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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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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这句平平淡淡的“好”却像一道惊雷在陈栎脑中炸开,  他猛地坐起身,一瞬间他意识到众多……多得像巨鲸浮出大海时带起的水珠。
  多不可数。
  多不可言。
  静默的巨大无限生长,每一个无声的环节都在陈述伟大。
  他意识到了,  却无法用现有的语言来为自己描述,只能贮存在大脑里,  再生硬地一点一点进行文字性的转码。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和奇妙——意识领先于自己的语言。
  那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同时,他看见他脑中那座迷宫正随着新意识的觉醒而渐次消失——他一定解决了什么。
  但他解决了什么?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去请教敏哲,  但敏哲并不是这些的亲历者,她只是辰茗过往经历的观察者。
  敏哲不一定准确,  也不一定安全,  他想,这些以后都必须由自己来寻找答案,  求助他人只会带来危险,或许他可以求助记忆中的辰茗……
  打断他思绪的是烟枪把他拉进怀里的动作,  然后烟枪居然在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陈栎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脱眶。
  “谁借你的胆子?”
  “你再给我起得猛点,要不要命了?”
  语气、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像是两头王兽在危险而粗暴地彼此礼视,  空气快要被无形的威压炸碎。
  但很快又都绷不住笑了出来。
  “你快放开我。”陈栎说。
  “你认个错。”烟枪这么说,眼角眉梢却全是温柔。
  “滚蛋。”
  “还疼吗?脸。”烟枪用指关节小心碰了碰,红肿已经全部消退,只留下纵横交错青紫色的淤痕,  像是某种远古图腾,  爬满陈栎的脸。
  “你好在意本人的脸。”
  “那可不,  多帅的一张脸。”烟枪笑着说。
  “……你没见过辰茗,  她长得很漂亮,又美又无情的人,  总能让很多人伤心。”陈栎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你也很喜欢她吧。”烟枪说。
  “她都没抱过我,一次都没有,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讨厌我。”说着陈栎把脸埋在烟枪肩头。
  “我喜欢你啊,可以给你又当爹又当妈,还当男朋友。”
  “占我便宜,占我便宜…还是占我便宜。”
  “就占了怎么着吧。”
  “睡会儿,”陈栎伸手捂住烟枪的眼睛,“红得像我甩了你,你哭了三天三夜。”
  “你要甩了我,我可不止哭三天三夜,我能哭到你跪下来求我收了神通吧。”烟枪笑着说。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试试了。”陈栎说。
  烟枪顿时不笑了。
  陈栎伸手戳了戳他的嘴角,语气像调戏流氓的流氓,“哎哟,准备好开哭了?”
  “不开玩笑了,我出去睡,你躺平了,别总窝着伤口。”烟枪起身把陈栎端正地摆放在床中央,陈栎这张床很小,两个人挤着睡如何也躺不平。
  陈栎“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眼睛。
  烟枪弯腰吻了他一下,然后抬手挥灭了小夜灯,离开里屋,反手关好里屋的门。
  他走到熟悉的沙发前,把沙发上堆着的违禁武器随手拂到地板上,地上铺着厚厚的仿黑羊绒地毯,还垫着隔音层——他家陈老板不喜欢重物落地的声音,也不喜欢声音,能装静音系统的地方都装着,是个讲究人。
  烟枪脱下上衣,赤/裸着上半身躺倒在沙发里,肌肉紧紧地纠在一起,迟迟放松不下来。
  他很累,头皮发麻,但没有丝毫睡意。
  外面已经是中午,雪已经停了。整个中心城像被包在一团烂泥里。
  无数清扫机器人在街道上勤奋地工作着,毕竟它们不在意时薪和寒冷。
  “嗡嗡嗡嗡——”,恼人的机械噪音。
  烟枪伸长胳膊打开窗户的静音系统。
  “嗡嗡嗡…”怎么还他妈响?
  烟枪回过神来,发现是被他压在腰下的手机在疯狂震动,他反手摸出来。
  rc内部公共频道的语音私联。
  “老子什么时候能退休。”烟枪低声自语。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里屋的小门前,抠开门边落灰的控制板,按下静音屏蔽,才开口,“说吧,针叶。”
  针叶是个年轻的狙击手,年轻不是说年龄,而是说资历,针叶今年已经三十三岁。
  “老烟,晚上帮我蹲个点呗?”针叶的烟嗓重得隔着频道都熏人。
  针叶说话的时候,烟枪取消了静音,他总怕陈栎喊他他听不见。
  烟枪又按下静音屏蔽才开口,“不帮,我病休。”
  “我女儿……”针叶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说,“我女儿好像跟酒吧街哪个臭小子好了,这都好几个月了,每天凌晨才回家,我今晚得去酒吧堵他们。”
  “我艹你祖宗,针叶你女儿今年才十三!”
