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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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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风水和萨满,  有什么区别?”陈栎一边吃汤一边问,这个老妇人很有亲和力,也很风趣,  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和她攀谈闲聊下去。
  “是风水师和萨满,”老妇人纠正他,  “什么都不一样,起源不一样,  算法不一样,信奉不同的逻各斯。要说最大的区别,  风水师算的是人,  萨满算的是事,人比事更容易流动,  所以风水比萨满算筹复杂得多。哦対…风水中只有一支风水卦盘擅长计算事态流动,但我不教这个,  人类的精神很难去驾驭卦盘,会进入逻辑的死角,永远出不来。”
  陈栎不解,“只要事能确定,  人如何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怎么不重要!”老妇人嚷嚷起来,“人是活的,事是死的,  事不在乎自己的头尾,  人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
  陈栎琢磨了一遍老妇人的话,  不由得不承认如是道理,  点了点头。
  “我煮的汤怎么样?”老妇人又给两人各添了一碗,锅已经见底,  露出了一片焦黑的颜色,这口锅很有年纪,锅底被烧得发黑,锅壁却被刷得发亮。
  “很好喝。”陈栎说,一旁的烟枪也帮腔,把老妇人夸得直乐。
  三人喝光了一整锅年糕汤,陈栎到屋外的公用厨房帮老妇人洗锅碗,剩下烟枪和老妇人大眼瞪小眼,双眼瞪独眼,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显然対他有着浓厚的兴趣。
  “你的右眼怎么回事?”
  “啊,打仗的时候伤的。”烟枪轻描淡写地说。
  “是你不能释怀的事情吗?”
  烟枪愣一下,他没有想到风水师会敏锐且直白到这种程度,他点了点头,“是,我经常会想起来,会很不开心。”
  “别不开心,人生苦短,”老妇人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和小夜都是。”
  “小夜。”烟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対吧。”
  烟枪失笑,“您还真是什么都算得出来。”
  老妇人一抬下巴,语气有些倨傲,“这哪需要算,他能带你来这里,肯定很信任你。”
  “嗯,您真厉害。”烟枪顺水流,夸着老妇人。
  “我当然厉害,”老妇人毫不谦虚,“我今年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你还没活到我年纪的零头。”
  烟枪目瞪口呆,“这、这可看不出来。”
  “我经历过这个国家的一百三十七年,什么都吃过,什么都看过,但我还没厌倦,”老妇人说,“対于我来说,活着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也想活成您这样子。”烟枪笑了笑。
  “但即使我活了一百三十七年,也只见过一个辰茗。”老妇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听到老妇人提起这个名字,烟枪不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她是个传奇。”
  “什么传奇不传奇的,在我眼里就是个倔得无法无天的小丫头,永远听不进别人的话,小夜比她好很多,起码是个人样。”
  烟枪听过很多対辰茗大将军的评价,世论褒贬不一、毁誉参半,却还是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这种说法,细品实则格外亲切。
  “而且她対小夜太糟糕了,哪有这样做母亲的…”老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陈栎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的衣袖挽起,露出两只精瘦的小臂,透明的水珠正顺着他发红的指尖往下滴,烟枪心里一动。
  老妇人站起来,从一旁拿过一块白棉布,却是塞进了烟枪手里,使了个眼色,“去给人家擦擦。”
  烟枪瞬间会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干架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积极过。他用白布包住了陈栎的双手,握着这双修长细瘦的双手,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舒服。
  他微微垂下头,浓情蜜意地看着陈栎的脸,柔声问:“冷不冷?”
  陈栎横了他一眼,正要把手从里面抽出来,却发现烟枪隔着布裹住他的手如铁爪般纹丝不动,不由得有点火气上翻,“你是又想回黑爷那儿了?”
  “嘿,哪有,没有的事。”烟枪笑呵呵的,见好就收,立马松开了手。
  陈栎擦干净手上的冷水,把布巾挂回原处,将头转向老妇人,“我今天来,是想问您,关于蜉蝣时代。”
  老妇人微微一蹙眉,“你感觉到了?”
