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但是还是她的恻隐之心在旗手身上已经用尽使绝
了哪,还是这个卫兵的面目,虽然和那个旗手的相去并不很远,而却无力引
起她的恻隐之心呢?我不必作出肯定。只是事实却是:她不但远远没替现在
这个囚徒辩护,而反倒对他的上司那位军官,硬说他犯了罪。她把两眼一
翻,两手一摊,当众宣称,一个杀人犯跑掉了,她是不论怎么样,都决不会
沾边儿的。
现在一切又归于平静,这一群人中的大多数也都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但是那位店主妇,或者由于天性好动不好静,或者56O由于害怕她的盘子会
叫人偷走,却一点想要睡的意思都没有。她拉着那几位军官(因为还不到一
个钟头,他们就要开拔了),和她一同对着一钵潘趣酒,共饮同飨,以消磨
那段时光。
琼斯在所有这一段时间里,一直躺在床上,双目炯炯,而且那一阵儿忙
乱杂沓,他大部分都听见了;他对这种忙乱杂沓,有些好奇,欲知其详。因
此他拉起铃儿来,但是他拉了至少有二十次之多,却始终没发生作用。原来
我们这位店主妇正和她那一帮客人,兴高彩烈,谈笑风生,所以除了她自己
的舌,别类的舌(例如铃铛的舌),她一概充耳不闻。至于酒保和内室女
侍,正一块儿坐在厨房里 (因为酒保不敢一个人守夜,女待就不敢一个人睡
觉),他们越听铃儿响,越觉得心里发毛;他们坐在那儿,打比方说,就像
钉死在那儿一样。
后来,侥幸在谈话中间偶有一晌停顿,铃声才到底传到了我们这位善良
女店东的耳中,因此她马上就呼唤他的店伙,那两个店伙应声而至。
“乔,”客店女老板说,“你没听见那位绅士拉铃儿吗?你怎么没上去
哪?”“伺候内室的客人,我管不着,”酒保回答说;“那是内室女侍白绨
的事儿。”——“你要是这么一说,”那位女侍回答说,“伺候男客,我也
管不着。不错,我有的时候也管过:但是你既然这样打鼓开锣了,我要是再
管,那就叫鬼把我掐走。”铃声仍然大响不已,女老板一下发起火来,起咒
赌誓地说,酒保要是不马上就上去,她那天早晨就下他的工。“你要下我的
工,老板娘,”他说,“我也没法儿不让你下。但是我可不能干别的店伙该
干的事儿。”女店东于是又转向女侍,想要用软法子使她就范;但是不论软
硬,全归无用;白绨也和乔同样地不屈不挠。他们两个都坚决认定,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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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她份内的事,所以他们不能管。
中尉于是大笑起来,说,“好啦,我把这个扣儿给你们解开吧;”跟着
他转向那两个店伙,先把他们那样意志坚定、互不相让,夸了一番;然后
说,他敢保,要是一个人答应了肯去,那另一个一准也会肯吧。他这一提,
他们两个果然同时一下就答应了,于是他们两个相亲相爱、形不离影一样,
一同上了楼。他们走了以后,那位中尉把他们所以不愿意单人独马往楼上去
的原因对店主妇捅明了,店主妇才怒气尽息。
他们两个一会儿就回来了,对他们的女老板说,那位受伤的绅士,不但
离死还远得很,他说起话来,反倒生龙活虎似地,和好人完全一样;他对连
长致敬,说连长如果在开拔以前,赏光莅临他的房间,那他就非常感到荣
幸。
这位善良的中尉,马上就依照他之所愿,来到楼上他的屋里,在他的床
边上坐下,把楼下发生的情况都对他说了,最后还说,他打算严惩卫兵,以
儆效尤。
琼斯听了这番话以后,跟着把事情前后首尾的真实情况全都说明,同时
诚心诚意地恳求那位中尉,千万不要惩罚那个可怜的卫兵。“这个卫兵,”
他说,“我完全相信,不但和那个旗手的逃跑毫无牵连,他也决非有意造谣
生事,或者成心撒谎骗人。”
中尉犹豫了半晌,才回答说,“好啦,你既然把这个守卫所犯的罪名解
脱了一部分,那另一部分罪名也就不可能硬栽到他身上了,因为站岗守卫
的,不止他一个人。不过我倒是很想惩罚他一下,因为他那样鸡心小胆。不
过话又说回来啦,谁知道,那样一副形象引起来的恐怖究竟有多大哪?还
有,他实在得说对敌人永远是勇往无前的。好啦,在这种人身上看到有任何
宗教的影响,只能算是好事。因此我答应你,在我们开拔的时候,我就把他
①
无罪开释。噢,你听,全军集合鼓 敲起来了。我这个亲爱的小伙子,再
②
‘香一香’吧。别不安心,也别匆忙;要记住了基督教所讲的忍耐;我敢
开包票,你不久就可以得到鸣冤伸屈的机会,对伤害你的那个家伙光荣地报
仇雪耻。”这个中尉于是起身离去,琼斯尽力安心平气,以图入睡。
① 从前英国军队,于开拔、作战或上阵前,全军集合时,击鼓为号,叫作general。
② 《旧约·诗篇》第37篇第7节,“你当默然依靠耶和华,耐性等候他。”《传道书》第7章第7节,“存
心忍耐的,胜过居心骄傲的。”并见其他多处。又“忍耐是一种道德”,为英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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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包括时间二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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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奇长的一章,论神奇怪异,为所有绪论中最长者。
我们这部历史要重新打鼓开张,另来一卷了。在这一卷史绩相续中,发
生了一些使人奇怪、令人惊异的事情,得加以叙说,这是前此诸卷中所未有
的。因此我们要是在这一章序言或者引言里,谈一谈那类叫作神奇怪异的作
品,也许不算失宜。我们对于这类神奇怪异,为自己,为别人,都要设法加
①
以限制,使之囿于一定的范围之内。这实在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批评者 人
心不同,各如其面,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们也很容易有极端不同的见解。比
②
如有的人,像达西艾先生 那样,不费踌躇就可以承认,同样一件事,虽然
③
揣情度势不可能,却不见得倚证依据也不可能; 另外一些人则几乎完全没
有怀古思旧之感,放怀抒情之思,他们认为,只要不是他们身经目睹的事,
就既不能信为揣情度势有可能,也不能信为倚证依据有可能。
因此,首先我认为,我们很有理由要求每一个作家,不要超出事物揣情
度势可能发生的范围,并且永远不要忘记,凡是人们普通做不到的事,即便
有人做到了,也几乎没有人肯相信会有人做到。也许就是由于这种看法坚定
不移,所以才有古代异教天神的故事编造出来 (这些故事绝大多数起于诗
歌)。因为古代的17世纪中期。19世纪初,用Irish bull者始多起来。诗
人,很想要使其轻忽飘渺、奔放不羁的想象,得以驰骋腾跃,而发之于人
事,则无人相信。于是乃托之神力,因神力之为物,是读者无从判断其大小
的,或者不如说,是读者以为大得无限的,因此,诗人把它说得不论多么奇
异神怪,多么出乎常情,读者也不会引以为怪。有人就极力以此为论据,替
荷马所写的那些神奇之事作辩解;这种辩解也许可以成其为辩解,但是这个
成其为辩解,并不像蒲伯先生以为的那样,因为尤力西斯对菲艾西人——一
④
个迟钝呆笨的民族——说了一派笨拙的谎言, 而是因为荷马是给异教徒写
诗的,而异教徒则以诗歌的故事,作他们的信条,他不得不那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