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猎人戈手,在追逐狩猎的热烈劲头正焰炽火猛的时候,都把耳目心思特
别专注于野物之上,不顾得任何互问寒暄,交讲礼节;不但如此,甚至于都
不顾得扶死救伤,见义勇为:因为,如果猎人中间,任何人遇到意外,例如
坠入沟中,或者陷于河里,其余的人,丝毫不顾,尽管前进,一般都把他的
性命委之于天:因此,在这一次,这两位乡绅,即便时常互相接近,却连半
句话都不交谈。不过,这场狩猎的主人,时常看到而且赞赏这位生客,在猎
狗失去兽味踪迹的时候,有很大的判断力,知道怎样发纵指示,因此对他的
才干有很高的估计,同时他的人从之盛,也使他感到完了,又来了一场逐
猎,那另一场完了,地主请客人吃正餐。威斯屯先生接受了这番邀请,于是
跟着来了一场酣畅的痛饮,这场痛饮,在威斯屯先生那方面,以同样酣畅的
盹睡告终。
那天晚上,我们这位乡绅,在杯酒方面,决不是主人的个儿,也不是色
浦勒牧师的个儿;他所以如此,精神和身体双方所经历的极度疲劳,足可以
说明道理,所以对于他的体面决无损害。按照一般的说法几,他确实是酩酊
② 猫的另一种叫法。常见于诗文中,如 《麦克白》第1卷第1场第9行。
③ 拉捷·莱斯纯治,已见前。这儿这句话,见其《伊索及其他著名寓言家之寓言及其道德之反映》寓言第
61《猫与维纳斯》。“此女起而追鼠,告人以要改天性之所偏,如何不可能。如果我们阻伊门外,伊就要
破窗而入……因为猫,虽然成为夫人,仍要追捕老鼠。” 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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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醉,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灌第三瓶,就已经完全不胜酒力了,虽然过了好
久,还没被人抬到床上,但是牧师却把他看作就跟不在眼前一样:他对那另
一位乡绅把关于苏菲娅的一切都说了一番之后,把打算第二天劝威斯屯先生
回家的活,也对那另一位乡绅说了,并且得到那位乡绅的玉诺,说第二天帮
着他一同劝说。
因此,那位善良的乡绅第二天早晨宿醉方醒,又要起卯酒来,同时吩咐
把马备好,以便重新驰骋日野:这时候,牧师色浦勒马上开始他拦阻乡绅进
行追赶的话,同时那另一位乡绅就在一旁大敲边鼓,因此他们到底把威斯屯
先生说得心活意肯,答应他们回转家门;劝说的话里最能打动他的,主要的
只是一点,那就是,他不知道该从哪路而去,十有八九,也许可能,不但不
能越追越近,而反倒越追越远。于是他向他的同行猎人告了别,嘴里说,霜
冻期已过 (这也许是他急于回去的很大动力),至为令人可喜,然后登程向
前,或者说向后,往索默塞特郡进发;不过登程之时,先派遣了一部分随从
的人马,继续追索跟踪他女儿,随着那帮人之去,他同样发了一排连珠炮似
的咒言青语,都是他所能想得出来的最严酷、最毒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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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琼斯如何离厄普屯而去,兼及他和派崔济在路上之经历。
现在我们到底又回到我们的男主角身边了:实在说起来,我们在这样长
的时间里,都不得不把他束之高阁,而且还把他撂在那样一种情况里,那许
多读者想起来,我恐怕,准要认为我们打算永远不再理他的了;他现在所处
的那种地位,是洞达世情的人们对朋友都下敢问起的,怕的是,一问起来,
会惊悉这样的朋友已经投缳自尽的噩耗。
不过,实在说起来,我们的性格,即使比不上洞达世情的人那样十全十
美,却可以抖胆而称,也并不是千疮百孔,诸病俱全。并且虽然想不出比琼
斯现在的处境更苦恼的情况,我们还是要回到他身边,把他的情况奋笔直
书,就好像他在命运最光明的辉煌中,跳掷嬉戏一样。
