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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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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陈栎咬了一口卷饼,  这种扎实的面饼是他曾经最常吃的食物。熟悉的味道从舌尖直达大脑,让回忆缓慢地复苏。
  他们停泊在中心城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之前四海纵横的日子渐渐被淡忘,  被放置在大脑中一间积灰的空房间里。
  陈栎记得,反革当时选择用自由换取安稳的时候,  有人反对他,也有人因此离开,  但是更多的人选择相信他,或者说是依附他。
  而他的决定,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同行之间的谈资和笑料。
  他们都是因为反革乘上了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  自此义无反顾,拥戴他为首。他作为一个爱人太过糟糕,  但作为一个首领、一个引路人,是不出世的天才。
  陈栎三下两下吃下了卷饼,  随手又包了一个,压着合折处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下一口。他不喜欢回忆过去,他把这些回忆甩出脑子,强硬地把自己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烟枪,  发现看到烟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看我下饭啊。”陈栎淡淡地说。
  “你还别说,秀色可餐。”烟枪揶揄。
  “那你别吃了。”陈栎从烟枪的盘里抄走了一块烤肉,转手投喂给伤寒。
  “喂,你!”烟枪的反应比平时迟顿了许多,  此时一脸委屈,  双手罩在自己的盘子上,  那里还剩一块鱼肉。
  陈栎被他迷迷糊糊护食的样子逗笑了,  把烤炉中最后那点碎肉抢来包了个饼塞给烟枪。
  毕竟是一群身高力壮的男人,桌上的饭食很快被消灭一空。
  残羹冷炙,  酒香熏然,他们说说笑笑,插科打诨,即使面容各异,发色也不尽相同,却像是一家人在聚会。
  反革打了个呵欠,灰色的眼睛有些发雾,他喝了一些酒,整个人显得慵懒悠闲,他的言行并不优雅,却总是带着几分贵气。
  陈栎简单地说明了忉利天火场发生的事情,然后又替烟枪把和缺荷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期间,反革频频点头,语罢,反革对颂光说,“事情和预想的差不多,现在只需要弄清楚梅少爷的目的,以及他驱使那些无脸人的手段。”
  “梅少爷和地下城,我们需要尽快搞清楚两者之间的联系。”陈栎说。
  “假设你那天看到的人就是梅少爷,那天就能作为一个节点,找到其中的联系,我想也不难。”反革说。
  “地下城是诞生了怎样的怪物啊。”烟枪撑着脑袋,叹了口气。
  “我下去一趟。”陈栎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你给我回来!”反革把陈栎吼了回来。
  颂光对陈栎说,“你和老烟回去休息,我去。”
  “你也不许去。”反革很少用这样命令的口吻和颂光说话。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去地下城,”反革站起来,那份慵懒消失无踪,他的气度仰天俯地,语气却温和,“今天都回去休息。”
  次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大风将天顶积着的重云吹薄了一些,透明的阳光洒下来,为中心城带来一些暖意。
  陈栎离开基地的时候,黑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烟枪铐在了医务室里,陈栎忍不住为这位前军医的身手鼓了鼓掌。
  烟枪脸色发白,垂头丧气,陈栎知道那不仅是因为伤势,他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时间距离忉利天大火已经过了两天,网络各种社交平台依旧对此争论不休。
  栎以前从来不上网,顶多是看战报的时候瞟一眼社会新闻板块。每天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爆炸式的媒体信息早已令大多数人麻木,鲜少会引起广泛舆论。
  然而忉利天火灾直播好像点燃了另外的什么东西,有些东西隐藏在浩大声势里,悄无声息地改变。
  陈栎一直对危险很敏感,而这次却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不是直面而来的危机,却让他有些不爽。
  他去了一趟酒吧,暗巷中他找到那只单翼蝴蝶。这只蝴蝶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风雨。
  酒吧街白天显得有些冷清,街面刚刚被粗糙地打扫过,仍然脏乱不堪。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没有不适用的地方。
  陈栎面无表情的踩过肮脏的地面,走上了他的店的外置防火通道,原本的密码锁门早已被他换成了钥匙锁,锁芯已经被磨得很光滑。
  突然,一些画面闪现而过,他的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当时他不愿深入去想这件事,他还记得那日t腿上的伤痕,像是被金属片整齐地刮过。
  金属片,也可能是一只机械义肢手的五指。
  痕迹和物品渐渐在他的大脑里重合。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那天潜入他的酒吧的就不仅是被他大意雇佣的猎人,还有那个装着一只机械手的男人。两人打算共同亵玩t,而机械手提前离开,大概是将收集到的东西带走,所以烟枪很快就被商家盯上。
  那么——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对t做什么,自己是否会很快地追查这件事,继而坠入早已被精心铺设好的陷阱?
