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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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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基地的食堂。
  最近出奇敬业的厨子大哥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因为有了热气,整个食堂里暖意融融。
  反革和颂光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一只茶壶,  里面的奶茶还是烫手的温度。颂光刚进来不久,奶茶也刚端上来不久。
  “喝点,  暖暖身子。”反革倒了一杯热奶茶给颂光,颂光刚从外面回来,  裹着一身寒意。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颂光冷漠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柔和,  “你煮的,  加了甜酒。”
  “趁粟没注意,偷偷加的。”反革笑着说。
  “他也只许你动他的锅。”
  “一会儿陈栎和老烟应该就能回来了。”反革伸了个懒腰,  慵懒地倚在餐桌上。
  颂光皱了一下眉头,他的所有表情都像是机器人的面具,  表情变化就像是在更换面具。他皱眉时深深挤压两眉间的皮肤,让每个人都能读出他的不满。成年人的脸不应该这么直白,所以他鲜少有表情。
  “这件事,你太冒险了。”
  “我推演了一部分,  也赌了一部分。”
  “怎么不拿你自己的命赌。”
  反革吐了吐舌头,“又捱批评了。”
  颂光沉默地看着他,即使没有过多的情绪盛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里,反革也知道,  那是责备。
  “我错了,  下次我会考虑得更周密。”反革诚恳地道歉。
  颂光沉默了片刻,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们不可能不冒险。”
  “第六局想脱离第四局的掌控很久了,他们擅长当墙头草,  哪边风吹得大点,就往哪边倒。我前几天见过宋赞,宋赞下个月回去做她的三局局长,这件事我故意放风出去,第六局现在不敢得罪我,必然不会对我的人怎么样。”
  “但如果今天缺荷不去。”
  “这就是我赌的部分,”反革笑了笑,“如果她今天不去,我就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他们接回来。”
  颂光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手指,“宋赞这把保护伞还是太单薄。”
  “缺荷今天不去的几率很小,她的爱子危在旦夕,忉利天的火灾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现在是失去所有筹码还不能下牌桌的那个人。”
  “反革,你对我隐瞒了什么。”颂光的语气平淡,这句话并不是问句。
  反革没有任何惊讶,他坦诚地点了点头,“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相信你,我不会问。”
  “我也相信你相信我。”反革一笑。
  “说正事吧。”颂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革这次没有读出用意。
  “陈栎之前说过,缺荷或者说商家的行为前后逻辑不一致,现在应该很清楚了,有人躲在幕后,两股力量同时在参与这件事,看似都是商家的行径,实际上有的人步步为营,设局狡诈,而有的人却总是莽撞行事。”
  “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是谁?”
  “梅少爷。”
  “他很厉害,骗过了我们所有人,”颂光的表情不起波澜“但他的目的是什么?”
  “缺荷的目的是老烟,这很好理解,”反革顿了顿,“我也一直在想梅少爷的目标,难道是陈栎?”
  “他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仇怨。”
  “梅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他好像不需要睡觉。”
  “烧了忉利天的人是他吗?”
  “九成是他。”
  “他是突然和缺荷反目为仇,还是从一开始就另有图谋?”
  反革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在陷入思考的时候他灰色的眼睛会变得更浅,桌上灯光的形状清晰地映在他的瞳膜里,“以他的性格和经历,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那驱使无脸仿生人的人,是他还是缺荷?”
  “这就需要今天见过缺荷的那位小朋友来解答了。”
  “梅少爷现在在哪?”颂光接着发问,他已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每一个都一针见血。
  “现在的话,在他姘头的公寓里。”
  “你不是说他很忙?”
  “他一天至少要见五个人,现在至少在十六个大家族间斡旋,是个交际的天才。”
  “所以他有不少保护伞。”
  “应该说他手里捏着不少把柄,不过把柄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给自己续命的,有时候却可能让自己更快送命。”
  “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我很记仇,”反革的语气坚定,“我不会放过他。”
  “你有多少把握?”
  “随着深入会越来越多。”
  颂光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奶茶。奶茶已经不再烫口,口味温润浓郁,带着淡淡的酒香。他的肩膀不像之前那么紧绷,渐渐放松下来,“粟告诉你咱们今晚吃什么了吗?”
