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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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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

书籍名:《Shiva》    作者:夜行灯花宵

  [Dosa].
  人一旦哪里难受起来便势必会牵连全身,从胃一路酸软到双腿,  我一沾上床,只觉得头重脚轻,说什么也不肯再挪动一下了。
  沈叙的背包看上去不大,但应有尽有,我从眼睛的缝隙里看他一样接一样地往外拿,无穷无尽的架势,我甚至发现他还带了一包健胃消食片,山楂味的,我以前很喜欢吃。
  “你连这个都带了啊。”  我气若游丝地吐字,沈叙一开始没意识到我在说哪个,环顾一圈后视线停在消食片上,说这个不是生病的时候吃的,并将它丢远了点。
  “沈叙,你有读心术吗......”我埋进枕头,声音就变得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个。”
  翻找的声音停了下来,沈叙没有接腔,随后清脆的几声碰撞——水流进容器,合盖接插头,几分钟后就咕噜咕噜地沸腾,脚步声渐近,但被地毯弱化,我像是困在了粘稠的液体里,自己动不了,任由沈叙摆弄。
  “烫。”  我半靠着枕头,被蒸汽烫了鼻尖,下意识地认为水也是不能进嘴的温度,沈叙当着我的面尝了一口,“不烫。”
  “再凉一会好吗?”  我缩下去继续蜷着。
  沈叙看看杯子里的水,又取来一只空的玻璃杯,交替着来回倒水,直到蒸汽也不烫手了,再拿给我和着药喝了。
  “谢谢。”  温水流进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药片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我又滑进被子里,留出两只手在上面拍拍摸摸,“我手机——”
  “这里。”  沈叙微微起身,把一件方正的物体放在我手心,我侧过来解了锁,困难地操作手机,在满屏幕绿色对话框的页面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虽然那个人对我不理不睬,但我实在太想他了。
  接通中的铃声欢快,我把手机拿近了些,盯着循环出现的省略号,直到那里黯下去,映出我自己一塌糊涂的脸。
  我回到之前的页面,再拨一次,再一次,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哭的,那样就显得这场感情里的我卑微又弱势,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淌出来,在贴着脸的枕头上洇成一小滩,我咬紧嘴唇,想再拨一次,告诉他我人不太舒服,快心疼,快表现出焦急,快说点好话安慰我呀,但这通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屏幕就被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沈叙专制的脸。
  我有些着急,用上全身力气去掰他的手指,万一这次接了呢,万一呢?
  “你还我......沈叙!”  我都带哭腔求他了,可沈叙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打给男朋友?”
  “嗯。”
  “别打了。”  沈叙没收我手机。
  “不要。”  我用两只手抱住他胳膊,搂得死死的,“我不打了,不打了,你把手机还我......”
  像被撕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我几乎是用低微至极的语气求他了,也许是我的姿态过于不堪,导致沈叙别开头的速度太快,让我没能看清他脸上那一瞬间的心碎。
  于是谁也没有提手机的事了。
  “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僵持许久,沈叙轻轻把手机还给了我,“对不起,不应该抢你手机的,因为刚才看你哭了......很担心。”
  我拿回手机,贴着胸口抱着,被子拉得高,稍一低头就能闻到被套消毒液的味道。
  “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折腾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漫无边际地说吧。我从被子伸出左手给沈叙看,“这是他给我做的。”
  “你很喜欢吗?”  沈叙瞥了眼手串。
  “很喜欢。”
  “现在也喜欢?”
  “是的,还喜欢。”
  “它是不是有点大了?”
