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过，奥维资先生还是把他教训得说了他不应该对斯威克姆厌
恨，并且表示了心里难过；跟着那位善人先对他说了一番苦口良药之言，然
后允许他接着说下去，于是他如下说道：
“一点儿不错，我亲爱的爸爸，我敬您、爱您，比敬爱整个世界都更厉
害。我知道我对您负有多大的恩情，如果我心里会有一丁点儿忘恩负义的念
头，那我就自己不拿自己当作是人。要是您给我的这匹小马会说话，那我敢
保，它一定能告诉您，我对您给我的礼物，都怎样爱惜；因为我喂它比我骑
它，更感到快乐。一点儿不错，爸爸，我和它分离了，就别提我心里多难过
了，要不是因为我有的这种原因，才把它卖了，那不论什么别的原因，我都
不会把它卖了的。我坚决地相信，爸爸，您要是处在我的地位上，您也要像
① 庙会与市集或集市不同，集市每隔数日举行一次，庙会则乡每年举行一次。在庙会上，多为大批货物，
如牛马等，故琼斯在庙会上卖马。
② 原作br-h，为breech之略，即“屁股”。因这类字都属于猥亵，从前依法，不能印全。
③ 英国从前惩罚儿童的一种方式，把儿童驮在仆人背上，以便露出屁股来挨打。
④ 原文smarting favours，这在修词学上叫作是oxymoron，即用两个意义完全相反的字，作成一个概念。
如拜伦的“populOus solitude”，即属此类。此处favours是恩惠，属于好意，而smarting是刺疼，属于
坏意，好坏二意联为一意。“沦肌切肤”是言感受之深，多用于感恩，但字面又可解作皮肉受苦，如切肤
之痛。故用此译这个oXymoron，可略达其意义，并略达其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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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作；因为没有人能比您更锐敏亲切地感到别人的苦难了。如果您想
到，这种苦难，都是由于您老人家引起来的，那您，亲爱的爸爸，该有什么
感觉？一点儿不错，爸爸，从来没有人受过他们那样的苦难。”
“他们是谁，孩子？”奥维资先生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爸爸啊！”汤姆说，“就是您那个猎守，和他那一大家子人呀。
自从您下了他的工以后，他们就一直地挨饿受冻，濒于绝境。我看到这些可
怜的人，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同时又知道，都是由于我自己，才叫他们受
这样的罪，我真受不了，我真受不了。爸爸，我指着我的灵魂发誓，我真受
不了。” （他说到这儿，泪流满面，于是又接着说）“就是由于要把他们从
绝境里救出来，我才和您给我的那份礼物分离了，尽管我把它看得宝贝似
①
的；我就是为他们，才把马卖了，卖马的钱，每一个法丁 ，都给了他们
了。”
奥维资先生，有一会儿的工夫，站在那儿，哑口无言，于是还没说话，
眼里就流下泪来。后来他到底只轻轻他说了汤姆几句，嘱咐汤姆，叫他以后
遇到有困难的时候，亲自来对他说，而不要用这种别出心裁的办法，自己去
救济他们。说完了，就把他打发开了。
这件事后来成了斯威克姆和斯侩厄两个人大开辩论的题目。斯威克姆
说，这明明是给了奥维资先生当头一棒，因为奥维资先生本来要惩罚那个猎
守拒不听命的啊。他说，在一些事例中，世人所谓的仁慈，他以为，是违反
上帝的意旨的，因为上帝的意愿，本是指定某些特别的人，要叫他们受到毁
灭；现在这件事，也同样是违反奥维资先生的行为；他用他的口头禅作结
束，说只有好好地用桦条，把汤姆狠抽一顿。
斯侩厄很强硬地站在另一面，那也许是因为要和斯威克姆唱对台戏，也
许是因为要迎合奥维资先生的心意。因为奥维资先生好像很赞成琼斯这番行
动。至于他这一次竭力主张的是什么，我不必说，说了就是多余的了，因为
