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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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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  以他有限的寿命未必能有幸看到。陈栎想。
  他又想起温元帅提到过的“无智化”,或许那也是这个世界在自我保护,化繁为简。
  毕竟……
  “唔!唔唔!”烟枪出声提醒陈栎自己快被憋死了。
  陈栎回过神来,  连忙松开捂着烟枪的手。
  “你想捂死我啊。”烟枪委屈地嘟囔,他满脸通红,  过度缺氧后,吸进口鼻里的氧气都觉得是甜的。
  “没有。”陈栎干脆地否认。
  “那你…”
  “反正就没有。”陈栎无赖地否认。
  “好吧,  你说没有就没有。”烟枪妥协。
  “走吧,轮我开。”陈栎说。
  他们回到驾驶室,  运载数据显示人头齐整,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不少人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  横七竖八地瘫倒一地,和他们眼里低贱的仓管工人无异。
  凌晨三点,  重型巨卡准时出发,不断向南,奔赴绿洲。
  他们今天要横穿六百公里的焦土,晚上的时候进入大雨林区,  那里的公路更加迂回曲折,可能还会遭遇野兽袭击。
  陈栎听说过焦土的恶名,但还是第一次涉身其中。
  黑红色的土壤像是氧化后的血,地面并非稳态,  而是像泥沼一样时不时窜出人头大小的血泡。
  “这么一比,  中心城的气候都算不上恶劣。”烟枪感慨道。
  “现在抢劫成功率一定很高。”陈栎说。
  “好啊,  威胁他们,  不给钱就滚蛋。”烟枪愉快地附和。
  车轮轧过焦土发出不间断的“啪叽”和“咯吱”的声音,像是有怪物在他们车下不停地咀嚼青蛙和甲虫。
  “我饿了。”陈栎刚说完烟枪就把能量棒塞进他嘴里,  一股冲鼻子的可可香精味。
  “希望这个世界上的可可香精都消失。”陈栎边嚼边诅咒。
  “人家只是一个口味而已,招你惹你了。”烟枪笑。
  “甜,甜得有腥味。”
  “我的老天爷啊,你吃鹿肉干都不嫌腥的人。”烟枪彻底服了。
  “你管我。”陈栎抽空瞪他。
  “不管不管,换个味道,我找找。”
  烟枪在一筐综合装的能量棒里哗啦哗啦地翻找,他才发现包装上每个口味都是手写上的本国语名称,“南瓜的?”
  “不要。”
  “葡萄?”
  “不要。”
  “橄榄?”
  “……”
  “这是啥啊一长串…羽衣甘蓝加酸梅粉听说能治头疼。”
  陈栎本来不头疼,听完不得不头疼,“这是谁买的口粮?”
  “好像是乌鸦。”烟枪说。
  陈栎不说话了。
  “怎么,要移情别恋了?”烟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怕回去被库吉拉追杀。”陈栎的表情传达出他在认真地苦恼。
  “放心,她现在正在努力和乌鸦成为一起逛街的深闺密友。”
  “你这是哪个朝代的词汇。”陈栎忍不住吐槽。
  “感情这事都得循序渐进嘛,”烟枪一脸很有经验的样子,“先制造出多接触的机会,成为好朋友,再谈恋爱。”
  陈栎品味了一下烟枪这个流程,微微皱眉,“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烟枪拍拍胸口,“宝贵经验。”
  “黑爷教你的?”
  “呃…”
  陈栎气笑了,“你为什么要听一个老光棍的话。”
  烟枪一想,“也是哦。”他又笑起来,“这不是追到手了吗,证明还是有点用的。”
  陈栎板起脸,“你再说我就要反悔了。”
  “反悔我就再追两年,这有什么。”烟枪笑嘻嘻地说。
  “二十年。”
  烟枪一愣,随即笑得更开心了,直线条的眉眼弯出甜蜜的弧度,“这么喜欢我追你啊?”
  陈栎再次被烟枪的脑回路打败了,埋头专心开车。
  他们在横穿焦土,眼前只有赤黑色的大地,无边无际。
  到了中下午,两人交换,陈栎打开车厢监控看了几眼,车厢内的温度已经到达二十六度,里面的人几乎全部蔫软,像是正在被脱水的蔬菜。
  陈栎伸手想关掉监控,却不小心滑进了另一个界面——乘客信息。
  每个乘客的资料都详细到可以起诉反革侵犯他们隐私权。
  陈栎一个个翻过去,心里波澜起伏,千头万绪最终化作滚烫的热海,那是雪恨的快感。
  商人。商人。商人。军需长。军备长。调度员。远程指挥员。审判员。审判员。审判员。法官。
  ……
  他听到烟枪长叹了一声,声音飘渺,“三年了,不容易啊。”
  “嗯。”
  见陈栎双眼带刺般地盯着屏幕,烟枪伸过一只手把信息界面关闭,“别看了,本来没睡眼睛就红……我更好奇老大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找到了丛善勤的超主脑,这么详细准确的资料,哪家的人口数据库都不可能拥有。”陈栎沉声说。
  “嗯,我猜也是。”烟枪点头。
  “现在不管丛善勤能不能出来,他都废了。”
  烟枪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我艹,真他妈的爽!”