  “没有,”陈栎摇摇头,“是有人告诉我,就在昨天,蜉蝣时代降临。”
  老妇人和烟枪的脸同时变色,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气流都不动,尘埃仿佛也悬停在了空中。
  日光薄暖,投入明亮的窗子,照在三个人的脸上,在透明的光茸的照耀下,人会融进光里,恍然如同神祇在世。
  然而他们却只是凡人,是対抗命运的凡人。只不过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更清晰了一些,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她的算法不同于风水和萨满算筹,不需要数字和单位,”老妇人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生机勃勃的眼睛虚望前方,变得有些模糊,她在努力地回忆往事,“所以她的算法不能成为一门的学派,所以他们対她紧紧相逼,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的能力。”
  “您知道蜉蝣时代到底是指什么吗?”陈栎问。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向我解释过,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她的算法里,没有数字也没有单位,很可能连语言都没有。或许她传达出‘蜉蝣时代’这四个字,已经竭尽了全力。”
  陈栎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対老妇人云里雾里的解答没有丝毫的烦躁。
  “是温和的,还是激进的?”烟枪发问。
  “刚刚不是告诉你们了嘛?风水算的是人,人的来往、人的生死、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你问我这件事是温和的还是激进的,让我怎么回答?”老妇人很直白,有不满便脱口而出。
  “那我去问个萨满,就能得到答案了吗?”烟枪一挑眉。
  “那种低级的逻各斯,最多能算出来你今天午饭吃了什么。”老妇人满脸不屑。
  烟枪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直接告诉他就完事儿了,干嘛非要算。”
  “那您找我,是为什么事?”陈栎问。
  “你妈临走前特地跑来见我,说她家那没用…那小孩就托付给我了,我估摸着她还托付了好几个人,但那可是辰茗,谁拒绝得了她的请求,”老夫人啰啰嗦嗦地念叨起来,“她一开口,说的就是那句:‘你知道我从不求人’,我就知道她下一句话肯定是‘但’如何如何,这都不用算的。”
  “可我没想到,她真的就此一了百了了……”老妇人继续说着,把目光投向陈栎,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深了许多。
  “我说我不算她的孩子,是因为我一直算不了她。在她的身上,我看不到‘脉络’,只能看到隐约的‘明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她的孩子……因为,我一样看不到你的‘脉络’,甚至连‘明暗’都看不见。”
  “‘脉络’是什么?”陈栎问。
  老妇人转头望向窗外,明净的窗子,外面有阳光、有浮尘,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说,“有些人像叶子,有些人像树,有些人像木头的芯,都不一样。”
  “你看不到的只有她和我吗?”陈栎又问。
  “当然不止,但是很少,除了你们,这些年只有一个,”老妇人说,“但那个人身上不是什么都看不到,我看他既像叶子、又像是树,有时候还像齿轮或钟表的内里,还有的时候,他是坐于地狱中的佛陀……我想那是因为他流动得太快,比我的眼睛还要快。”
  “您在t身上看到了什么?”
  老妇人忽然一笑,“很有趣,t身上的‘明暗’和辰茗很像,都是明暗居于正当中,在身体上缓慢、均匀地摇摆。”
  陈栎微微皱眉,“这代表什么?”
  “阴阳合抱,明暗也是一体,”老妇人说,“这代表他们的选择会变成一个永恒的单一闭环。”
  “什么意思?”
  “单看‘明暗’并不准确,风水一向以计算‘脉络’为主,”老妇人认真地讲述,“选择会变成永远的闭环,等于他们的选择毫无意义,走向的结局往往是同一个。也可以说,他们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第二个。”
  陈栎点了点头,又摇头,实话实说,“我不大懂这些理论,但好像听懂了。”
  “听懂就回去吧,”老妇人打了个呵欠,耸了耸肩,“这天气可真冷,你们要多穿点。”
  陈栎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您认识梅少爷吗?”
  “谁?”老妇人一脸困惑。
  “梅篆。”
  “我倒是认识一个姓梅的,不过那家伙已经入土很多年了,死的时候还挺年轻,”老妇人回忆着,“是个挺风雅的人,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总带着一顶礼帽,我一直以为他是秃子,没想到摘下来,头发还挺茂密的。”
  “他的‘脉络’和‘明暗’是什么样的?”
  “这我哪记得住,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普普通通的一个读书人,顶多是风流了点,没什么怪相。”
  陈栎点了点头,站起身向老妇人道谢,老妇人很热情,対他们说自己还会做牛肉面和烤包子,欢迎他们下次再来吃。
  两人走出泥土巷子,烟枪用力地抻了抻僵硬的后腰,低骂了一句,“真他妈,跟听天书似的。”
  陈栎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没听懂。”
  “饭倒是挺好吃的。”
  “那你以后常来。”
  “才不要,这老太太贼难伺候。”
  陈栎没有继续走向下一个目的地,而是站在泥土巷子的巷口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你说,咱们要去找那个作家吗?”
  “那位八成是梅少爷的同党,你现在找过去,老大肯定不让,也不合适,”烟枪比陈栎更熟悉基地的情况,“这两位目前都是视野里,没什么异动,不好打草惊蛇。”
  “我现在想搞清楚,梅少爷到底想做什么,”陈栎漆黑的眼睛覆盖着困惑和茫然,像是冬夜浮在冰湖上的雾,“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生平经历过什么,他的样子…实在太模糊了。”
  烟枪翻看着频道里共享的资料,突然说,“这个作家和梅少爷唯一的交集点,他们都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但不是同一届,梅少爷的年纪小很多。”
  陈栎眼里的雾霭似乎散去了一些,他対烟枪说,“我们走一趟。”
  “好嘛,我一看到书就头疼,还让我去学校。”
  “那你别去。”
  烟枪最吃这招,“咱们怎么进去?国立大学不対外开放。”
  “让伤寒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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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可能没法日更,工作有亿点点忙呜呜
  但隔日更肯定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