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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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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所以你那么容易就跟了老大。”烟枪的声音有些哑。
  “我觉得他人不错。”陈栎没有反驳。
  “老男人就是会骗小孩。”
  陈栎没说话,  他把手伸进装备包里,一寸一寸抚摸过那些纤细冰凉的钢骨,让他内心渐渐平静,  他的肋插也藏在里面,闪烁着寒光。
  “我们打个赌吧。”烟枪说。
  “赌什么?”
  “赌今晚商家会不会出现。”
  “我赌,  会。”陈栎说。
  烟枪虚望着夜空,他的眼睛此时和彩虹同色,  他的银白色头发和过分白的皮肤,也被画上了这绚丽夺目的色彩。
  “我的直觉告诉我,  不会。”
  两个人就像是两头相互依偎取暖的野兽,  在漆黑的、孤零零的浩瀚夜空中依偎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彩虹灯带尽职尽责地闪烁不休,  但脚下的都市渐渐寂静下来。
  街上的车流变得稀疏,一些广告立体投影被关闭,  “中心城公主”已经进入了她的午夜场,只穿着红黑竖纹三点式,在高楼前摇摆绝美丰腴的胴体。
  “凌晨四点了,陈老板,  我这约会的成本够高的啊。”烟枪打了个呵欠,调侃道。
  “说吧,要什么?”
  “欠着。”
  陈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就在他准备叫烟枪一起回去的时候,  彩虹灯带突然熄灭了——这也代表着那个无所事事的店员终于熬到了他的下班时间,  这家生意不景气的空中滑道闭店了。
  “啧,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烟枪又打了个哈欠,等待着实磨人。
  陈栎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头问烟枪,“想不想玩点有意思的。”
  烟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警铃大作。
  “害怕了?”
  “扯淡,爷没个怕的。”烟枪梗着脖子。
  疾风呼呼地灌进那扇被打开的玻璃窗,将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迎面如刀割一般。
  陈栎先爬上了窗框,他迅捷的行动透露出几分孩子般的兴奋。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从玻璃窗中背身跃下,烟枪还没来得及心惊肉跳,就听到风翼展开时“嘭”的一声,陈栎的身影片刻后便上浮到窗前,他把手里的安全绳索扣在烟枪的安全带里,示意他跳出来。
  烟枪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强装镇定,一手拉住窗户顶端的锁,此时他已经双腿悬空坐在窗外。
  他看到陈栎的嘴动了动,但耳边除了风声和风翼猎猎作响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他想如果自己现在退缩,以后不得被陈栎嘲笑成什么样。
  大男人脑袋能丢,面子不能丢。
  当即一咬牙一跺脚,在跃出的同时手臂发力,猛地把窗户拽上了——高空面临的风压不同于地面,开着窗吹上一整晚,不知得碎多少玻璃,他们还不想毁了人家的生意。
  陈栎右手拎住了烟枪的后腰腰带,左手操控风翼,两人乘着悬停翼以一个肉眼看上去并不快,实际上几乎快把脸刮烂的速度落回了地面。
  “怎么样,爽吗?”
  “……”烟枪扶在街边充电站斑驳落漆的外壳上,两腿发软,气喘吁吁。
  “你知道我为什么笃定商家会出现吗?”
  烟枪的目光带着疑惑看向他。
  “林致涛,他是缺荷的情人,”陈栎说,“没想到,他没有卖了咱们。”
  “或许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从咱们进来,他的表情就在告诉我,他知道。”
  “没想到林队长还是以前那样,有情有义。”烟枪感慨。
  “有情有义多半会活得很艰难。”陈栎看着远处的夜色,语气淡淡地说。
  ***
  第二天中午,雪棕榈茶馆。
  中心城的茶馆数量是个位数。
  这种历史久远到无法一下子出现在人们脑子里的娱乐场所,现如今正在极速地衰退消亡。几十年前曾经因为古文化复兴运动而短暂繁荣过一段时间,但始终未曾从平民领域实现高端化。
  这时代提供给普通人的娱乐,总是破产得很快。
  位于在第四街和三十七道之间,两座摩天高楼夹击下的一片小型建筑群——小型建筑意为高度在三十层之下的建筑。
  建筑群中有一间中心城最老的茶楼,名叫“雪棕榈”。
  “雪棕榈”很出名,并不是因为茶煮得多么好喝、茶点多么可口,而是因为它的包厢有强大的保密性和通透性,这是它唯一的卖点。
  所以“雪棕榈”的大堂一向人烟稀少,为了提高人气,他们聘请了“说书人”和“朗读者”在上午十点、下午两点、晚上六点和八点四个时段进行表演。
  “说书人”和“朗读者”不同,前者说故事,一般是一些市面畅销的小说和传记,而后者主要朗读诗歌和散文。
  此刻是午后一点多,大堂只有两位茶客,说书人还未上班,偌大的厅堂显得冷冷清清。