  反革望向透明的厨房壁,里面那个敦厚的身影还在不停忙碌,他摇了摇头,“没有,但他说会做一些充满回忆的老味道。”
  “那不就是盐水煮树皮。”颂光面无表情地开着玩笑。
  反革大笑,威胁颂光说要把他的话告诉给粟,颂光丝毫不惧。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厨房翻闲话的时候,餐厅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
  来的人是伤寒,只见他捂着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呵欠。伤寒的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脸唇苍白,显然又在日夜颠倒、生不如死地加班。
  “老大,大爷,早。”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疲倦。
  “已经下午了。”颂光说。
  “过来坐,”反革拍了拍身边的椅子,“来来来,喝点热奶茶。”
  伤寒从一旁拿起一只干面包,费力地咬下一口,嚼了半晌也没咽下去,接过反革递过的奶茶喝了几口才按着胸口渡下去,“老大,奶茶凉了。”
  反革“啊”了一声,端起铝壶去厨房重新加热。
  颂光看着伤寒吃力地咀嚼干面包,双颊鼓起的样子,突然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平素没有表情时五官已经充满了宁和之感,这一笑竟有几分神佛的慈悲相。
  伤寒一愣,他从未见颂光笑过。
  “咽不下去就别吃了。”颂光说。
  这时,餐厅的门又被推开了,一股浓烈的药剂味跟着涌进来,烟枪和陈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模样比伤寒更加憔悴。烟枪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样子已经筋疲力竭,双肘撑着桌子,趴在上面不再动弹。
  “辛苦。”颂光冲两人点了点头。
  陈栎在烟枪身边坐下,随手揉了一把烟枪的银发,像是在撩逗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没事,多半是被气成这样的。”
  颂光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反革端着茶壶从厨房里出来,面露喜色,“哟,今天热闹啊!”
  “不是你叫我们过来的吗?”陈栎不给面子。
  “就你长了张嘴。”反革骂道。
  伤寒偏了偏头,有些困惑,“我来错时间了?”
  “没有,来得正好,今天吃点不一样的,你肯定没吃过。”反革笑着说。
  “是饭前说还是饭后说。”陈栎问反革。
  反革一挥手,“当然吃饭最大。”
  几分钟后,厨子粟端过来一个枪黑色的方形烤炉,盖着盖子,放在了餐桌中心。一股馥郁的香料味从盖子的缝隙间钻出来,混着木柴炭火的辛呛,让这个原本就温暖的室内,更加有人间烟火气。
  和烤炉仪器端出来地还有一筐刚刚烙好的干饼子,干净的粮食香味很快中和了烟火的呛口,令碳烤的味道也变得温和了不少。这种布满了焦褐色斑点的死面饼原本早已被时代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更加宣软、蓬松的主食,实际上就连主食也快被淘汰了。
  粟又走进了厨房,一桌食客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不是什么严格遵守餐桌礼仪的绅士,但是粟在饮食上一向有着比反革更高的地位。而并不了解这些的伤寒,也不是冒失的性格。
  数分钟后,粟端着一只铝锅再次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的嘴里横叼着两只铝汤匙,放下锅后,把汤匙丢进了放饼的框里,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反革旁边的位置上。
  那口铝锅里,红色的浓汤中浮着蔬果的碎块。
  粟没有说话,他双手交叠按在心脏的位置,低下头轻声唱诵了一段祷文。他口中的语言古老而沉厚,充满了鼻音,在座除了反革没有人能完全听懂。
  唱罢,粟撤去了锅盖,露出了里面被余火烘烤的食物。那是大量的碎肉块和整鱼,裹在晶莹的油脂和红黄夹杂的辛香料粉末里。
  反革拍了拍粟的肩膀,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然后粟露出了一个略带羞赧的笑容,他的两颗门牙又大又方,为他严肃端正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有趣。
  “吃饭吃饭,矜持什么,怎么跟一群大姑娘似的。”反革提高声音。
  烟枪这会儿才有了点精神,半眯着双眼笑着说,“这不是毗哥不在,没有危机感。”
  反革率先抽了一张饼塞给伤寒,然后又拿起另一张摊在手心,对伤寒说,“你看啊,这种饼子有三两层,吃薄吃厚都可以,烤肉就卷着吃,烤鱼呢就塞里面吃,嫌干你就沾汤吃。”
  伤寒一脸严肃认真地听着,仿佛是在学习什么新技术。
  食物足够拯救每个人,饱暖是最低级的快乐,但在如今却不是人人都能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