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琼斯到底总算完全恢复镇定了;他看出来,现在正是机会,可以回答白
乐丝屯夫人刚好进门以前苏菲娅问他的那句话,所以就进一步这样如下说
道,“哦,夫人哪,您真想不到会有多大的运气,才能这么巧,叫我找到
了。头几天晚上,在一个面具舞会上,我对一位女士,提起我拾到这件东
西,以及这件东西的本主姓甚名谁;这位女士对我说,她相信她知道我在哪
儿可以看到威斯屯小姐;她说,我要是第二天早晨到她家里去一趟,就可以
听到消息。我照着她指定的时间去到她家,但是她不在,我一直等到今天早
晨才见到了她,是她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到您府上。因此我就来了,冒昧
地求见夫人的大驾;我一说我有特别要紧的事,仆人就把我带到这个屋子
里;我在这儿没待多久,这位小姐就从剧院回来了。”
他说到面具舞会的时候,他偷偷地瞅着白乐丝屯夫人,一点也没害怕苏
菲娅会看出破绽来;因为苏菲娅显而易见,正诚惶诚恐,心乱如麻,顾不得
对别人察颜观色。但是他这样一提那个舞会,却不免使那位夫人稍微一震,
所以她一时默不作声;这时候,琼斯看到苏菲娅心中骚乱的样子,决定采取
惟一能使她得到解脱的办法,那就是,起身告退;但是,在告退之先,他
说,“我相信,夫人,遇到这类情况,按规矩都得给拾物的人奖励:——我
这样拾金不昧,非要个很大的奖励不可;——这不是别的,夫人,就是要请
您赏脸,允许我到这儿再来拜访一次。”
“先生,”那位夫人回答说,“我认为毫无疑问,您是一位绅士,而我
的大门,永远没有对优雅社会的人士闭而不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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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斯于是尽礼如仪,起身告别,自己觉得至为欣幸,也使苏菲娅觉得至
为欣幸;因为她惊得亡魂丧胆,一心只怕白乐丝屯夫人会发现任何秘密,其
实她早已都了如指掌了。
琼斯在楼梯上碰见了他的旧相识,昂纳阿姨;她虽然以前说过他那么些
坏话,现在却对他彬彬有礼,极尽主仆之仪。这番巧遇实在得说非常幸运,
因为他寄寓所在,他没有机会告诉苏菲娅,现在却告诉了昂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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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三卷在此章结束
那位优游文雅的沙夫刺勃锐勋爵,在不确记什么地方,曾有些反对过把
①
实话说得过多: 从他这句话里,我们很可以推出结论来说,在某些情况
下,说谎不但可以原谅,并且值得称赞。这样说来,在所有的人中间,没有
比偿风情月债、惹春恨秋悲的年轻女士对这种值得称赞的举枉舍直,更名正
言顺地有要求行使之权的了;她们可以举出古人的格言,师傅的教训、而且
更高于一切的法制的裁可,不但如此,甚至我还可以说,习惯的需要,来为
自己辩护。因为所有这些,本来不是拘束限制她们,不要服从规矩老实的自
然冲动(因为那种禁令是愚昧荒诞的),而是不要承认他们有那种冲动。
因此,我们毫无愧色就可以承认,我们这位女主角现在就一意追随前面
所说那位勋爵大人哲学家的训导教诲。她既然深信不疑,认为白乐丝屯夫人
对琼斯这个人一无所知,所以她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位夫人囿于这个一无所
知之中,虽然未免要犯一点点撒个小谎的罪过,也在所不计。
琼斯走了不大一会儿,白乐丝屯夫人就喊着说,“我说实话,这真是个
英俊清秀的青年士子。我真纳闷儿,不知道他姓甚名
述;他们对这些书,不但收藏,并且阅读。他们以提倡奖掖文学、科学
为务。
年轻的伏勒太尔在1726—1729年游英时,以之与法国之贵族阶级相比,
认为法国在此方面大为逊色。在这种情况下,有贵族而为哲学家的沙夫刺勃
锐第三,学者而为政治家之色靡兹及芒塔紏……。”优游文雅可于此描写中
见之。这类乡绅,人数虽极少,但亦为18世纪英国乡绅中之一类,可与乡绅
威斯屯之占绝大多数的一类相对照。谁;因为我以前跟他连一面都没见
过。”
“我也是一样,从来没跟他见过一面,夫人,”苏菲娅喊道。“我一定
得说,他这样拾金不昧,真得算美德君子。”
“不错;而且他还得说是美貌男子哪,”那位夫人说;“你说是不
是?”
