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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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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羞恼

书籍名:《碎铁衣》    作者: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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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鼎山又倒了杯酒,说:“还没有,后来我们本想着往萦州跑,还能寻人帮帮忙,谁知到了那处才发现,城都给屠尽了。淮川病得发虚,几次都要过去了,又给他自己生生挺了回来,我手头上的药越来越少,这时偏偏还遇上了顾小子,那小子当时饿了三天三夜,身上还有处砍伤,我带着个淮川已是自顾不暇,本想狠狠心把顾小子给扔了,谁知淮川拉着我,还要我拿着药先把人救了,他也正是因为那时没养好伤,再加上本就……”
  钟鼎山意识到自己差点把江时卿中毒的事说出了口,连忙止了声。
  昙凝血是大渪独有的剧毒,人人皆知当年大渪人劫走卫旭王府家眷之后给每个人都喂了昙凝血,而后又把人送回柠州,提出以解药作为交换,让吕晟打开城门。如若袁牧城知道江时卿中了昙凝血,自然也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可江时卿改名换姓就是为了能免遭灭口,顺利复仇,他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谁知袁牧城却不罢休,问道:“本就什么?”
  钟鼎山只好换了个说法:“本就伤重,落下了病根,如今这身子才这么弱。”
  从一开始,袁牧城便对顾南行多多少少有点敌意,如今听到他和江时卿之间的渊源早在九年前便结下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只得喝了口酒掩饰一番,才说:“所以顾南行在那时候就跟着您和淮川了。”
  钟鼎山点了点头:“萦州那时没什么生人了,只有大渪人时不时会来再扫荡几圈。我带着淮川不敢待太久,他身上的伤拖不得,我就打算往东南方向去,想着最好能快些把他带回鹤谷,于是又想把顾小子给丢了,可是那小子跟在后头,一步一磕头,就这么求着我带上他,现在想来也是后怕,当时我的心若是再硬些,恐怕顾小子是活不到现在了。”
  酒水一杯杯下肚,如今也起了几分酒劲,钟鼎山在那阵微醺中,愈发觉得愧疚,一半归于江时卿受了重伤后愈发虚弱的体质,一半归于当初他两次想放弃顾南行的无情。
  见他惆怅,袁牧城便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那再往后,你们可是要遇上姜太师了?”
  “还没呢,”钟鼎山说,“没过两天我们又救了个孩子,话说那孩子也是奇怪,淮川不过是看他饿得可怜,递给他一个苹果,他便指着淮川犯黏糊,只不过后来那孩子自己走丢了,我们寻不着,也只好作罢了。再之后,我们才遇上了与川,他帮着我带顾小子和淮川一起回了鹤谷,我们便在那头住下了。”
  袁牧城稍稍游了神,钟鼎山却把杯中酒水一口饮尽,如释重负般扬声道:“好了,酒尝了,话也说了,你小子最好是别给我上门讨罪的机会,我钟鼎山学了这一身的功夫可不只是用来救人的。”
  闻言,袁牧城拎过酒坛将空杯倒满,而后双手端着酒杯举至胸前,说道:“此酒下肚,有如落子无悔,还请先生见证。”
  袁牧城仰头将酒饮尽,冲钟鼎山拜了一拜,才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不过方才说的酒肉之约,我也都当真了,您可要给我些机会,毕竟我给您省了上门问罪的时间,您也总要让我占点便宜不是。”
  钟鼎山脸上起了笑意:“我发现你这小子套近乎的本事还不赖,浑是浑了点,不过还挺招人喜欢的。”
  “来,”说着,他自行往两个空杯中添了酒,畅快道,“碰一个!”
  ——
  四月已至,彭延方才清算完了前两月往御州少送的军粮,眼下难补亏空,又欲拖延时间,袁牧城为着这事每日都亲自到户部盯着人,把彭延催得够呛,寻见个机会就同冯若平和徐玢告起了状。
  “这袁牧城仗着和陛下的交情,可真能来事儿,每日都像个杂皮无赖似的,一来就翘着腿往户部里头一坐,愣是要我服个软才肯走人,可这缺了的粮草可都换成真金白银送到炎华将军手上了,下官每日和袁牧城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不知徐太尉和益忠侯有何高见?”
  冯若平开口道:“御州当地也有备急时所开设的粮仓,眼下北境没有战事,军需用量应当不急,袁牧城这么急着催户部拨粮,想是已经猜见你将克扣下的粮草倒卖,要逼着你把吞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冯若平半点都没提要怎么帮他,彭延心里算着细账,他虽从中拾了些小利小惠,但大部分钱都入了冯翰的口袋,用来私养军队军械,如今冯若平得了好处又不想揽烂摊子,便随口敷衍他。
  彭延自是吃不得这亏,便明话暗说:“眼下无灾无难,西北又暂无战事,也不好寻借口筹粮,万一袁牧城再沉不住气,闹到陛下那头,这回兜不兜得住可就不好说了,照袁牧城这记仇的性子,到时查得深,指不定要坏了侯爷和炎华将军的好事。”
  冯若平这才心慌,转头出言讨好了徐玢几句,伸手递了杯热茶过去。
  徐玢接了茶,缓缓开口道:“我记得,因御州粮道常出变故,为了减轻运粮的损耗,所以去年在连接阇城和御州的卞吾江上游附近新修了个官仓,如今送到御州的粮草是存到新修的官仓里头吧?”
