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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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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病身

书籍名:《碎铁衣》    作者: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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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把江时卿送回江宅后,袁牧城便转身去寻了禁军,自己也跟着在礼陈寺装模作样地忙了一晚。
  颜凌永的尸身在天将明时被禁军发现,此事瞬时传遍了大半个阇城,颜有迁听见消息时,哀痛和怒意瞬间堵了胸口,他喘不上气,竟直接昏头倒在了地面,将半边脸都摔得发肿。
  而昨夜江时卿回到宅子后一时泄了劲,双眼发黑,霎时间便晕死过去。众人吓得不轻,在床边守了一夜。
  江时卿用药后,一觉睡到了午后,起身时只见钟鼎山一脸凶相地守在榻边。
  “林梦先生。”江时卿小声唤道。
  “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唤我!”钟鼎山愠道,“怎么着,你是嫌我命长想趁早把我气死,还是想和我比比谁先在谁墓前哭丧啊?”
  江时卿垂眸道:“淮川不敢。”
  钟鼎山哼了一声:“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嗓子干疼,江时卿没忍住咳出了声,钟鼎山看着心软,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行了,起来喝点水再吃东西,一瞧你昨夜就没吃晚饭,这身子骨哪能经你这么折腾。”
  温水润了嗓子,不适感渐渐减淡,可江时卿的面色仍旧泛白。虽然他平日里瞧着与常人无异,但那都是用药养出来的假象。只要稍一费力费神,他的身子便会虚弱不堪,而这种虚弱就是随着昙凝血的毒性逐日加重的。
  江时卿的身子越来越弱了。
  钟鼎山精通医术,对此再清楚不过。
  “淮川,你得和先生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钟鼎山看着他,神色忧虑。
  江时卿轻笑道:“不会了。”
  “行,”钟鼎山强掩住了愁容,说,“这话我记着了。”
  说着钟鼎山便上前撩起江时卿的左袖,把着脉。
  静了许久后,钟鼎山收了手,江时卿便问:“先生,絮果他……”
  钟鼎山无奈地摆了摆手,说:“哭得都要背过气了!小季冬哄着呢,过会儿我就把他叫过来。”
  闻言,江时卿又问:“与川先生可还在生我的气?”
  钟鼎山宽慰道:“他心那么软,昨晚瞧见你时气便消了,只不过袁牧城一早就来了,他正在外头招待着人呢。”
  听这名字,江时卿心头跳了一跳,问:“他怎么来了?”
  可钟鼎山一心只在江时卿的病情上,没听清问题,便答非所问道:“翻墙来的。”
  ——
  昨晚回到宅子后,虽去了外衫,但腥味仍然渗入了里衣,江时卿闻着难受,不等用过午饭便去沐浴更衣了。
  待房里也透过气后,他坐在桌前擦着湿发,还是免不了将新换的衣衫也弄湿了些。
  这时,絮果提着食盒进了门。他抬着红肿的双眼偷瞄了一回江时卿后,便一言不发地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
  江时卿偏头去寻絮果躲闪的眼神,道:“生我气了?”
  絮果带着鼻音说了一声:“没有。”
  江时卿放下手中的湿布,把絮果轻拉到面前,问:“昨儿个是不是一夜没睡?”
  絮果侧着头不肯看他,也才那么一会儿,那酸意又上了鼻腔,他将头越埋越低,不愿让江时卿瞧见。可他越是低着头,那泪珠便更控不住地直往地面砸。
  片刻后,絮果忍不住声,便带着哭腔颤道:“主子每回有事我都不在身边,主子是不是嫌我……”
  “没有,”江时卿站起身,轻声说道,“是我不好。”
  絮果霎时崩了泪,抱住江时卿便痛哭了起来。江时卿轻拍着他的后背,慢慢安抚着那少年的情绪。
  片刻后,絮果用额头抵着江时卿的肩,抽着气道:“絮果已经没了爹娘和大哥,不想再没了主子。”
  江时卿没有答话,只抬手抚了抚那少年的后脑,而后便静静地任他抱着。
  “絮果小公子这么搂着人,要把你主子给饿坏了。”
  袁牧城自门边走来,伸手揉了揉絮果的头顶。
  絮果忙直起身,胡乱地抹了把鼻涕。江时卿低下身抬指替他拭泪,笑道:“先去洗把脸,然后回房睡一觉。”
  少年直点头,带着被人撞见哭相的羞耻钻出了门。
  待絮果出门后,江时卿绕回桌前,不紧不慢地坐下了身,问道:“先生呢?”
  袁牧城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对面,说:“听说你醒了,我便劝他回房休息了。”
  记起昨晚袁牧城称姜瑜为“太师”,江时卿便问道:“你认识先生?”
  袁牧城直言道:“从前性子野,不懂尊卑,专挑太子皇子当玩伴,免不了与姜太师碰面。”
  江时卿点了头,拿起竹筷挑了样菜放进碗中,又问:“你来做什么?”
  “在礼陈寺待了一夜,本打算顺道过来报个信,哪想进门便听说你昨夜倒了,”袁牧城脸色发重,说,“哪儿不舒服?”
  江时卿随口答道:“哪儿都不舒服。”
  本是玩笑,可袁牧城当了真,靠着桌沿便将手背贴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江时卿往后撤了撤,说:“没烧。”
  虽探不出热度,可那面色怎么瞧都苍白。袁牧城收手后还是不放心地瞧着人,目光就似钉在江时卿身上一般,半点不离。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江时卿忽然问。
  袁牧城说:“也就颜凌永那厮被你抹了脖子那会儿,怎么了?”
  “没怎么,”江时卿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咽下后才说,“外头什么情况了?”
