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其实这也无非是倒打一耙就
是了。他假装着他是出于嫉妒:——据我所知,他本来的脾气也许就非常爱
嫉妒,不但如此,他那份嫉妒是老天叫他生成的,再不就是魔鬼放在他的脑
袋里的;而我哪,我敢向全世界的人挑战,看有谁能在我的品格上抹上一点
应该抹的污点;不但这样,最喜欢作流言蜚语的人都从来没有敢对我的名誉
加个贬字的。我的名誉,也跟我的生平一样,一直永远清白纯洁,这是我得
谢天谢地的。如果伪诈欺骗、敢鼓唇摇舌,那就让它试试看吧。不错,亲爱
的古心道貌的小姐,我在爱情方面,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招惹刺激,不管受到
多么大的暴行虐待,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损伤祸害,我都咬牙横心,拿定主
意,决不让我在那方面有半点给人非议的空子。然而,我的亲爱的,可有些
人,净是坏心烂肺,有些舌头,专会含沙射影,所以即便清白无事的人都逃
不出他们的诬蔑中伤。完全出于无心说了一句话,完全出于偶然看了一眼,
稍微有一点儿不拘形迹,最出于天真地狎昵亲密,全都可以让一些人误解为
我都说不上来的什么,夸大到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样子。但是我对所有这类
诽谤全都不看在眼里,亲爱的古心道貌的小姐,全都不看在眼里。所有这类
的流言蜚语,我敢对你说,从来连一时一刻使我觉得于心不安的时候都没
有。没有,决没有;我敢跟你说,我是决不屑于和那一切计较的。——不过
我这说到哪儿去了哪?哦,我想起来啦,我刚才不是说我丈夫嫉妒吗?他到
底嫉妒谁?这是我要请问的。除了跟我先对你说过的那个上尉,还能跟谁?
他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把一年多以前的事儿搜寻出来,作他这样无缘无故大
发脾气的挡箭牌;我这只是说,他是否当真因嫉妒而大发脾气,而不是不折
不扣的假模假式,装扮出来,好来辱骂我哪?
“不过我已经啰啰嗦嗦地把细节说得太多了,你该早已觉得絮烦了。我
现在很快就把我的故事结束了好啦。既是这样,那么一句话,我们两个吵闹
过好多次,都不值得重新提起,在这些回吵闹中,我们那位亲戚老是义愤填
膺帮着我,因此后来弗兹派崔克先生到底把她赶出门去了。他一看,不管是
安抚,也不管是恫吓,我都软硬不吃,都不能叫我顺从,于是他实在得说采
用了一种非常暴戾的手段。也许你会想到,他打我、揍我;他虽然只差一点
儿,几乎要那样作了,但是可从来没真正那样作过。他把我锁在我自己的屋
子里,不许我见到纸、笔、墨水,也不许我看到书本;只叫一个仆人,每天
给我铺床、送饭。
“我这样受到监禁有一个星期之久,他来看了我一次,同时,用塾师的
口气,或者说,用暴君的口气(那也往往完全是一回事)来问我, ‘我顺从
他不顺从他?’我理直气壮地跟他说, ‘那还不如先死啦’。‘那你就死好
啦,死了不算,还得下地狱!’他喊道; ‘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活着出这个屋
子。’
“我在那儿又待了两个星期,我实对你说吧,我那时候的决心几乎动摇
了,我开始想要屈服。于是,有一天,正赶着我丈夫不在家,他往远处去了
一个短短的时期,真是凭着世界上最好的命运,一件意外发生了。——我—
—我在绝对绝望的心情下,开始要屈服了——在这种事态中,什么都可以原
谅——就在那个时候,我受到——不过要把这段情节的细处都说出来,总得
一个钟头的工夫——那么好啦,我不要把细情都说了,惹你觉得絮烦。一句
话,金钱,所有的挂锁,都可以用它开开——所以金钱也把我的门打开了,
把我释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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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急忙赶到都柏林,在那儿马上过海来到英国;正要往巴斯去,
为的是要投到姑姑那儿,或者你父亲、或者任何别的亲戚那儿,凡是肯保护
我的,好置身于他们的保护之下。我丈夫昨天晚上在我住的那个店里追上了
我;那也就是你在我以前几分钟离开了的那个店;不过我侥幸得很,没让他
抓住,就逃出来,跟着你来了。
“我的历史,我的亲爱的,说到这儿就算完了;我敢说,这段历史,对
我自己说来,是一个悲剧性的历史;不过,我也许应该对你道歉,因为这段
历史,太暗淡无光,太呆板乏味了。”
苏菲娅长叹了一声,回答说,“哈丽特,我一点儿不错,打心眼儿里怜
悯你!不过你可以盼望得到什么哪?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嫁给一个爱尔兰
人哪?”