  “我不会带孩子,我他妈也没想要孩子啊……我…可我也想带好她,但我啥都不会,自己也就个烂样。”针叶在那头嘟嘟囔囔着抱怨。
  烟枪叹了口气,“针叶,老子手烂了替不了你,你女儿在哪个酒吧,我晚上去一趟给她拎走。”
  “行…行,你管她,你给我管她啊。”针叶操着粗粝的烟嗓哼哼唧唧地说。
  “连个姑娘都管不了你白长三十多岁了。”烟枪骂道。
  “白长了,真白长了,我他妈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难管,还不是漂在海——”
  烟枪不想多说,挂了频道,随手把手机扔进沙发里,然后把自己也扔了进去。
  他闭目养神了半个多小时,隐隐约约听见陈栎在里屋喊他。
  他挣扎着爬起来,拉开里门,探头进去,“在呢。”
  “给我拿件衣服…”陈栎声音低哑,带着鼻音。
  烟枪走到陈栎那个大衣柜前——他老早就想参观陈老板的衣柜,想看看到底多大的容量才能支撑得了陈栎的每日换装需求。
  然而他把光滑的柜门从头摸到脚也没找到扣锁。
  “你看一眼上面那个红点。”陈栎无奈地说。
  烟枪依言抬头看去,红点闪成蓝点,柜门立即上提,烟枪没忍住笑出声,“陈老板,这么怕别人偷你衣服啊。”
  “我还藏了别的东西。”
  烟枪飞快地看了一圈,从里面提出来一件黑灰两色破布条拼成像个大玩具熊一样的外套,他憋笑着说,“这件看上去挺暖和,你穿上肯定可爱。”
  “丑。”
  “丑你还买?”
  “……有种东西叫环保新款。”
  “什么意思?”
  “就是噱头加创意,还有你爱买不买的态度。”
  “好吧,不懂。”
  最后陈栎指挥烟枪给自己拿了件软麂皮材质的正肩时装,里面夹着保温层,集时尚与功能于一身。
  陈栎穿得像个拍时装杂志家居版的模特,懒懒地靠在床头上,刚醒的嗓音带着几分绵软的惬意,“几点走。”
  烟枪愣了一下,随即挑眉笑道,“你诈我?”
  “没有,我听到的。”陈栎指了指自己耳朵。
  “陈老板你家静音系统坏了吧,少买两件衣服就能修得起。”
  “我跟你一起去。”陈栎不接茬。
  “失足少女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我想喝酒。”
  “我揍你啊。”烟枪举起一只拳头威胁。
  陈栎一皱眉,“老烟,你不地道,道德沦丧,丧…”
  “丧心病狂,”烟枪随口一接,顿时满脸自我怀疑,“我这跟你玩啥呢,唉,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好生躺着。”
  “躺不住,”陈栎顿了顿又说,“又疼又痒的,还不如让我出去走走。”
  烟枪沉默了一会儿,“陈栎,就算你不露面也没什么。”
  谁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他们熟悉到甚至如同一个人,很快就能看破彼此的想法。
  “过来。”陈栎冲着烟枪抬了抬下巴。
  烟枪走到他身边坐下。
  “两件事,老大为了得到老头的完全信任已经牺牲很多,老头是敏感多疑的人,我这个时候露面,是反革对他效忠的表现,是反革逼我露面的,没有被刑讯的人能第二天就出门……明白我的意思吗?”陈栎平静地说。
  烟枪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件是我刚刚才想到的,”陈栎把手放在烟枪大腿上,摩挲着,由于他满脸坦然,烟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占便宜,“祝清愿,他是一个叫‘天平’系统的成员,既然他针对我是个人恩怨,所以我猜,他应该是被派来盯梢反革的。”
  “‘天平’系统?”烟枪皱起眉头,“第一次听说。”
  “应该也是G的一部分,暗格子。”陈栎接着说,“所以老大的麻烦不只眼前这些,还有更多的东西在暗中盯着他,也盯着咱们。”
  烟枪沉吟了一会儿,“越来越麻烦了。”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我。”陈栎笑了笑,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但眼里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烟枪盯着陈栎看了好一会儿,摸了摸陈栎的脸颊,低声说,“神教典里我最喜欢的一句,‘众神胎生于祸端,于毁灭,于劫难,于人们的非议和欺骗’,我以前觉得这种说法很酷,原来…”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原来,是这么残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