量收购黄金和美钞,连久不流通的英镑和银元也一并收纳。米东杰有点担心,这么做动静颇大,恐怕会引起柴田和洪云甫的注意,从而猜测到背后的金蝉脱壳之策。

  海伦精心配制了一批苦味酸炸药,由李春荣分批带入甘油厂,在精馏塔、液化设备、压滤设备和发电机组等重要环节的隐秘处小心安放,不管以后是否用得上,也算是未雨绸缪。炸药全部用蜡纸包装成一个个小卷,然后将这些药卷分组装配成大小不一的药包,仍用蜡纸封装起来。

  现在,最让人举棋不定的是:究竟往哪里跑?

  航线断绝,去往欧美已不可能,唯一能去的只有香港,然后中转去重庆。但是,米东杰的目光跨过长江,注意到了家乡的土地——苏北。

  自打去年皖南事变发生以后,新四军在盐城重建“新军部”,全军九万余人继续在华中地区活动,随即建立起蓬勃发展的抗日根据地来。浴火重生的新四军先后成立苏中、淮南、苏北、淮北、皖江等军区,发展地方武装和民兵达六十万之巨,令日军和汪伪异常头疼但又莫奈其何。

  段家兄妹倾向于回归老家,惠梦石也不反对去苏北,海伦更是无所谓去哪里,一番商量之后,米东杰拍下板来:回苏北。

  但是,上海被围得铁桶也似,如何出得去?

  关键时刻,水火帮的弟兄倒有办法。

  两位保镖都有诨号,一个叫做“大公鸡”,一个叫做“小耳朵”,自打来到米东杰身边后跟李春荣处得十分热络,对米东杰更是忠心耿耿,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公鸡出主意说,可以堂而皇之地先坐船往南通海门的青龙港走,因为那一带虽然属于日军和汪伪控制,但再往前走到二甲镇便属于拉锯地带,新四军的海防团势力很大,日伪根本不敢小觑。如果能顺利到达掘港,那就彻底安全了。

  “我哥手上有条大船,最近一直在帮海防团运送物资,我可以先去二甲镇跑一趟,让我哥准备接应。”大公鸡自告奋勇地说。“放心吧,是我亲哥,绝对靠得住。”

  “海防团?”米东杰闻所未闻。

  大公鸡解释说,海防团是新四军新近建立的一支海上小型武装力量,手里控制着数个船帮,平时以运输民用物资做掩护,源源不断地为苏中根据地运送药品、炸药、汽油和枪支弹药等军需物品。

  “上海被围得这么紧,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空档?”米东杰有点不大相信。

  “黄浦江以外的水域那么大,日本人能有多少人力物力来控制?”惠梦石十分看好这一计划。“我看可以一试。”

  “是啊,对岸的沿海滩涂上有许多港叉和小沙洲,只适合木帆船进出,日本人的舰艇很容易搁浅。”大公鸡说道。“狗日的也是没办法。”

  “那你马上准备动身,我这就去帮你买船票。”李春荣对大公鸡说道。

  “不用,去青龙港的航班每天二班,日班一点半,晚班九点半,坐的人不多,船票可以随到随买。”大公鸡说道。“放心吧,多则四五天,少则二三天,听我回来时的好消息吧。”

  “嗯,越快越好,我就担心,我们收购黄金美钞的消息会泄露出去,”惠梦石忧心忡忡地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惠梦石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很快就兑了现。

  谁都没有料到,风声会传得那么快,第二天一大早,柴田和洪云甫便来到了米东杰的办公室。

  “米桑,统制会决定,你们的企业公司现在由军部正式接管,希望你予以配合。”柴田板着面孔说道。

  这句话,米东杰并不吃惊,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但还是觉得来得太早了一点。

  “这是接管协议,签字吧。”洪云甫打开一只卷宗袋,将一叠文件放在米东杰面前。

  “我不签。”米东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老米,你要想清楚,不要干蠢事。”洪云甫将双腿搁到米东杰的办公桌上,摆出一付流氓腔来。

  “我是有名的米呆子,就喜欢干傻事。”米东杰将洪云甫搁在桌上的脚使劲推落。“企业公司既然上市,我没有权利出卖所有股东的权利。”

  “笑话,眼下的华商股票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谈什么股东不股东,”洪云甫有点恼火,“谁都知道这些形式毫无意义,你还是别扯这些闲话啦。”

  “既然这些形式毫无意义,那我现在签不签字又有什么区别?”米东杰压抑着怒火反问道。“你直接派兵进驻就是了,我能拿你们怎么样?”

  “这不一样,”柴田插嘴说道,“帝国还是讲道理的,也是尊崇国际法的,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还有一点更加重要,甘油厂的发酵法技术资料也得交出来。”洪云甫补充道。

  米东杰一惊,这句话算是说到了要害上。

  上海的所有甘油厂,采用的都是提炼法和合成法,只有米东杰采用的是最新的美式发酵法,假如没有这套原版资料及熟练的工程师、技师和工人,柴田根本就无法开工。

  所以,米东杰现在签不签字其实无所谓,不签的目的只是想尽量拖延一些时间罢了,而发酵法技术资料就不一样了,具有无可替代的实际意义。

  “资料不在我手上,在总工程师手上。”米东杰试图搪塞过去。

  “那就顺便把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名单也一块儿交出来吧。”洪云甫步步紧盯。

  “没有这样的名单。”米东杰摇摇头。

  “老米,你又固执了。”洪云甫恨铁不成钢般摇头叹息。

  “是啊,这么做,完全没有好处。”柴田的语气说得很重。

  “老米,你要是再这么坚持下去,可能就不是跟我们在这里谈了。”洪云甫加了一句。

  “抓进宪兵队去?”米东杰干脆把话点破。

  “呵呵,哪会这么干呢?我们毕竟还是朋友。”洪云甫讪笑道。

  “朋友?”米东杰终于爆发出来,“你还好意思提朋友两字?”

  洪云甫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喉头滚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被硬咽了下去。

  “米桑的意思,我们不再是朋友了?”隔了好一会儿,柴田打破了沉默。

  “似乎早就不是了。”米东杰没好气地答道。

  “希望你不要后悔。”洪云甫说道。

  “后悔?”米东杰叫了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厂子全部瘫痪,设备也被拆得七零八落,现在连产权都要被剥夺了,你说吧,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