  一个已经有了一些年纪的女人慢悠悠地抽着一根细雪茄,发灰的烟雾不断地从她口中和鼻间涌出。
  她的身形略显丰腴,所以露出的脖子上没有褶皱,只有眼角有一些细纹,她长了一副方颌骨,显得很英气。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灰卷发的男人,戴了一副眼镜,轻袍缓带,正是rc的首领反革,而这位女性则是能源公司一区产品开发部的经理宋赞。
  反革在烧茶,陈旧的电磁小炉上一只小铝壶正在冒着热气,他先冲洗了一遍茶叶,然后添了一小壶新水和湿润的茶叶一同置于灶上。
  一旁的宋赞始终神态自若地抽着烟,没有一点儿帮忙的意思。
  反革显然乐于服务她,动作利落地煮起茶水来。
  这是一种花茶,茶汤原本为棕色,随着温度升高而渐渐变为橘红色。等到颜色不再改变,反革放了一些黄砂糖进去,一股苦中带甜的味道漫溢出来。
  “我不吃甜。”宋赞毫不客气地说。
  反革也不恼,将小铝壶中清亮的深红茶汤倒入一旁的杯中,用清洁纸巾擦干净茶壶,然后重复之前的步骤,重新煮上了一壶。
  “看来你有求于我啊,老朋友。”宋赞将烟灰点入面前的茶碟里——那本来是用来放茶点的。
  “难道不是因为我一向对女士绅士吗?”反革笑起来,英俊成熟的面孔更显得风流,他今天没有扎头发,披在肩上,有几分懒散。
  宋赞没有理会,继续将半截雪茄抽完,将烟蒂在茶碟里捻灭。她的指尖有些泛黄,应该也是个爱抽燃烧型香烟的老烟枪。
  此时水沸腾起来,大颗水泡浮起,带着朵朵茶花涌上水面。深红色的茶汤,茶花却变成了白色。
  “这叫,西苦水玫瑰,”反革垫了一块布巾端起小铝壶,给宋赞斟上一杯,“不放糖的话,很苦,但是会回甘。”
  “既然回甘,为什么还要放糖?”宋赞问。
  反革一笑,“我这人不爱吃苦,一点儿都不喜欢。”
  “这由不得你。”宋赞的口气格外强硬,即使是高位支配者中,也很少有这样直率的人。
  “怎么样,还顺利吗?”反革从茶点盘里取了一块绿色的糕点,放进自己的茶碟里。
  “不顺利。”宋赞喝了一口茶水,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茶点的话,好像没有不甜的。”反革翻了翻一旁的电子菜单。
  “我只吃酥皮,不吃馅。”
  反革听到她的无理要求,反而笑得更加爽朗,他用一旁的无水净手器重新洗净双手,然后剥起茶点来,他的手很稳也很准,皮馅剥离,一丝不沾彼此。
  “你是体验做茶馆工的?”宋赞挑起细细的眉毛。
  “我是来听书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宋赞起身要走。
  反革连忙阻拦,他的神情有些委屈,“宋总不好这么无情的吧,茶也给你煮了,茶点也给你剥好了,好歹再坐一会儿吧。”
  “我没空和你演情景喜剧,”宋赞重新坐回了席位,“你的东西我收到了,下次不必这么麻烦,邮寄给我就行。”
  “可不成,那是古董,物流公司不给照价赔的。”
  “古董也不过就是个喝水的物什,什么不能喝水。”
  “自然什么都能用来喝水,但有些东西有附加值,有些东西没有。”反革笑眯眯地说。
  “直说,要我做什么。”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任?”反革问。
  “心情好就回去。”宋赞吃起茶点的酥皮,这个画面多少有些奇怪。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回去之后,多担待。”
  宋赞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说。”
  “多谢。”
  “但你要知道,十三个司局,我的话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你们自己多防、多小心。”宋赞的语气变得没有那么倨傲,认真地叮嘱道。
  “非必要不会给你添麻烦。”反革说。
  “听说姓丛的老头找你合作了?”宋赞口中“姓丛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军部第一首脑,那只翻云覆雨的大手。
  “要走一个当保镖。也难得,在这个年代,这种大人物还有出国度假的心思。”
  “你知道那不是度假。”宋赞说。
  “他只要全须全尾地把我的人送回来,管他是度假还是通敌。”
  “忌惮你的不止那几个司局,你应该明白。”
  “我从来不会因为没来的事儿吓得瑟瑟发抖,庸人善惧,达者无畏。”
  宋赞难得笑了笑,“所以我喜欢你。”
  “可别,宋总,您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我还不想破坏别人美满的家庭。”
  “别提那口子,”宋赞皱着眉重新点了一根细雪茄,“天天给我折腾的。”
  “缠人不好吗?”反革笑。
  “那得看在哪里缠,”宋赞说,“卧室还是书房。”
  时间走到了两点整,一个青年人抱着一台沉重的老式音乐合成器走上了大厅中央搭建的舞台。
  他穿着普通服务人员的制服,领子上别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徽章,形状是很普通的五角星,并不起眼。
  宋赞却看着他的领章皱起了眉头。
  “青年独立团。”反革压低声音说。
  宋赞磕了磕烟灰,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也是你今天的目的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