我深信不疑，我的读者中最大多数，都大大地更能替可怜的琼斯作辩护士。
说实在的，这番行为，既然不可能说它是合乎非之准则，那自然就很难说它
是不合乎是之准则的了。
① 英国旧市制，钱币最小的单位，一便士的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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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包括一件更令人深恶痛绝的事件，兼及斯威克姆和斯侩厄对此
事件的评论。
有一位比我以圣哲出名得多的人，曾经说过，祸事很少单独而来的时
①
候。 这句话的实例，我相信，可以从那班不幸让人家把他们的招摇撞骗一
下揭露出来的绅士们身上看到；因为遇到这种情况，决不会揭露一下就完
了，总得到全部水落石出，才能告一段落。现在落到汤姆身上的，就是这种
情况，因为他卖马的罪过刚刚得到赦免，又发现他不久以前，不知什么时
候，又把奥维资先生送他的精印本 《圣经》卖掉了，卖书所得的钱，他以同
样的方式处理了。买这部 《圣经》的是卜利福少爷。他本来有一部和这一部
一样的《圣经》，他所以买这一部，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这部书尊重，另一方
面是因为他和汤姆有交情，他不愿意这部《圣经》只卖一半的价钱，便离开
这个家门而去。因此他就自己掏钱，按半价把书买下了；因为他是一个非常
审慎谨饬的小伙子。对于钱财，丝毫不苟，他把奥维资先生所有给他的钱，
差不多全部都储蓄起来。
有些人，以除了念自己的书、别样的书就念不下去而著称；但是卜利福
少爷却与此正相反，自从他一下得到汤姆这部《圣经》之后，就永远也没再
念别的本子。不但如此，别人看到他念这部《圣经》，比他以前念自己那
部，次数更多。现在，因为他有些疑难章节，向斯威克姆先生请教，叫他给
他解释，这样，那位绅士可就不幸注意到汤姆的名字了；因为那部书上有好
多处，都写着他的名字。这就引起了一番查问，因而卜利福少爷不得不把全
部事实和盘托出。
斯威克姆把这类罪行叫作亵渎神圣，遇到这类罪行，一定要施行惩罚，
决不轻易放过。因此他马上大张挞伐；但是只这样还不满足，他在下一次看
见奥维资先生的时候，把这番他看作是骇人听闻的罪状，都对奥维资先生说
了。他用顶厉害的讼词，把汤姆告了一状，同时把汤姆比作是那种被耶稣赶
出神殿的买卖人。②
斯侩厄则用非常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他说，他看不出来，为什么
卖这样一本书，比卖另外一本书，就该罪加一等。他说，卖《圣经》不但绝
对合乎尘世的法则，也合乎神圣的法则，因此没有不合于物之适宜的情况。
他对斯威克姆说，他对这件事这样大张旗鼓加以挞伐，让他自己想起一位非
常虔诚的女人所作的一件事来。这个女人完全出于爱护宗教，从她认识的一
①
个熟人那儿，把提勒岑的《讲道词》偷走了。
① 这种概念通行西欧，初见于罗马编辑家坡布利利厄斯·赛罗斯的《箴言集》和历史家利维的《历史》等
处。英诗人中在菲尔丁以前者则为得莱顿，见其《赛门与伊斐直奈阿》。菲尔丁在《江奈生·魏尔德》第
1卷第8章里，也用过同样的话。莎士比亚戏剧中，同样概念 （字句不同），至少见过两少。此处或指得莱
顿而言。
② 《新约·马太福音》第21章第12节，“耶稣进了神的殿，赶出殿里一切作买卖的人。推倒兑换银钱之人
的桌子和卖鸽子之人的凳子，对他们说，经上记载着，我的殿必称为祷告的殿，你们倒使它成为贼窝
了。”亦见于《马可福音》第15章第11节及其他等处。
① 提勒岑 （JohnTillotsOn，1630— 1694），英国大主教，为宽大派的国教教徒，他的《讲道词》；道理
合情通俗，风格明白清晰，因而当时流行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