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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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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话,  ”缺荷瓷白的脸上,两行清泪落了下来,打湿了桃腮,  “我也养过你,你在我家的时候,  我、我也不曾因此而亏待过你,我还记得你喜欢…”
  她的话戛然而止。
  烟枪张开嘴,  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液吐在了缺荷那张绝美的脸上。
  缺荷愣住了,更多的泪水丛她的眼眶里涌出,  她没有发怒,  只是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低下头,  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个有点身份的女人不能在人前放肆大哭,很容易让人讨厌,  泪水应该是女人魅力的武器。”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母亲曾经这样教导自己。
  她的泪水因此更加汹涌。
  “商夫人,我不想见你,请你离开。”烟枪被她哭得心烦,冷冷地说。
  缺荷强压下抽噎的舌根,  她迅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睁开朦胧的双眼,她眼前的青年,和她的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却有着完全不同人生,  毫无疑问那是艰苦的人生,  她刚刚硬起的心肠立时软了下来。
  “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件小事,  不会伤害到你们,好不好?”缺荷用祈求的语气说。
  “商夫人,几天前你们还在追杀我,打算绑我回去给你亲儿子换器官,我信你?你当我是八岁小孩吗?”烟枪又想啐她,如果不是长期渴水口干舌燥,他有心再多呸几口在这张脸上。
  “他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求求你,只需要一点血液,他已经无法合成正常的血液……让他再多活几天,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我求求你,只有你能…”
  “他是生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叫做义务体就他妈真有义务了?狗屁!你们当初扔了就扔了,老子谢谢你们让我有今天,但是现在想后悔?晚了!抱着你儿子的尸体哭去吧,送葬的时候我不介意去随点礼。”
  烟枪将话说得无比难听,看着缺荷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更白,他心里无比痛快,但又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骚动他的心脏。
  缺荷浑身颤抖,她攥紧了自己的手包,脸色已经完全变成纸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还是抖个不停,“我、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他叫商衍玉,我们以前给你取的名字是商衍山,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从小就很刚强。”
  “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我其实也是你的母亲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家,你可以管我叫…”
  烟枪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但很快站得笔直。
  他低下头,凶恶的独目瞪着缺荷,一字一句厉声说:“我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大的,我不宰了你,只因为你的那点儿手段对我们毫无威胁,但是你要再说这种让人恶心的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缺荷也站了起来,她想去扶住烟枪,却被狠狠地打开了手,手指登时红了一片、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并不是她那羸弱的儿子。
  “商夫人,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们可以交易,”烟枪逼视着缺荷,“把忉利天的实验,和梅少爷的合作,还有那些无脸仿生人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可以为你的儿子献点血。”
  缺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椅子绊了一下,狼狈地坐倒在上面,她紧抓自己的手包,指甲里流出了血丝。
  “那就没得可说了,你走吧。”
  缺荷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中像是点了两盏灯,亮得诡异,她的笑容也扭曲得让人难受。
  “这样我就帮到你了,对不对?这样我就算补偿你了,对不对?”她急切地发问,声音有些失控。
  烟枪忍受着眩晕,他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和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发脾气,他干脆点了点头,“算是,行了吧。”
  “好,我帮你,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缺荷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她的目光炽热,仿佛是一个看到了绿洲的跋涉者,怀着憧憬和虔诚。
  “忉利天的那些‘怪物’是商黎明制造出来的,他曾经作为辰茗的第一助手,是基因实验的精英,包括那些没有五官的仿生人,也是由他亲自完成的项目……我不懂这些,商黎明一开始只是让我处理掉这些怪物,后来发现可以靠这个赚钱,就让我开了‘忉利天’,用这些猎奇的东西吸引人来赏玩。”
  “然后你们的试验体需要一种金属维持生命,就雇了梅少爷走私。”烟枪打断她的话。
  “对,”缺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储备的金属用完之后,我们雇了梅篆,他是说客中最厉害的翻译家,婆罗根是个古老落后的国家,只有他才能去到那里,听说他一周就能学会一门新的语言,是这方面的天才。”
  “还有呢?”