  他回忆起那日在酒吧门口见过的梅少爷,那是个礼貌英俊的青年,剥开这层皮囊,内里又是怎样的猩红。
  陈栎在门前沉默了数秒,他转身离开了酒吧。
  “这位先生。”一个黑裙白领的女孩挡住了他的去路,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脸上的表情怯生生的,手中捧着一尊小小的洁白神像。
  “是要卖给我吗?”陈栎问。
  小女孩浑身一颤,“不,是、是保佑您。”
  陈栎摇摇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不用,它保佑不了我,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人本女神是慈善的神,她不受功禄,平等地爱着世间的每一个人……”
  “即使是罪人?”
  女孩愣了一下,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满脸的虔诚和憧憬,“即使是罪人,也会得到女神平等的爱,女神相信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被净化,归于本真,那是洁白柔软的一团光。”
  “不辨善恶的神明,还算神明吗?”陈栎淡淡地说。
  女孩捧着神像的手猛地蜷回了胸口,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但是很单薄,如同一只呲牙的幼犬,毫无威慑力。
  她提高嗓门,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我不允许你诋毁我的女神!你这个可恶的…”
  女孩的嘴唇动了几下,像是没能找到一个侮辱性的词汇形容陈栎,最终放弃了咒骂,她的眼睛里莹光闪闪,眼眶泛红。
  “小姑娘,传教的时候最好找一些面善的人。”陈栎从钱包里掏出一枚卡币放在了女孩手里,绕过女孩,离开了此处。
  女孩呆呆地捧着手里的神像和卡币,望着陈栎离去的背影。
  风流吹着他的头发,如浓墨般漆黑,他的背影挺拔而笔直,格外的锋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可我看您像是个好人啊。”女孩嗫嚅着。
  陈栎穿过了酒吧街所在的街区,眼前便是中心城西边的那条最宽阔的江流。
  他靠在透明的栏墙上,望着污废的江水,那是一种类似于苦艾酒的幽蓝色。
  或许如今诞生的孩童会认为江河本就是这种颜色,他们被剥夺了认知这个世界原本模样的权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时他收到一条伤寒发来的讯息,那是一条新闻链接,标题被拟定的格外耸人听闻,伤寒绝不是闲得无聊分享趣闻的人,陈栎点了开来。
  “年迈富商家中暴亡,目睹一切的女仆被吓疯”,新闻文章写得很长,比起新闻更像是都市怪谈。
  传播学的界限早已被营销学模糊,怎么刺激新奇怎么写作。这年头只有军政部发出来的战报还在严格恪守旧时新闻的格式。
  陈栎耐着性子读下去,读到文章的后半部分,他的表情才有了一些变化。
  “女仆胡言乱语,她竟说富商是被一个没有五官、浑身赤/裸的人杀死的,武器则是手指!她肯定是被吓疯了,她也说自己好像昏昏沉沉的,分辨不清脑子里是记忆还是幻觉……案件目前还在调查中,请大家稍安勿躁,真相终会水落石出。”
  陈栎在rc的频道里找到反革,问,“不动?”
  反革很快回复,“没有弄清楚之前,不动。”
  陈栎明白反革的顾虑,在面对未知的敌人之前,一切轻举妄动都是在送命。
  梅少爷的目标似乎已经开始转移,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之前,他行为逻辑堪称冷酷缜密,不应该突然变成一个无差别屠杀的疯子。
  陈栎又给伤寒去了一条信息,只有四个字,“小说直播”。
  伤寒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好巧不巧,还是个熟脸。
  照片里的男人非常消瘦,看上去憔悴萎靡,正是那天在他的酒吧里,和“废一刀”聊天的那位“老师”。
  “作者的真实身份是这个人,那天的信号是忉利天的那台设备切入的,中间还有一个操作节点,但是已经被完全销毁,追查不到。”在图片下附着简单的说明。
  “他和梅少爷什么关系?”陈栎问。
  “没有明面上的关系。”伤寒回。
  “这个人的行踪?”
  伤寒发过来一个坐标,“他的住址,听说他很少出门。”
  向荣巷贫民窟。
  一个畅销作家为什么会住在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