  彭延答:“是了。”
  徐玢又问:“押运官和粮草督运官可都是你的人?”
  “算是。”彭延说。
  徐玢点了个头,揭开杯盖吹了吹气,小抿一口后,说道:“几万石粮草中掺些假货,应当是能经查验送出阇城的吧,只要这些粮草在未达官仓前不慎坠江,一无所获,袁牧城还能找你的麻烦吗?”
  粮草运出,袁牧城留在阇城里无暇管顾,到时寻人动点手脚,让粮道被山石堵塞,再换路走水运,中途再造一出船翻粮倒的事故,那空缺的六万石粮草自然就随着江水消失了。
  彭延笑着冲他行了一礼,道:“太尉英明。”
  ——
  江时卿自烧退后一连数日都往悦茶楼里去,袁牧城也每日往户部跑。直至粮草一事有了下文,袁牧城终于得了空闲,连着两三日都到江宅去寻人,却回回都见不着江时卿的人影,有时他特地选在宵禁时分再去,絮果又称江时卿已经睡下了,如此算来,他已有近十日没见到江时卿了。
  这日江时卿又去悦茶楼打听姜瑜的近况,听到的依旧是一句“尚且安好”。前几日他也托孟夏去查颜有迁查案的进度,今日便有了消息,听了个大概后,他又报了几个人的姓名和样貌特征,请孟夏帮忙查清这几个人底细,而后他便在悦茶楼里坐到日暮才动身回了江宅。
  进了前院,江时卿方才跨上石桥,水中的游鱼就冒着头往水面上挤,他停步立于桥面,盯着水池看了好一会儿。鱼群打乱了池面上倒映着的红紫色,随之泛起的层层波澜映着晚霞,闪动起粼粼的水光,倒是蓄了一池的好颜色。
  早就到江宅里等着人的袁牧城在桥下站了好一会儿,见江时卿久久不动,便上桥走到他身侧,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鱼都知道要来讨食了,江副庄主还不觉得饿吗?”
  江时卿回了神,转身去看他,袁牧城却欣然一笑,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枝芍药夹在他耳边,才又顺着他的耳廓往下划着,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耳垂,笑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靖平王府里开的唯一一朵芍药花,搭你最合适不过。”
  冰凉的花瓣贴着鬓角,在霞光下更显妩媚,衬得江时卿面颊恬静,眸光清浅。袁牧城看着那张脸,凑近了些,问道:“怎么不说话?”
  江时卿抬手抵在了袁牧城的胸膛,冷冷地说:“有话直说,我听得见。”
  袁牧城垂眸看了一眼抵在他胸前的手,一把便扣下那手腕往自己这侧拉来。江时卿撞进了他的怀中,感官和每寸肌肤瞬时都忆起了那人带着野性的啃咬和亲吻,身上的热意也跟着被放大,他一时心乱,只得推着人往后退。
  袁牧城却忽然失了耐心,直掐着他的腰往里搂,又低头对着他的耳朵咬了一口,道:“我看提裤子不认人的那个混蛋,是你才对吧,江淮川。”
  江时卿被那口轻咬弄得脸色涨红,可两人身子挨得近,他寻不见避退的余地,干脆仰头凑在袁牧城耳边,和那人一同犯浑:“不是说玩一回就放过我吗,将军如今怎么先食言而肥了,莫不是那晚被我伺候得太舒服,不舍得了?”
  “是啊,”袁牧城靠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不舍得了。”
  脸皮厚不过那人,江时卿抿着嘴不说话了,又想推开他,可袁牧城却按着他的后颈不松,另一手摩挲着他的后腰,一路往下探,声音发懒:“继续说啊,敢说这些话来撩拨我,就别往后躲啊。”
  江时卿被他摸得发痒,又想着这是在江宅里,这种情景若被絮果或林颂瞧见了都说不清,于是他扯过耳边夹着的那朵芍药,直直往袁牧城耳后砸去,骂道:“你耳聋吗,非要凑这么近说!”
  袁牧城笑出了声,揉了揉江时卿的后脑才把手松开,而后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说:“跟我比混账,江副庄主失策了。”
  江时卿收拾好了方才微含愠色的神情,正打算错开袁牧城往前走,却被那人勾住了手指。
  袁牧城勾着他的指头一路往上攀,顺势把整只手都握在了手中,才说道:“去哪儿呢,今日你袁公子请酒喝,大伙儿都坐着等你呢,别让人等饿了。”
  江时卿低头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说道:“吃饭就吃饭,玩这么腻歪做什么?”
  袁牧城笑了笑,拉着人就往里走:“夜里黑,怕你腿软摔跟头,袁公子领着你走。”
  江时卿挣出手,也冲他笑了笑,说道:“走路用脚,不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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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出自宋代秦观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