“要叫我说,”她堂姊答道,“你这种责备是不公道的。在爱尔兰人之
中,也和在英格兰人之中一样,都同样有根可取、讲求荣誉的人;不但这
样,照实说起来,爱尔兰人之中,慷慨侠义的精神还有些更加普遍。我在那
儿,也听说过,有一些可作模范的好丈夫;而我相信,这类丈夫,在英国也
不是到处都是。你倒是应该问我一问,我嫁给一个蠢材有什么可以希冀的;
我现在对你郑重严肃地把实情说出来好啦,原来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那样一
个人。”“你认为,”苏菲娅用一种非常低微而且与前不同的声音说,“男
子只要不是蠢材,就不能作坏丈夫了吗?”“你这句话,”那另一位说,
“太偏于笼统的反面了;但是我可相信,除了蠢材,没有别样的男人更容易
变为坏丈夫。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最愚蠢的男人,都是最坏的丈夫;我还
得冒昧地作为一个事实,郑重地说,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就很少有使应受
善遇的妻子,生遇人不淑之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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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店里一场惊心动魄之骚乱,兼及弗兹派崔克太太意外邂逅的朋
友之来到。
苏菲娅现在,应她堂姊之请,叙说起来,但是她所叙说,并非这部史书
里将来如何,而是从前如何!既是这样,那我认为,读者一定会恕我不再重
复。
但是她的叙述中,有一种情况,我却不能略而不书,那就是,自始至
终,她都绝没提起琼斯来,好像这样一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关于这一
点,我也不想设法为其原因解释,或者为其省略开脱。我们看到那另一位女
士那样显然开诚布公,公然亲切恳挚,那么苏菲娅这种情况,如果可以叫作
是有欠诚实,那就好像更无法为之开脱了。——但是事实却确系如此。
恰恰在苏菲娅刚把她的经历说完了的时候,跟着来到这两位女士正一同
坐谈的屋子里有一种声音,其高不下于一群刚从窝里放出来的猎狗之吠,其
①
尖不下于一对“叫春”的猫之嘶,其厉不下于嗥鸣枭之呼;或者可以说它
②
更像 (因为什么动物的叫唤能像人的声音?)那个城门 (其名仿佛由舌剑
唇枪、辱骂诟詈一词变化而来)的华庑芳宇之中美丽妖娆河神水仙永远自口
喷放或有时从鼻哼出③之声;这般河神水仙,古代赐以奈阿狄斯④之 芳
宇”及“美丽河神”,皆为反话谑语。“华庑芳宇”言鱼市场之陋及腥,
“美丽河神”以喻卖鱼妇之悍及泼。
③伦敦土话 (cockney),以鼻音著。一
字之首为元音者多冠以h音,而有h音者反去之,例如ham and egg(火腿
蛋),变为am hand hegg。
④希腊神话,河、湖、泉水之低级女神。
嘉名,近代则呼以牡蛎叫卖妞儿之俗称。因为,古代以乳、蜜和油举行
⑤ ⑥
浇灌祭奠之仪,而现在则代之以杜松子 ,或者也许是大麦芽蒸馏之醇芳液
体;这些东西,让曲神蘖仙的供奉崇拜之徒在饮卯酒的时间里大量浇灌而倾
下以后,如果有任何胆大心粗的摇唇鼓舌之人,以轻慢侮辱、失礼欠敬的态
① 已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