“我并没特别留神瞧他;”苏菲娅答道,“不过我觉得他未免有点儿拙
手笨脚、缺文欠雅,绝非优游温克之流。”
“你说得绝对不错,”白乐丝屯夫人喊道:“你从他的举止仪容上,可
以看出来,和他常在一块儿的,决不会是什么高人雅士。不但如此,他虽然
拾金不昧,还拒绝接受奖励,我可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位绅士。我时常注
① 沙夫刺勃锐 (已见前)在他的《点特》第1卷第62章“论智之自由”第2节第2段 说,“如对智力有限之
人,在某种情况下,泄露太多之真实,则吾人对真实之害,永无以复加。”又在同书第1卷第63章里说,
“对涟湎之泪眼,将铁坚石硬的真情实况隐蔽掩盖,确为婆心柔肠。”比较英国谚语,“真话不能全都说
出。”又“不能在不论何时,把真话都说出来。”沙夫刺勃锐一家有九人同名,而在英国史上著名者三
人。此处所说为沙夫刺勃锐伯爵第三。因体弱不能从政,乃致力学问,特别研究伦理哲学,故下一段里,
称之为哲学家。又以其身为伯爵,故称之为Right Honourable(大人),此为英国侯爵以下及枢密院大臣
等之尊称。又英国社会史家垂威利恩 (G.M.Trevelyan,1876— 1962)在他的《英国社会史》第10章里,
说到英国18世纪的乡绅时说,“我们要给18世纪乡间巨邸中的生活绘出一幅画图,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高爵
巨公,在他们乡间的宫室殿宇中,布满了意大利绘画,法国家具,意大利、法国与拉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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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在雍容华贵的人身上,有一种气派,是别的人永远学不来的——我想
要吩咐底下人,他来的时候给他个挡驾。”
“千万可别价,夫人,”苏菲娅回答说,“从他作的这件事情上看,没
有人能对他生猜怀疑;——再说,我不知道您注意过没有,他的谈吐里,有
一种文雅之气,他的表达里,有一种优美之韵,蕴藉之情,因此,因此—
—”
“我得承认,”白乐丝屯夫人说,“这个青年倒是善于词令——所以,
我得请你原谅我,一点儿不错,苏菲娅,我得请你原谅我。”
“我原谅夫人您!”苏菲娅说。
“不错,确实得原谅我,”那位夫人一面发笑,一面回答说;“因为我
刚一进屋里的时候,有一种说来令人胆战心惊的疑心——我起咒赌誓,求你
原谅我;但是我可真起了一种疑心,认为那不是别人,正是琼斯先生。”。
“夫人您当真这样疑心过吗?”苏菲娅喊道,同时红晕满脸,勉强一
笑。
“不错,我可以起咒赌誓地说,当真疑心过,”白乐丝屯夫人回答
说。“我也说不上来,我脑子里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儿;因为,要是别冤枉
了这小子,他的穿戴衣着,倒还不算有失风雅,有乖时尚;这种情况,我认
为,亲爱的苏菲,在你的朋友身上,并不常见吧。”
“在我答应了夫人您那番话以后,”苏菲娅喊道,“白乐丝屯夫人哪,
您还说这种话来开心,未免得算是苛谑吧。”
“一点儿也不是,孩子,”那位夫人说;——“在你答应我以前,要是
我说这种话,那可以算是苛谑;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说你不得到你父亲的
允许就永远不结婚,这个话里,你也知道,就含有你把琼斯放弃了的意思,
既是这样,那么,对一个乡间的年轻女人很应宽恕的痴情,并且你告诉过我
你已经完全克服了的痴情,作一种小小的戏谑,我认为你决不会太受不了
吧。