  “那些事暂时用不着你操心,”袁牧城仍旧看着他,说,“我不能多留,待你休养好了,咱们荟梅院里再聊。”
  “那我就不送了。”说着,江时卿伸手去够摆得最远的那盘菜,夹得有些费力。
  袁牧城把菜盘往他那旁推去,笑道:“这么不客气。”
  江时卿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抬眸说:“不是说荟梅院再聊吗,在这儿浪费时间作甚。”
  袁牧城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在这儿坐着甚有乐趣,一刻能值白银二两,兑成一石米也够一个士兵吃三四十天了。”
  “看人吃饭也是种乐趣吗?”江时卿说,“将军的癖好真够独特。”
  看江时卿只吃菜不喝汤,袁牧城便舀了一碗,摆到他面前,说:“也挑人,不是谁吃饭我都爱看的。”
  江时卿便也拿起勺子,匀了匀碗里的热汤,说:“你这张嘴,在占人便宜这件事上没少得逞吧。”
  见桌上摆着串念珠,袁牧城便拾起了放在手中摆弄,说:“只占过一个人的便宜,你说亏不亏。”
  “亏,”江时卿说,“怎么不亏。”
  隔着桌面,江时卿看着袁牧城挑动着念珠的指尖,总不自觉地想起两人手腕相缠的那晚,被啃咬的酥麻感从耳垂漫到舌尖。
  热意烘着双耳,江时卿收回了视线,只沉默地喝着碗里的汤。
  袁牧城一下一下地拨着珠子,眼前瞧见的却是江时卿持着念珠时端雅的模样,可那人也曾伏在他身下,乱着衣衫,慌着神情,就连此时蹭到汤水的唇,被他含在嘴中时也是柔软万分。
  碗里的汤喝了近一半,江时卿也没听见声,便抬了眼,却见袁牧城还在盯着自己看。可就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袁牧城忽然起身朝他靠过来。
  江时卿直视着人,稍稍往后倾去,可那人侵/略的意味有些重,好似他怎么避都避不开。
  袁牧城近了身,看着那人强装镇定的模样笑了笑,最后只伸指抹去了他唇角无意沾上的汤渍。
  “我觉得,”袁牧城说,“不亏。”
  ——
  太尉府中,冯若平忿忿地自语着:“颜凌永怎么就死了呢?”
  徐玢思索了片刻,问:“崔承还是没消息吗?”
  冯若平叹道:“没有,也不知这人死了和他有没有关系,如今这阇城里都贴满了告示,陛下也让兵部和都督府一齐搜人,不管崔承是死是活,被寻回后多半也是要掉脑袋的。”
  杯中的热气早已逃散,徐玢的指尖却仍在盖上摩挲着,不太安定。
  “眼下颜有迁尚在昏迷中,待他醒后恐怕要大闹一场,甚至还会迁怒寅王。”徐玢说。
  冯若平知道这个后果,他虽厌恶颜凌永,却也不希望那人在此时出事,可谁知现实就是这般不如愿。
  “究竟是谁人要下这样的狠手?”冯若平越想越气恼,“也是奇了怪了,自陛下寿辰后,这阇城里便没一日是安宁的。”
  比起冯若平的愤慨,徐玢倒是显得沉着,他放了茶盏,问:“颜凌永一案的详情,侯爷遣人打听过了吗?”
  冯若平忽地从烦扰中醒了神,说:“事出突然,冯某听见消息后便直接来寻太尉您了,还没来得及问。”
  徐玢说:“还请侯爷将事情原委打听清楚,若凶手是崔承,那便是他私心过重,太不可靠,若凶手不是他,那么这人既然敢动手杀了颜凌永,便看准了这脏水会往寅王身上泼。”
  “太尉说的是,我这就去打听。”说完,冯若平便匆匆道了别。
  徐玢也不急,阖眸估摸着时间,算到冯若平的车马应该驰远了之后,才睁眼对着身侧的许弋煦说道:“正言,马球赛中知情的人可都解决了?”
  许弋煦颔首道:“先生放心,都办妥了。”
  “办妥了就好,”徐玢说,“这几日你可有派人去盯着颜凌永?”
  许弋煦答道:“学生只照先生吩咐的,让陆修去除掉了瞧见余敬师兄的人,还没来得及顾上颜公子。”
  “你觉得,”徐玢转头看向他,问,“这凶手若不是崔承,会是谁?”
  管家换上了一壶热茶,许弋煦提壶又替徐玢斟了一杯,说:“学生觉得,这凶手要么是沙蛇,要么便是独立于冯颜两大势力外的另一波人。”
  徐玢点了点头,道:“说说。”
  许弋煦双手奉上茶,说:“阇城内就数太后和侑国公为首的颜氏,以及寅王和益忠侯为首的冯氏这两股势力最为强大,眼下能有实力与冯颜两家抗衡的只有靖平王府。可靖平王暂无参政之意,仅一个袁牧城在阇城内,也只与温府和都督府有来往,然而温尧和陆天睿均无参政之心,多年不表立场,看着不太像是会搅进这场风波的人。这么一看,沙蛇便是最有可能会出手的人了。”
  徐玢吹开热气,饮了一口,便将杯子搁在了桌面,说:“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沙蛇虽与冯氏有勾结,但终究不能算是同一艘船上的盟友。寅王想夺得皇位,而大渪想的却是推翻大黎。只要冯颜两家内斗,大黎朝局必然不平,对大渪而言,这便是趁虚而入最好的时机。大渪野心过重不可轻信,可如今沙蛇与冯氏同系一绳,若想扶寅王上位,‘光明正大’这四个字,又实在不妥。”
  说到这儿,他吁了一口气:“要均分大渪与寅王的利益实在不易,是该想想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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