  缺荷的声音有些发抖,“梅篆弄走了那批报废的仿生人,有时候会把一些碎块运回来处理,但是他具体做了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接着说。”
  “他说他有办法帮我找到你,所以我就……只有这样才能救小玉,只要能救小玉,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告诉我?”烟枪嗤笑一声,“他还能帮你想更多的办法,总能得逞,你儿子就得救了。让我猜猜,忉利天的那场火,是梅少爷放的,对吗?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臣服于你们商家,你们把他当狗,实际上,他是条一开始就计划好反咬的狼。”
  缺荷叹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具体说。”
  “前些日子一直有上面的人来查,不得不关停一些日子,我请他去帮忙照应,没想到他竟然……”
  “活该。”烟枪的舌尖滚落出这两个字。
  缺荷脸色惨白,眼泪在她精致美艳的面孔上不断地流淌着。
  “商夫人,今天你来这里,不是因为良心发现,终于要忏悔自己的罪孽,而是你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你只能提这一点要求,还要提心吊胆,生怕我不会答应。”
  “商夫人,你真的活该。”
  烟枪俯视着这个失意落魄、不住流泪的中年女人,他觉得很痛快,雪恨的痛快。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开阔。
  以前当雇佣兵的时候,他喜欢躺在旷野的枯草上,那里的天空和城市完全不同,望着深黑点星的夜空,感受穿过躯体的流风。
  整个世界流变不居,而自己孑然一身,这种时候他会反复幻想“家”的样子。
  他有一段模糊的童年记忆,是关于“家”的,被他珍藏在心底里一个柔软温暖的房间里。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缺荷所说的“养过他五年”,那间房的每一寸墙壁都被砸得粉碎。
  那是孤独的人手中最后一颗玻璃珠,是夜里魂魄的居所。
  就在这个愚昧残忍的凶手即将失去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压抑在心头的恶痛终于找到了出口,吐出了最后一口恶气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开阔,无比的开阔。
  烟枪不屑地笑了一声,“缺荷,多谢。谢你和商舒当年放我一条生路。”
  胖督察递给缺荷一根电子笔,缺荷在保释单的尾部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双眼还微微泛红,整个人神情萎顿,胖督察心生几分怜爱,不由得想开口安慰几句,却被一旁的李曼子狠狠掐了一把后腰,猝不及防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
  “商夫人,您是和两位一起走,还是…”胖督察脸上不动声色,暗自吸着冷气。
  “嗯,我想接走两个年轻人。”缺荷脸上神色仍有几分凄楚,端是美人垂泪的模样。
  “据我所知这两位是…”
  “沈督察,请你守口如瓶。”缺荷打断了胖督察的话。
  “好,好,我明白。”
  缺荷又转头向李曼子颔首致意,李曼子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并不像胖督察那么殷勤。
  烟枪要求缺荷将他和陈栎送到了琉璃光后,只能在门口等待,便和陈栎一同走入了院落。
  缺荷站在那里,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优雅,大风把她墨绿色的风衣刮得猎猎作响,吹乱了她浅金色的头发。
  陈栎没有急于问烟枪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沉默地跟着他。
  祝清愿看了一眼烟枪的脸色,啧了一声,“你还是躺着吧。”
  烟枪没动,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解开了自己的衣袖。
  “抽多少?”祝清愿没有继续劝说,拿了抽血器过来。
  “最多抽多少?”烟枪的声音有几分疲惫。
  “800cc到1000cc。”
  “那就一千。”
  “哦。”祝清愿将针管刺入了血管,内外压很快就将血袋注满,深红色的血液沉甸甸地装在透明的无菌袋里,散发着刺眼的光泽。
  “还有一袋。”祝清愿取下了血袋,换了另一套一次性无菌管袋。
  “这么多…”烟枪嘟囔了一声,他头晕得更厉害,眼前花白闪烁,头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你自己选的。”祝清愿冷冷地说。
  “陈栎呢?”
  “陈栎?”祝清愿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很快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没见,我哪知道。”
  血还没有抽完,烟枪的头无力地垂在一侧,不知是太累还是已经昏过去了。
  祝清愿拍了拍他的手背,烟枪支撑着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看向祝清愿。
  “喏,给你装好了。”祝清愿提起手里的纸袋。
  烟枪强打起精神想要站起来,纸袋却被另一只手拿走了,陈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他拿过纸袋,把烟枪按了回去,“我去,让祝医生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小心点。”烟枪嘱咐。
  “嗯。”陈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放心不下就跟着去呀。”祝清愿见烟枪一直偏着脑袋张望门口,这个姿势很影响他处理伤口,不由得语气有些烦躁。
  “老大不嫌你话多吗?”烟枪回怼。
  “嘿,还真不嫌,他就喜欢我话多,越多越好。”
  “听得人脑仁疼。”
  “那是你本来就头疼,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发烧多久了,抽了这么多血,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牲口吧。”
  烟枪意识到他越搭理祝清愿,这厮话就越多,干脆闭了嘴。
  “对了,你们上次弄来的那人,被家人带回去了,估计现在已经注册成电子墓碑了,你要是闲得无聊自己去市民陵园查一查……”
  烟枪头晕眼花,祝清愿在耳边喋喋不休,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听懂,过度的疲惫和炎症终于让他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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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差不多写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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