  他把速度条一下子推到顶,裹着车体的风声骤然变得猛烈。
  头顶上的是浓郁到肮脏的艳阳和瘀紫色的乌云,重型巨卡在焦土大地上畅快地奔跑,像一头莽撞的巨型野兽在迎风怒吼。
  穿过焦土,天色渐暮,到达雨林区边缘的西口玫瑰镇时已经接近零点。
  一整天都没有巨垒的消息,但这群乘客已经被长途旅行耗干了所有体力,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只过度包装的破口袋一样躺在车厢里。
  “停车,休息。”陈栎揉了揉额头,即便是他们这种身体素质,开了两天巨卡也疲惫不堪。
  烟枪看着眼前破败老旧的小镇,几乎没有灯火,他有些忧心地说,“今晚可能找不到热饭给你吃了。”
  陈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我在找?”
  烟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我这不是怕吓着纯朴的小镇大妈。”
  “怎么就非得是大妈。”陈栎皱眉。
  “因为大妈见多识广心理素质已经足够好,但看见我这双眼睛还是得吓个够呛。”烟枪张口鬼扯。
  “……”
  “下去走走?”烟枪推开车门,两条长腿伸出去空蹬几下,活动酸乏的肌肉。
  “走。”陈栎也打开车门跳下去。
  西口玫瑰镇已经属于雨林区的范围内,空气又湿又冷,但比起中心城干燥尖酸的冷还要是舒服很多。
  他不由得大口地呼吸着湿漉漉的氧气,眉间的疲惫稍微舒展开了一些。
  “绿洲更舒服。”烟枪说。
  陈栎扶着后腰左右转了转,听到“嘎巴嘎巴”的响声,他皱起眉头,“你说得我都想去了。”
  “也不知道干完这票咱还能不能留在国内,要不逃到一个小岛吧,有鱼有虾有海螺的那种。”烟枪说着伸手帮陈栎揉腰,被陈栎推开。
  “你后腰也动过刀,别以为我不知道。”烟枪又强硬地把陈栎搂过来。
  “我没跟你客气,”陈栎皱了皱鼻子,小声说,“你这么揉我怎么走路。”
  “什么意思?”烟枪一下子没理解。
  陈栎想凌晨的夜色如果掩盖不了他这点儿程度的脸红,干脆改名叫大中午算了。
  “没什么意思。”陈栎再次推开烟枪的手,为了自己的找饭之路能顺利开启,他决定抓着烟枪的手不放。
  “牵手你就不害羞?”烟枪拎起两人紧扣着的手,冲他挑眉笑。
  “我什么时候都不害羞。”陈栎大言不惭地说。
  两人有些生疏地牵着手穿过玫瑰镇的主街道,稀稀拉拉的老路灯照着他们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近,几乎肩碰着肩。
  新浪漫需要灯火、音乐和曲折复杂的相遇桥段。
  但旧浪漫只需要两个彼此相爱、互为支撑的人。
  在路的尽头,一个偏冷的声音说,“没饭吃啊。”
  “妈的,我也快饿死了。”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骂。
  没饭吃还谈个屁的浪漫。
  “没招,回去啃能量棒吧。”烟枪说。
  “希望全世界的能量棒都消失。”陈栎恶毒地诅咒。
  “那你更没的吃了。”
  “你说这儿草叶子这么多,能吃吗?”陈栎指着路边半黄半绿的植物盆栽。
  “看上去像家养的,别吃了。”烟枪说。
  “哦。”
  陈栎又盯着树窝看,里面有些一闪一闪反光的小东西。
  “毒蘑菇,别看了。”烟枪说。
  “哦。”
  “你这样搞得我怪心疼的,忍不住要为你打家劫舍了。”烟枪说。
  “……你刚刚连大妈家的盆栽都要守护。”
  “哎哟,暴露了。”烟枪笑嘻嘻地说。
  “我不饿,一点都不饿。”陈栎决定给自己的洗脑。
  两人回到车上,陈栎又爬上车顶,这次他把脖子搁在厢顶边缘的行李杠上,烟枪把他的脑袋托起来,皮衣卷着让他枕。
  “我要让你…”
  “惯坏了。”烟枪坐在他旁边,把一瓶水放在陈栎肚子上,“每次都是这句。”
  陈栎拧开水瓶灌了一大口,烟枪一脸期待地看着,大概是想看他会不会洒在衣服上。
  “老烟。”陈栎把水瓶放下,解开自己的领口,慢悠悠地说,“咱们试试吧。”
  “在这儿?”烟枪惊得一口把自己舌头咬破了。
  ……
  陈栎做了一个梦,他置身于那个梦中,一切感知都异常真实。
  他缓慢地行走在一片黑色的雾潭里,身上的穿戴就是现实中的穿戴,他穿的是烟枪的皮衣,敞开着,袒露着胸腹。
  雾潭没有尽头,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看到一些金色的东西。
  那是像丝线一样发着光的线条,杂乱无章地缠绕成团。
  它们懒洋洋地躺在黑色的雾气里,数颗线头随着雾气的流淌而随波逐流。
  陈栎的大脑在此时告知他——那是辰茗。
  那团金色的丝线,是辰茗。
  陈栎还没来得及怀疑这个认知,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戏谑……熟悉。
  “儿子,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