这样,我们就得说,琼斯和他的同伴派崔济,在乡绅威斯屯先生离去之
后几分钟内,也走出客店,徒步上了同一条路;他们徒步而行,因为马倌儿
告诉他们,那时候在厄普屯,不论用什么办法,都雇不到马匹。他们都是心
里压着千斤重担,提步前进的;因为虽然他们心里的骚乱,并不是由于同一
原因而起,而他们的别扭,则是一个模样;如果说琼斯愁苦地长吁短叹,派
崔济则可以说,每走一步,都要同样愁苦地痛吟苦呻。
他们走到了刚才威斯屯乡绅停步商议的十字路口了,在那儿琼斯也停步
不前,转身问派崔济,据他的意见,他们应该取哪一条路。“唉,先生
啊,”派崔济答道,“我真恨不得先生您能听我的忠告。”“为什么不
能?”琼斯答道,“因为现在,我到哪儿去,变成什么样子,我全不在乎
了。”“那么,我的忠告,”派崔济说,“就是马上来一个向后转,重回家
门:因为有谁肯像先生您这样,有那样的一个家,可在路上,像个无业游民
①
一样,到处漂泊?我请您不要见怪,Sed vox ea sola reperta est。”
“哎呀!”琼斯喊道,“我无家可归了;——不过即便我的朋友——我
的爸爸肯收留我,而在苏菲娅翩然飞去的地方,我能忍心待下去吗?狠心的
苏菲娅啊!狠心!没有的事;我埋怨自己!不价,我埋怨你好啦。你真该
死!你这个傻蛋,你这个木头脑袋!你把我毁了,我恨不得叫你的灵魂和你
的身体分家。”他一面这样说,一面狠狠地把可怜的派崔济衣领抓住了,使
劲地摇晃他,摇晃得他比发疟子颤抖得还厉害,或者说,比他自己不论哪一
回的害怕,都颤抖得还厉害。
派崔济浑身哆嗦着双膝跪下,求他大发慈悲,起咒赌誓他说,他完全无
心害人——于是琼斯用眼睛疯了一样盯了他半天,然后才松开手,把一片暴
怒朝着自己暴发起来,如果这番暴怒,发在另外那个人身上,那么那个人就
一定非要了命不可,因为就是吓,也把他吓死了。
琼斯这次玩了一番疯狂把戏,我们一定不怕麻烦,要把它仔细描写一
番;如果我们敢保,读者也一定不怕麻烦,肯把它仔细阅读一番;但是因为
我们害怕,尽管我们费了好大气力,把这番光景描绘了出来,而我说的这般
读者,却会漫不经心,轻易地就把这番描写全部跳过去,那我们就不必给自
己找这样的麻烦了。要把实话都说出来,只是为了这种原因,就往往把我们
① 拉丁文:意为”但是只有这种形式可以找到”。这是利利拉丁文法里帮助记住某些名词规矩的四行韵文
里最后一行。派崔济把他童年会的拉丁书里帮助记忆的套语,俏皮地引用来,以作笑谈,意思是,“无业
游民!对不起,不应该用这个词儿,但是又没有别的词儿可以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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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佚恣肆的天才糟蹋作践了,把许多精细美好的描写,本来应该在我们的作
品里出现的,都省略过去了。我对读者这种疑心,老实说来,像一般情况那
样,是出之于我们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因为我们自己本人,就
在阅读卷帙浩繁的史书之时,往往令人吃惊地把许多篇幅跳开跃过。
因此我只简单地一说就够了,原来琼斯扮演了几分钟的疯人角色之后,
渐渐恢复了理性;他刚一恢复了理性,就转向派崔济,对他诚恳地演求原谅
他暴怒时对他的狂妄举动,但是结束他那番话的时候却说,他愿意派崔济永
远也不要再提国家的话;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心,永远不想再看到那块地方
了。
派崔济很容易地就宽恕了他,并且诚恳地答应,服从现在给他下的命
令。于是琼斯很轻快地喊道,“既然再往前追逐我那位天使的脚踪是绝对不
可能的了——那我就要去追逐荣誉的脚踪啦。现在我这有胆量的老小于,前
去投军从戎吧!那是一种光荣的事业,我要在这种事业里献出我这条命,即
使我这条命还值得保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