  沈叙忽然以审视的眼光去看那串珠子,我这几个月掉了点体重,珠子搁在突起的腕骨上,确实显得不太和谐,我不适应地往回收了收,把它脱在手掌里握住,“再大也看习惯了,戴了好多年,是我男朋友上学的时候给我做的。他从每个勘察的地方敲走一块矿石样本,自己车成了项链,但是买的模具尺寸不对,挂我脖子上像沙僧,只好取下来改了改,挑颜色最好看的几颗串成手串......你看中间这颗带点白色的,是玉龙雪山上的石头。”
  “这颗呢?”  沈叙点点其中一颗褐色的珠子。
  “甘肃戈壁。”  我笃定地说。
  沈叙笑了下,“记这么清楚。”
  我用力按下那颗珠子,直到它嵌进肉里。
  “人还难受吗?”  沈叙问我。
  我摇摇头,注意力一被分散,胃里的绞痛就缓解不少。
  “那这颗呢?”  沈叙点着一颗红珠,它比其他珠子都小一圈,看起来也新一些,因为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红玉髓,是宝石,在拉丁文里叫‘血肉’。”  我看着它,感到一阵窒息感的疼痛,这颗宝石是他求婚之后送给我的,材质不算高级,但拜托了一位手艺高超的老师傅磨成正圆,价值便涨了涨,串在两颗孔雀石中间。
  红色卡纸盖上萝卜章,这终生就算私定下来了,他在我学校的工作室里吻我,说我们一定是高中同学里结婚最早的。
  “当然啦!”  我反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继续亲他,天还大亮,门没有反锁,唇齿却也能肆无忌惮地缠到一起。事实上,自从那次浅尝辄止的初吻过后,我们的每一次接吻都在挑战嘴唇的极限,即便亲到发麻发痛了也舍不得停下。
  他比我更快学会如何接吻,如何挑逗,如何在恰当的时机从下唇吻到脖颈,他的舌尖带有让人食髓知味的甘甜,像是在给我下蛊,劝我千万别产生过剩的满足感,不然想要的时候就不得不从他那里拿取。
  辗转的一吻过后,他微眯着眼睛,神情餍足,看着像是会对我百依百顺的样子,于是我就会趁机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让他当我的人像模特。
  “你确定哦?要一动不动坐很久。”  我突然良心不安,“我画画特别慢,但后天要交作业了。”
  “后天交,今天才动笔吗?”  他语气无奈,但表情十分心甘情愿,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长腿叉开,一只手臂搭着椅背,是他以前教我做题的惯用坐法,代表他的耐心余额充足。
  “来得及,我算过时间。”  我对死线的掌控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着已经进入木头人状态的男朋友,我感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你可以多爱我一点吗?”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声音线还有点抖,我不解:“我一直很爱你啊,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爱你一点了。”
  “问问。”  他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意识到他是不能动的,又迅速回到原来的姿势,我尽可能快地起稿,但越想越疑惑,“......你是怕我不够爱你吗?”
  “没有。”
  那就是有,我看他的表情,显然他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小家子气才那么快否定我。爱不爱,谁爱谁,谁更爱谁的争论似乎在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身上会比较常见一些才对。
  可是他明明拥有顶好的样貌和触类旁通的聪明才智,从小到大追他的人绝不会少,相比之下,各方面没那么出挑的我才是那个应该担忧的人,所以当我知道他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时,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如果真是我想得那样,交往中他对我的好就变了性质,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倾向索求,近似于讨好了。
  “对了,你知道以前我们高中同学对你有误解吗?”我心不在焉地检查比例,这一步不重要,他的样子我闭着眼睛都能画,“你们聚餐吃钵钵鸡那次。”
  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他知道。
  “嗯?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说,“还想了半天该怎么问你。”
  “我故意的。”  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
  “故意的?”
  “嗯。”  他在傍晚的余晖里坐成了一座雕塑,“他们叫我‘大神’,说喜欢我,说我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是试一试当我表现得不那么顺他们的意时,他们还会不会喜欢我。”
  我哑然,对于他来说,这样做的动机未免太幼稚了些。
  笨拙的试探,他本可以用更温和一点的方法证明的,结果可能也会不一样,我心想。但我没有说,因为我突然发现,不管是在旁人还是在我眼里都那样优秀出挑的男朋友,骨子里是个非常自卑的人。
  他静静坐着,当模特不能看书也不能做题,我觉得过意不去,帮他把耳机戴上  ,但他只听了一会儿就自己拿下来了。
  我画得比往常更久,最后完成的色稿自己不满意,到处透露着沉重心事,可老师却格外喜欢,也许是男朋友那映着昏黄余晖的脸为画面加了不少分,我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
  被选中的作品届时将进行集体展览,我莫名不情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潜入老师办公室——把作业偷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